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試探

110 試探

析秋看看時辰,冬日裡天黑的早,這會兒才酉正。

只是不知道五夫人來找她是爲什麼事,她由春雁扶着從房裡走出來,就看到五夫人正笑盈盈的站在正廳裡:“四嫂,這麼晚來沒打擾您吧?”

“怎麼會。”析秋笑着走過去,滿臉的笑容:“弟妹能來我高興都來不及,快請坐!”又轉頭對春雁道:“快去給五夫人泡茶!”

析秋說着,就將五夫人讓到椅子上坐下,自己則在她右手邊坐了,五夫人今日穿了件桃紅色斜襟立領窄袖襖子,下面一件蜜色鏽大朵芙蓉的綜裙,嬌俏玲瓏嫵媚動人,析秋笑着道:“夜裡天氣涼,五弟妹若是有事讓人來說一聲便罷了,怎麼親自來了,這若是受了涼可怎麼好。”

五夫人正去接春雁奉在桌面上的茶,聽在耳朵裡目光就飛快的閃了閃,笑着回道:“四嫂進門我們兩個私下裡還沒說過話,今兒瞧見你回門,巧了四哥也不在,我就想着過來坐坐。”說着,她擡頭四處打量了房間裡的擺設,正廳裡掛着八仙過海多福多壽的圖,兩面多寶格上擺着常見的瓷器玉雕,一架屏風也是雞翅木花開富貴八扇的普通款式,一齊的紅木傢俱,富貴是富貴了,可既老成又顯得有些古板,很沒有特色。

她想了想就暗暗冷笑,再去看析秋身上穿的,一身半舊的藕荷色的素面褙子,梳着墜馬髻頭上插了一隻羊脂白玉簪子,空空落落的……還在新婚裡頭,就這樣清清淡淡的打扮。

她想到蕭四郎的性子,冷漠疏離見人便是冷麪以對,這樣的人不好相處吧?!

念頭轉過,五夫人看析秋的目光中就帶着一絲憐憫:“成親很累吧,我瞧着四嫂一臉倦容呢。”

她到底想說什麼?

析秋笑着回道:“不累,我不過坐着車來來去去的……倒是累着你們了,爲了我們的婚事,忙裡忙外的……”

五夫人掩面笑着,擺手道:“四嫂太客氣了,都是一家人,四哥能成親也是全了孃的心頭大事,我們看着也打心底裡高興,便是忙點兒也樂意。”說着,又隔着桌子很親暱的和析秋道:“再說,四哥娶的可是你,我更是開心的不得了。”

“瞧弟妹說的。”析秋暗暗挑了挑眉,笑着將面前的蜜餞推過去:“弟妹嚐嚐,今兒從家裡捎來的,味兒不錯,吃了若是喜歡我讓人給你包一些回去。”

五夫人就依言用帕子包了手,捻了一塊放在嘴裡,眯着眼睛道:“真是不錯,我竟是沒吃出什麼東西。”彷彿很喜歡很好奇的樣子,又吃了一小口。

析秋笑着道:“楊梅,夏季風乾了的,自蘇州過來的,我吃着也覺得爽口。”五夫人就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

“弟妹喝茶!”她不說來意,析秋便真的當她只是來串門,看看時間蕭四郎去書房也該回來了。

果然五夫人喝了口茶,便開始言歸正傳:“這茶味兒不錯,清清淡淡的。”說着一頓又道:“不過我平日裡喝,最喜歡在茶裡擱些花茶,搭着喝味道里既有綠茶的苦味也有花茶的香味,很不一般呢。”

她不待析秋說話,就緊跟着嘆了口氣:“不過這花茶,還是自家做的比較好,我平日喝的都是秋娘做的……”說着話語一轉就挨着析秋問道:“大嫂說要在府裡建花房的事,四嫂聽說了吧?”

析秋就點點頭,等着五夫人說下面的話。

五夫人又道:“四嫂知道建花房,可不知道這其中還有隱情吧?!”

