106 大婚上

三日後佟析硯回門。

吃了她的回門酒,大老爺和蔣士林,佟慎之並着難得來一次的任雋還有應天來的張家四舅舅,去了書房。

析秋則和佟析硯,佟析言,佟析玉姐妹幾個回了佟析硯在家時住的院子,佟析硯薄腮桃紅眼波若秋水般盪漾,析秋暗暗高興,看來她婚後生活很和諧……

佟析玉的目光也落在佟析硯的臉上,眼底露出羨慕之色。

佟析言用眼角眯着佟析硯,就笑着道:“四妹妹如今嫁了如意郎君,可不能當着六妹妹的面,露出這樣的笑容來。”佟析硯一愣就不解的去看佟析言,佟析言眉梢微挑,看着析秋就道:“我們大都督還不知什麼時候回來,六妹妹指不定此刻正觸景生情,心裡難受呢……你這樣,可是傷了她的心了。”

佟析硯眉頭一簇,面含薄怒似笑非笑道:“說起來我過的好,也沒有三姐姐過的好……”佟析言臉上一陣得意,佟析硯卻是話鋒一轉就道:“聽說昨日伯公府又辦酒席了?妹妹還沒恭喜姐姐呢。”

佟析言臉色一僵,佟析硯就用帕子捂住嘴角,看見析秋面露不解,她就毫不避諱的解釋道:“聽說昨兒三姐夫擡了五姨娘,府裡可正正經經辦了三桌酒呢。”

“哪個男人不風流。”佟析言收了尷尬,笑着道:“尤其是那些文人名士……我說四妹妹還是年紀小了些,看着就大驚小怪的,等將來四妹夫房裡擡了人,四妹妹可不能這樣小心眼,否則,還不被旁的人笑話,說我們佟府的女兒沒規矩,不賢惠!”

在人家新婚說這樣的話,佟析言看來的確受了不小的刺激,析秋笑着低頭去喝茶,她相信佟析硯的毒舌能力不必佟析言差。

佟析玉彷彿也沒有以前那麼緊張,坐在析秋的右手邊,正拿了竹籤,簽了一塊甜瓜細細吃着。

果然,佟析硯眉頭一橫,怒道:“我自是沒有三姐姐賢惠,拿了自己的嫁妝去養姐夫房裡的妾室,現在這些夫人們,誰不誇你知冷熱貼心賢惠呢!”

這件事析秋也聽說了,任雋房裡庶子庶女太多,還有五六位姨娘,還不算開了臉沒擡身份的通房,她房裡每月領的銀子根本不夠開支,只得拿了自己的嫁妝去貼補,聽說上個月有位四姨娘懷了孕,佟析言可是將自己房裡的藥材和補品都讓了出來,日日供着她讓丫頭婆子伺候着。

佟析言忽的一下站起來,看着佟析硯道:“我自是賢惠,那四妹妹還是祈禱四妹夫對你忠貞不渝,這一輩子都不要納妾擡通房!”說完一頓又道:“不過也得四妹妹好生養,否則你婆婆可就不知道答應不答應了。”說完一甩袖子:“我去找大嫂!”就出了門!

佟析硯就指着佟析言背影道:“三姐姐是該操心子嗣纔是!”佟析言氣的身體一抖,飛快的出了門。

“三姐姐。”佟析玉也站了起來,有些尷尬的道:“我去看看她。”說完提着裙子就去追佟析言。

析秋失笑,看着佟析硯道:“何必每次見面都說這些,她要說你不理她便是。”佟析硯就滿臉不樂意:“不理她,她還以爲我怕了她!”

析秋笑着道:“是,是,是!你不怕她,以前不怕,現在有三姐夫給你撐腰,你更是不怕了!”

佟析硯的臉也唰的一下紅了,回頭揮退了代菊幾個,就拉着析秋滿臉感激的道:“六妹妹,我們能有今天真的謝謝你!”析秋眉梢微挑看着她道:“怎麼又謝我了,你們的婚事,我可是沒出力的。”

“你不用瞞着我了,他……都和我說了。”析秋一愣,就聽佟析硯道:“他說周家退婚後,大哥哥去找他了,大哥哥什麼樣的人我最清楚不過,他會去找他一定是你說的是不是?”佟析硯說着一頓,紅了眼睛道:“六妹妹,你一定會幸福的。”

析秋拿了帕子給她擦眼睛,笑着道:“怎麼好好又哭了,又說這樣的傻話,我什麼幸福不幸福的,現在這樣就挺好的,再說這也是四姐夫對你有情,否則哪會大哥哥去說了一次,他就立刻上門提親了。”

佟析硯臉頰微紅,垂了頭道:“他說……他一直記着母親的話,當日回去後就喝的酩酊大醉,醒來後就想着,他定要入閣拜相做了人上人,再風光回來娶我,只是還沒等到他入官,就聽到我許了人家的事,他當時真的很想上門來問個清楚……也和表哥見了一面,知道周家的情況,他被表哥攔了下來纔沒到府裡來。”

原來當日蔣士林真的不是負氣離開,析秋露出欣慰的笑容來。

佟析硯又道:“所以他暗中和二皇子來往……纔有了聖上登基後他就入了吏部的事。”她說着,也露出唏噓的表情來:“或許,緣分其實冥冥中早就有定數的,只要兩人緣分在,無論歷經波折,最後總能在一起!”

析秋笑着點頭:“正如四姐姐和四姐夫這樣。”佟析硯紅着擰了析秋的手臂,也是笑道:“他讓我告訴你,蕭大都督一定會平安歸來的。”

析秋認真的點點頭。

新嫁娘回門不能歇在孃家,佟析硯下午吃了飯,便和蔣士林回了蔣府,任雋一早就獨自離開了甚至連馬車都沒留,佟析言氣的嘴脣都快咬爛了,大老爺也是氣的不行,拍着桌子讓佟慎之親自護送佟析言回任府。

大太太聽到時,嘴角就露出冷冷的嘲諷笑意來。

江氏唏噓道:“三姑爺果然和傳聞一樣!”

過了八月,佟府的人開始緊張起來,六小姐的婚事定在十月初十,可蕭大都督依舊沒有消息,夏姨娘整日裡以淚洗面,求着大老爺在房裡開了佛龕,從普濟寺請了一座菩薩回來,日日在房裡唸經求菩薩保佑蕭四郎能平安歸來。

日子一天一天臨近,到了九月中,就連大老爺也開始焦躁不安起來,江氏更是每日都來析秋房裡陪她說話,佟析硯也每隔幾日就會回府,析秋知道他們怕自己胡思亂想來寬慰她,她心裡有數蕭四郎必定無事也能平安回來,可是卻不能告訴她們,既然至今捷報都沒有傳回來,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和原因。

九月十八,這一日佟慎之從衙門回來,就直奔析秋的院子,析秋正坐屋檐下和春雁一起繡着荷包,就看見佟慎之滿臉激動的進了門。

什麼事情,能讓一向沒有表情的佟慎之露出這樣激動的神色?她站起來迎過去笑道:“大哥哥來了,進屋裡坐吧。”

“六妹妹!”佟慎之在她面站定,眼睛裡滿是欣慰之色,沉吟片刻他道:“黃達軍奏剛剛送到京中,蕭大都督和沈世子不但將蒙古十二部驅趕至撲魚兒海悉數絞殺,還活捉了十二部的首領岱欽,俘虜一千二百蒙古兵,暫定二十日就啓程回京!”

析秋一時沒回過神來,站在她身後的春雁卻是扔了手中的線飛奔了出去:“我去告訴姨娘!”飛一樣的撲了出去!

析秋醒過來看着佟慎之道:“大哥哥是說,他二十號就回來了?”

佟慎之眼底流露出笑意,點了點頭。

析秋笑了起來,佟慎之在翰林院,摺子進京通常都是經過他們篩選後按輕重緩急送入宮中,這樣的軍情他既然這麼說就必定不會有假,析秋長長的舒出口氣,雖然早就知道他沒有事,可這些日子心裡還是忐忑不安的,如今聽到這樣的消息,一顆心總算是徹徹底底的落了下來。

“我還要去衙門,想必明天一早皇城就會貼出皇榜……”他說着轉身就要出門,析秋跟着在後面:“我送您!”佟慎之卻是忽然停了腳步,轉過頭來看着析秋,收了臉上的喜色,鄭重道:“不過……聖上這次應是不會再如上次那樣……”他的話沒有說完,但析秋卻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是想讓析秋有個心理準備,聖上這次只怕不會再如上次那樣嘉獎蕭四郎,這一點析秋心裡早就想過,聖上能年前讓沈世子趕過去,其目的就不言而喻,明着讓沈世子去撿軍功的,想必這次即便論功行賞,也該是沈世子當得頭一份纔是。

析秋點頭:“大哥哥,我明白!”佟慎之就放心的點點頭,轉身出了院子。

轉眼功夫夏姨娘匆匆忙忙的趕了過去,大老爺也激動的出了門,天擦着黑的時候佟析硯也由蔣士林護送着回府,佟敏之從潛山書院趕了回來,二太太也和佟全之從二房過來,幾個人坐在析秋房裡,又哭又笑:“六妹妹總算是苦盡甘來!”

夏姨娘抹了眼淚,破泣爲笑:“只要平安回來,人沒有事就好,就好!”佟敏之笑着道:“我就說大都督不會有事的!”

佟全之兩眼放光,興奮的道:“竟是活捉了岱欽,這一次蒙古十二部受了重創,遼東又可以安寧個三五年了。”她說着湊到析秋面前笑着道:“六姐姐,我有一事相求。”

析秋正色以對,問道:“什麼事?”二太太卻笑着斥道:“別說胡話!”

佟全之根本不聽二太太的話,滿臉認真的看着析秋道:“等大都督回來,你能不能和他說說,讓他教我武藝?!我也想和他一樣,有一日能領兵出征,叱吒在戰場之上,殺倭寇破匈奴將瓦刺部落徹底覆滅在草原之上!”

一屋子的看着他滿臉正色,壯志滿滿的樣子,都忍不住笑了起來,析秋道:“這件事是你們男人之間的事,我一個女人怎麼能插手,等他回來你去和他說吧,請他教你武藝!”

佟全之聽着一怔,他一直自稱他是男人,可每次說都會引起旁人發笑不止,還從未有人這樣認真的和他說,這件事是你們男人之間的事……他滿臉的認真,點頭道:“六姐姐說的對,這是男人之間的事,我要親自去問他!”

二太太在一邊瞧着,就感激的看了析秋一眼。

遼東班師回朝的大軍是十月十二到的京中,蕭四郎將大軍駐紮在城外箕尾山腳下,準備三日後和沈世子一起,舉行獻俘儀式,城中百姓轟動,有人甚至等不及出城去看凱旋而歸的蕭大都督和沈世子,還有一千二百名的蒙古俘虜!

外面舉城轟動,析秋和夏姨娘坐在房裡算賬,秀芝這些日子現學的算盤還不算熟練,可算賬到是沒有問題,夏姨娘舒出口氣合上賬本道:“一共是五十六擡,和三小姐,四小姐一樣,雖然比當初大小姐要多些可此時不同往日,當初佟析言也是大太太先破的例,我們不過跟在後面學樣做,想必旁的人也說不出什麼來。”

析秋點點頭,大太太即便不高興,可蕭家比起蔣家來門楣高出許多,她便是和佟析硯一樣,也說的過去。

夏姨娘想了想又道:“姨娘給你留了三千兩壓箱底,其它的在單子上都看得見,唯獨這三千兩你自己留着,可知道!”

“知道了。”析秋垂了眼簾又擰了眉頭道:“您辦了這些嫁妝,父親那邊可知道?!”

夏姨娘就露出爲難的樣子:“嫁妝的單子還沒有給大老爺過目,他說明日從莊子裡挑的三房陪房進府,你必定是要見一見的,我想等陪房進來,再把單子一起給大老爺看看。”東西多少,大概花了多少銀子想瞞是瞞不住的。

秀芝在一邊聽着,臉色就變了變,看着夏姨娘欲言又止。

析秋也擰着眉頭,蕭四郎給錢的事,夏姨娘沒有告訴她,想必是怕她和大老爺一樣介意,嫁妝本就是女方將來的貼己,她倒還好但是大老爺若是知道,面子上難免會過不去,讓女婿私下貼錢給他嫁女兒,想必換做誰都要介意。

她原是想裝作不知道,可夏姨娘好不容易和大老爺解開以往的嫌隙,若是再因爲這件事彼此鬧的不愉快也是她不願意見的,析秋想了想,就拉着夏姨娘的手道:“姨娘,你一共花了多少銀子?”

夏姨娘聽着一愣,便了臉色看着析秋,露出緊張的樣子:“六小姐你不要多想,我真的……”析秋就打斷她的話,搖頭道:“我都知道了,上次你和冬青在房裡說話,我都聽見了,再說,即便我沒有聽到,看到如今這單子我也該明白,這些東西沒有一萬兩辦不下來。”還要加上府裡的酒席,給她私下的壓箱錢,沒有一萬五千兩,根本不夠!

夏姨娘就嘆了口氣:“你果然聽到了!”她想了想問道:“姑爺他也是一片好心,我知道你向來要強,可是不管是他還是姨娘,都想讓你嫁的風光一些,將來去了侯府也不會比妯娌比下去,雖然我們家世不如他們,可嫁妝也不能差的太多。”

析秋就點頭道:“我沒有介意,若是好賴我還分不出,那我豈不是白爲了人,我擔心的是父親,若是他知道想必心裡總會有些不舒服的。”

不提大老爺還好,一提大老爺夏姨娘就更加的擔心:“我也知道,正爲此事頭疼呢。”

秀芝聽着,就勸道:“姨娘,六小姐……依奴婢看,不如就把實情告訴大老爺,大老爺定會念着姨娘的難處,不會怪姨娘的。”

夏姨娘卻是搖着頭,大老爺看着爲人溫和,可是卻極有原則性的人,這樣的事她若是一開始就告訴了他,可能還會好些,可如今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才告訴他,他怎麼可能不介意。

析秋想了想,略沉吟後就湊到夏姨娘耳邊小聲說了幾句,夏姨娘聽着臉一紅,啐道:“你這丫頭,小小年紀也不知羞。”析秋就笑着道:“等我出閣,七弟一人在府裡難免孤單,若是能再多個弟弟或是妹妹,他也會高興的。”

最高興的自然是大老爺!

夏姨娘低頭去看賬本,沒有立刻接話,臉上卻沒有多少喜色,她從來沒有想過再爲大老爺添子嗣,比起從前的鶼鰈情深,如今她和他在一起不但沒有以往的感覺,還常常心裡生出厭惡,看着他她便會想到那幾年她們娘三個的難熬的時光,有的東西印在心裡,即便不去理會,也不代表可以抹去……

析秋知道她心裡的感受,可是這是古代,沒有離婚之說,即便是有,妾室也沒有資格提出,既然知道沒有選擇更無法逃避,何不試着去適應讓自己過的舒服一些。

和夏姨娘吃過晚飯,析秋送夏姨娘回了東跨院,在院門外碰到大老爺,正負手等在院中笑看着她們,夏姨娘行着的腳步便是一頓,析秋就暗暗握住她的手,小聲道:“姨娘,過去的事情抹不去也無法改變,可我們總不能一直活在過去,未來更加值得我們期待不是?!”

她真的希望,在她離開佟府後,夏姨娘能和佟敏之生活的很好,而他們想要過的好,唯一能依靠的人,就只有大老爺!

夏姨娘沉吟了片刻,就沉沉的點點頭道:“你回去路上擔心些。”析秋笑了起來點頭道:“知道了!”

說着,遠遠的朝大老爺屈膝行了禮,帶着春雁和春柳回了自己的院子,梳洗過後她對春雁和春柳道:“這些日子你們累着,今晚不要值夜了,都回去歇着吧。”

春雁想了想,回道:“今晚奴婢值夜,奴婢睡在外間吧,小姐這裡不留人總是不方便的。”析秋就擺着道:“天氣又不冷,我若是渴了會自己起牀倒的,你們把茶溫在爐子上就行。”

析秋執意,春雁只好將爐子提到了外間,又在析秋的牀頭放了茶碗,仔細用湯婆子暖了牀才退了出去。

析秋自己關了房門,轉身朝牀邊走去,卻在一轉身嚇了一跳,就見在牆角的燈光照不到的地方站着一個人,高高的身姿挺拔負手而立,她驚呼一聲本能的退開一步,就在這時那黑影從陰影中走了出來。

半明半暗的燈光落在他身上,一身薄薄的半舊的夾襖是當時她親手做的,滿身灰塵風塵僕僕,臉頰兩側長出長長的鬍鬚,將整個臉蓋住只露出一雙長長的丹鳳眼,正靜靜的看着她……析秋愣住,脫口而出:“大都督!”

蕭四郎緩緩走過來,眼底露出一絲滿意的笑意來,析秋確定是他,就驚訝道:“大軍不是三日後進京嗎,你怎麼提前進來了?”要知道將在外若皇令未召,是不得擅自進京的,違者輕則革職重則以軍法處置!

蕭四郎聽着,卻露出滿臉的笑意來,卻是道:“你在關心我?”他兩三步跨了過來,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又重複了一遍:“你在關心我?”

析秋愕然,忽然覺得自己的關心是不是有點多餘了……遂岔開話題:“再過一刻就要宵禁了,你要如何出城?”

蕭四郎忽然笑了起來,聲音之大析秋只覺得屋頂的承塵都開始抖動,她變了臉色去制止他:“喂,你聲音小點,非要讓所有人都知道,蕭大都督不但私自進京,還夜闖閨閣麼。”

蕭四郎根本毫不在意,滿臉的鬍子顯得意氣風發,傲氣昂然:“你我婚期在即,便是知道又如何!”

析秋無語嘆氣,這些規矩禮儀對於他來說一向形容虛設!

蕭四郎還是收了笑聲,目光就落在析秋的頭上,那支羊脂白玉的髮簪正俏生生的別在她的髮髻之中,他滿意的點頭道:“果然與你相配!”說完,他又拿出一個同色同款的烏木匣子來遞給析秋,析秋挑眉道:“簪子?”

蕭四郎也微微挑眉,析秋滿臉狐疑接過匣子,打開一看裡面竟是滿滿一匣子各色寶石以及指甲蓋大小的東珠,一看就是價值傾城,析秋震驚的看着他,問道:“戰利品?”這些便是世面上有錢也難買得到。

蕭四郎很坦然的點頭,析秋問道:“讓我保管?”戰爭便是如此,俘虜,戰利品包括戰場上敵軍的頭顱對於將士來說都是他們的銀子和福利,作爲一軍之首的大都督,必然會有許多人孝敬,更何況他這一次抓的可是蒙古十二部的首領。

蕭四郎又點點頭,說的理所當然:“還有些不便攜帶,過幾日再交予你。”這是未進門,就已在掌家的權利交給她了。

析秋低頭看着手中的匣子,心中就生出一股暖意來,她自當接受這門親事,也知道有的事情不是她能左右更無法改變,她便想過無數種她和蕭四郎相處的方式,也做過很多心理建設,雖兩世爲人可她並沒有經歷過婚後生活,依然忐忑不安,依然生出期待,即便沒有海誓山盟也至少能比在佟府過的自由,不會爲了生存而惶恐不安,不用精心算計步步爲艱,爲了這些她願意去迎合去適應,可是無數種裡卻獨獨沒有想到,他會這樣對她。

她低着頭心裡五味雜陳,甚至想問的滿腹疑問,此刻也不知從何說起。

蕭四郎看着她表情陰晴不定,以爲她爲婚期的事擔憂,就道:“婚期過了也無妨,我已讓請欽天監再擇吉日,不會太久!”

好像她等不及一樣!析秋的臉騰的一下紅了起來,一雙大眼蒙上一層讓人看不清的霧氣,朦朦朧朧彷彿欲語還休,蕭四郎眼神一黯側開頭,目光落在桌面上,聲音略顯得有些暗啞,他道:“不請我喝杯茶?我一路進京還不曾喝口茶,吃過飯!”

析秋一愣,纔想到他不過下午纔到的京城,必定是忙着接見同僚,安排俘虜在城外安營,又有許多百姓前去圍觀定是忙的腳不沾地,根本無暇分身,她擰了眉頭道:“你等我一下。”說着,將匣子放在桌上就開了門出去。

蕭四郎看着她的背影,滿臉的鬍子中,嘴角就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來。

析秋將爐子上溫着的山藥棗泥糕端了進來,又給他倒了杯熱茶:“現在去廚房有些不方便,你先吃着若是不夠,我再去想辦法。”蕭四郎並未動桌上的糕點,只端了茶喝了一口,析秋坐在他對面,問他:“遼東總兵黃達也同你們一起進京了嗎?”

蕭四郎搖了搖頭,面色有讓人捉摸不定的深沉:“聖上可能會在遼東沿線建造邊牆,他一時恐怕難以回京。”

析秋擰着的眉頭就鬆了鬆,當初說蕭四郎衝動帶兵追岱欽的就是黃達,若是這一次他也一起進京,那麼這件事就定然會被人再次提起,即便現在事實證明蕭四郎的決定沒有錯,可一旦追查起來對他的名譽依舊會有不小的影響,既然聖上決定將此事忽略不予追究,那便證明聖上對蕭四郎的維護和信任,要高出她的預想之內。

蕭四郎目露讚賞的看着她,點頭道:“聖上也有許多不得已之處。”想了想他便自二皇子出事那日後的事情大概和她說了一遍。

當日二皇子被三皇子的兩撥人馬逼出城,無奈之下他們只能製造落崖的假象,蕭四郎便帶着他藏在箕尾山中一處官員的別館中,又回城將敏哥兒安排好,馬不停蹄的帶着二皇子去了德州,在德州商議起復之事,當初運河之上被搶的船隻,便是他們籌集軍資軍糧所爲,但那點錢遠遠無法支撐龐大的軍費,這個時候在通州做漕運的藤家找到他們,願意拿出兩千萬兩相助,他知道藤家的目的自是不願,可二皇子當時已沒有更多的選擇,當即便答應了藤家作爲交換所提出的條件。

這之後藤家果然拿出兩千萬兩銀子交到二皇子手中,二皇子便暗中運作,又與京城武昌侯府的沈太夫人聯繫上,沈太夫人聯合五城兵馬司的盧文忠以及御林衛副統領韓承,作爲內應在當夜打開城門和宮門,沈太夫人就安排家中衛將接應蕭四郎,控制住三皇子府……這才使得他們能順利攻城抓住三皇子奪得皇位。

而最爲關鍵的一點便是,當初德宗早已立了遺詔,而遺詔卻被沈太夫人扣在了手中,這也是三皇子即便一切準備妥當卻還是停了半日沒有登基的原因,二皇子入京後,沈太夫人就當着二皇子的面,將遺詔親手燒燬,二皇子感念於此便答應要立沈氏之女爲後。

所以,自沈世子趕去遼東,蕭四郎很清楚聖上的目的,這個軍功無論是誰的功勞,都必須悉數歸功與沈世子。

析秋靜靜聽着,提出疑惑道:“你明知如此,爲何要冒險去追岱欽?”

蕭四郎滿含笑意的看着她,道:“岱欽早在六月就已在我手中!”析秋再次愕然,也就是說她們所知道的一切,不過是蕭四郎爲沈世子營造的氛圍,讓世人覺得這個軍功來之不易,讓他這個未來的國舅爺當的更加的順理成章,更加的毫無爭議!

析秋失笑!

過了兩日,聖上授了獻俘儀式,便在太和殿中大擺筵席,當着滿朝文武的面嘉獎了沈世子忠義英勇,乃當世大才封了前軍大都督,太子少保之銜,而蕭四郎領兵有功卻只賞了良田十頃,白銀一萬兩。

封賞一出,滿朝文武無人說話,但京中百姓卻是譁然一片,不過終歸只是在心中暗暗不憤,無人敢當面去質疑聖上的決奪,又過了兩日聖上將岱欽在午門外斬首示衆,便下令大赦天下,好事成雙,後宮中宸妃適時傳來有孕的消息,這乃是聖上的長子自是大喜,第二日便擬了聖旨封宸妃爲皇后,追封原二皇子妃爲嘉德皇后,葬皇陵。

沈家一躍成爲當今國舅,尊崇無比,沈太夫人長亭郡主慧眼識君,大義爲國將自己獨自送去戰場的事蹟被人人爭相傳誦,成爲一時佳話!

然而另一位風頭正勁的宣寧侯府,則低調的與保定佟氏重新議定了蕭大都督與佟氏六女的婚期,定在十一月初二。

析秋靠在夏姨娘的肩上,聲音糯糯的去問她:“父親知道嫁妝的事了嗎?”夏姨娘撫着析秋的後背,笑着點頭道:“先是有些不悅的……可姑爺總是一片好心,大老爺他……心裡明白。”聲音有些奇怪。

析秋擡頭去看夏姨娘,果然見她雙頰緋紅,夏姨娘見析秋看她,更是臉唰的一下紅了透頂,嬌若幽蘭般瞪了析秋一眼,析秋掩袖笑了起來。

姨娘能想通,析秋很高興,她巴着夏姨娘道:“我和七弟都希望有個弟弟或者妹妹……將來也有幫襯,府裡也會熱鬧許多!”

夏姨娘一怔,面含激動認真的看着析秋問道:“六小姐真的希望多個弟弟或者妹妹?”

析秋就笑着點頭:“真的!”

夏姨娘目光微微閃動,岔開話題問道:“那三房陪房你見過了,覺得如何?”

“還不錯。”析秋想到錢媽媽帶着三房陪房來和她說的話:“都是奴婢從莊子裡精心挑的,個個是莊子裡種地的好手,小姐見見若是不滿意再退回去也無妨。”

析秋微微點頭,目光就落在垂首站在自己面前的六個人,錢媽媽就指着站在左邊黑黑瘦瘦個子很矮的介紹道:“這是金大瑞,原是在通州寶店莊子裡的。”又指着另外三個介紹了一遍,一個叫鄒伯昌,一個叫朱三成……三個人各自的媳婦站在他們身後。

析秋略掃了一眼,沒有多說什麼就點頭道:“有勞錢媽媽了,婚期還有幾日,勞煩你幫着先安頓好她們。”

錢媽媽微微訝異,六小姐竟是問也不問隨便掃一眼就點頭認可了,她心裡念頭閃過,面上就笑着道:“那奴婢先帶他們下去。”

底下的六個人就垂着頭一一隨着錢媽媽退了出去。

析秋不問,是因爲想賣錢媽媽一個面子,這些人能站到她面前,還不知私底下費了多少功夫,錢媽媽最後能把他們帶來,不管怎麼說他們就必有所長之處,況且,大老爺已經見過了,她若是提出異議來,不免駁了大老爺的面子。

還不如什麼也不問什麼也不說,以後等去了侯府,她兩個田莊一個院子總要有人去打理,這些人也總要去接觸的。

當晚她又將春雁和春柳以及碧梧,喜兒喊到房裡來,問道:“你們都有什麼想法。”春雁知道析秋問的是什麼,當即便跪在地上回道:“奴婢自是要跟着小姐的,無論小姐去哪裡,奴婢都決計不離半步。”

析秋笑着點頭又去看春柳,春柳也跪在春雁身邊回道:“以前司榴,司杏姐姐在,奴婢不常在小姐跟前走動,情分自也比不上她們三個,可奴婢卻是一心忠於小姐,無論小姐帶不帶奴婢去,奴婢都絕無怨言。”

“自是要帶着你的。”析秋笑着點點頭,目光落在喜兒身上,喜兒略又遲疑,露出欲哭的樣子:“小姐……奴婢……”

“說吧,我喊你們來就是想聽聽你們的想法。”喜兒看了析秋一眼,就絞着手指道:“我老子娘都在府裡,我……我想留在府裡。”

意料之中的事,析秋就點點頭道:“那好,你將來的添箱錢我會留給你,其它的你可還有什麼要求?”喜兒一驚,沒有想到析秋已經想了這麼遠,當即跪在析秋腳邊,哭着道:“小姐,您對奴婢這麼好,可是奴婢卻……卻……”

析秋拉着她起來,給她擦了眼淚安慰道:“你不同春雁春柳,你在府裡還有娘和勞資護着,所以你留下我也能放心些。”喜兒就垂着道:“可是……可是奴婢捨不得小姐。”

析秋就笑着道:“我又不是遠嫁,還是會常常回來的。”析秋說完,就看着大眼正眨巴眨巴滿臉疑問的碧梧,挑眉問道:“你怎麼想的?”

碧梧就歪着頭回道:“小姐,奴婢跟着去了,您會不會把奴婢擡了通房?!”析秋一愣,沒想到碧梧能問這事,春柳和春雁聽着也變了臉色,春柳更是轉頭便去掐碧梧的手臂,罵道:“小蹄子,這還沒怎麼樣,就想着這事,我告訴你這事你想也不要想,若你敢存了非分之想,我第一個饒不了你。”

碧梧哎呦哎呦叫了半天,捂着胳膊紅了眼睛擺手道:“不是,不是!我是聽人家說跟着小姐陪嫁的,大多都會擡了做通房姨娘,我娘說過,便是這輩子嫁給乞丐,也不能做大戶人家的姨娘,所以……所以我……我就是想問問清楚嘛。”

析秋失笑,讓春柳收了手拉着碧梧道:“那你娘有沒有告訴你,每個人的人生都是她自己走出來?”

碧梧就認真的點頭不迭:“小姐和我娘說的不一樣,我娘說,若是我不願意卻又不能反抗,那就絞了頭髮或是投井,反正不能給我們祝家祖宗丟臉!”

她說完,露出一臉赴死之態,析秋和春雁,春柳忍不住笑了起來,喜兒更是上去扯碧梧的嘴:“這大好的日子,讓你滿嘴胡言亂語。”

析秋第二日又讓春柳把碧槐找來,碧槐比剛進府長高了許多,眉眼頗爲清秀,皮膚也白了許多,她恭恭敬敬給析秋磕了頭,析秋問道:“你知道我找你來是爲什麼事嗎?”

碧槐略想了想,就點頭回道:“知道!小姐是想問奴婢,願不願跟小姐去侯府!”析秋眉梢微挑,碧槐果然猜到了她的意思:“你是如何知道的?”

“奴婢打聽過,府裡前面兩位小姐出嫁,都是四個大丫頭,兩個婆子跟着,想必小姐也不會例外,可小姐房裡的喜兒姐姐是家生子,小姐心善決計不會帶着她去的,而旁的丫鬟小姐若是看中了早就該要過來了,所以奴婢就猜想小姐定是會從當初新買的丫鬟裡挑選。”

她說着一頓又道:“當初只有奴婢和碧梧是小姐親自挑的,所以奴婢猜想小姐會帶着我們填了人數。”

果然很聰明,析秋又問道:“那你說說看,我爲什麼現在才找你?又爲什麼把你交給蔡媽媽?”碧槐回道:“小姐定是覺得奴婢性格太強,想要磨一磨奴婢的性子!”她說完,就目露堅定的擡頭看着析秋道:“小姐,奴婢知道當初奴婢生病時,是您讓錢媽媽把奴婢留下來的,若不是您奴婢現在可能已經死了,所以……自那一天起,奴婢就下定了決心,這一生這一條命就是小姐的,無論小姐怎麼處置奴婢都絕無怨言。”

析秋看着她,許久之後才微微點頭:“我記住你的話了!”

碧槐很聰明,她很清楚自己的位置,也知道自己要什麼,這樣的人正是她所需要的。

夏姨娘看着析秋微微分神,就拉着她的手道:“時辰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析秋就笑着將夏姨娘送了院子,自己回房梳洗……

日子過的飛快,到了十月末,蕭府將聘禮送了過來,佟敏之去前院看過後,就飛奔到後院去喊佟全之:“三哥哥,快去瞧瞧,蕭大都督送了一隻真的大雁來了。”

佟全之聽着眼睛一亮,兩個人就跑到前院,果然就見到長長的供桌上,一隻灰色的大雁用紅繩綁了翅膀和雙腳,伸着長長的脖子鳴叫着。

佟全之驚奇不已:“比鵝好看多了。”佟敏之也連連點頭:“果然是大都督出手,比四姐夫慷慨多了。”

這話被佟析硯聽到,愣是拿着雞毛撣子追着兩人跑了半個花園……

析秋房間的東西都被搬去了侯府,她站在空蕩蕩房間的窗臺前,看着霧濛濛的天際,梭梭的北風穿過竹林發出陣陣嘯叫聲,彷彿如樂章般扣在人的心中,她一遍一遍翻着手中的書,又一遍一遍換着卻是一個字都沒有看見去,想着就索性披了衣服起牀開了窗戶,看着黑漆漆的竹林,被冷風吹着手心卻忍不住出汗。

她知道,她這算是婚前恐懼症,對即將要來婚後生活感到迷茫恐懼和無措!

牀上,佟析硯翻了個身,摸到牀邊的析秋不在,就一骨碌爬起來揉着眼睛看她:“外面涼,你可不能受了寒氣。”析秋笑着轉身鑽到被子裡,佟析硯就捂着她的膝蓋道:“怎麼也不多穿條褲子,若是病再犯了怎麼辦。”

已經不怎麼疼了,析秋笑着道:“知道了!”說完就拉着佟析硯道:“我睡不着,你陪我說說話。”

佟析硯就笑了起來:“當初我讓你陪着我,你可是跑的比什麼都快……還好今晚二嬸嬸沒留下陪你,若不然你就得一整夜聽她說那些……”說着她的臉也紅了。

析秋也微微紅了臉,儘管她知道那些事,可真的從二太太嘴裡說出來時,她還是覺得難爲情,索性就一味害羞到底,早早的將二太太送出了門。

“你快睡會兒吧,還有兩個時辰施老夫人就來了,明日一天你都要端着坐着,會很累,這會兒歇歇養養精神也是好的。”析秋這一次依舊請的施老夫人做的全福人。

析秋也知道明天一天事情肯定會很多,就依言躺了下來,可閉上眼睛腦子畫面就不停迴轉,還不等她睡着,門外春雁就已經敲了門:“小姐,施老夫人來了。”

析秋猛的睜開眼睛,視線就落在掛在屏風上,那耀眼奪目的大紅嫁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