還有隱情?析秋低頭緩緩喝了口茶,非但沒露出好奇的表情,反而轉頭去吩咐春雁:“去把楊梅蜜餞給五夫人包一些。”春雁應是出了門。

五夫人聽着臉色就一僵,笑着謝道:“謝謝四嫂。”說完,看着析秋笑意吟吟的樣子正在喝茶,五夫人目光一頓,皺了皺眉頭便自己接了前面的話:“要說大嫂建花房我自是高興,大嫂一個人孤零零的,也沒個人陪着,有花花草草忙着她也能有個伴……可是這花房要建,像我們這樣的人家自是沒有什麼的,可是這選地兒可得是有講究。”

她說着就看着析秋,笑着壓了聲音道:“侯府原是前朝一位王爺的宅子,後來高祖打下了江山建了周朝,這宅子幾經易手到我們侯爺手中……聽說那原來的王爺是位極愛風水的人,這宅子的格局都是有說法的,可不能破了這風水格局,若不然……我們侯府的運勢可就不保了。”

析秋面上無波,心裡去是頻頻皺眉,不是說她請了人布了風水陣,怎麼又牽扯到前朝的王爺了?!

五夫人見析秋不說話,也暗暗疑惑:“四嫂,這風水是寧可信其有的事,我們可不能馬虎了。”

析秋就滿臉懵懂的嘆了口氣:“五弟妹說的我也不大懂……這件事既然像五弟妹說的這麼重要,那你可和娘和二嫂說過?”

五夫人就露出焦急的樣子來,感嘆的拉着析秋:“我可不就是爲了這事來和你商量的!”她擰着眉頭,滿臉的無奈:“這府裡的事都是二嫂在管,可二嫂身份尊貴,一般的事入不了她的眼,這事我和她說了,她卻覺得是我想的過多……你說,這風水的事能是我一個人的事麼,還不是事關整個侯府子嗣興旺。”

“事關子嗣?這話又是怎麼說的?”析秋微露訝異。

五夫人就滿臉神秘的道:“當初那位王爺就是因爲子嗣不旺,建這園子時特意弄了風水陣,這之後王爺就在短短三年裡生了兩個嫡子,六個庶子,王府裡頓時人丁興旺起來,後來到老侯爺手裡,侯爺生了四個嫡子一個庶子,人丁也是興旺的很……可是你瞧如今呢,滿府裡可就只有三個孩子,大嫂數十年未育,二嫂嫁進來兩年也是沒有動靜,可不就是風水的事……後來有次有個頗有道行的大師來府裡做客,就說府裡後建的梅園破了原來的格局,影響了大勢……”

“不瞞四嫂,當年我執意要搬走,可不就是這個原因,後來大師又在你們的院子前面建了個院子才把格局鎮主,那事後我就生了晟哥兒,而二嫂……不,是已故二嫂就有了身子,你說,這事可不得不相信吧。”

析秋笑看着五夫人,點頭道:“那這些和大嫂建花房有什麼關係?”

五夫人就喝了口茶,繼續道:“大嫂要在東南角建花房,她圖着離她園子近,可是卻破壞了格局,你說這事兒有沒有關係!”

這麼說,是在告訴她若是讓大夫人建了花房,破壞了侯府的風水格局,很有可能連她也生不出孩子來。

析秋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既然如此,弟妹還是把這件事和娘說說吧,我也不懂……不敢妄議!”

真是小門小戶出來的庶女,小家子氣!

五夫人想到析秋是佟析華的妹妹,暗暗絞着手帕,臉上卻笑着道:“四嫂說的對,我就是想和你商量,明兒我們一起去和娘說,大嫂如今這樣我們作爲弟媳的總要承讓着些……可若是母親能說一句,恐怕要比我們說十句來的好。”

原來目的是這個,析秋笑看着五夫人,有些左右爲難難以決定的樣子:“弟妹,這件事我不好現在給你答覆,不如這樣等我晚上問問四爺再告訴你可行?!”

五夫人一愣,她和析秋說這些的目的就是試探,若是她同意了那麼自此以後,她在大夫人這邊就站不住腳了,只得和她一個陣營,若是她拒絕了那更是好辦,這件事後面不還有個二嫂麼,就和二嫂一起孤立了她,看她以後在府裡如何立足!

可她怎麼也沒有想到,析秋竟然要去問一問四爺,這件事若是四爺也參與進來,性質可就會不同了。

五夫人忍着心裡的不悅,強笑着點頭道:“也是,四嫂才嫁進來自是要和四爺有商有量纔好,只是……四爺事情也忙,今兒是最後一天休沐了吧,明兒就要去衙門了,四嫂也當心疼些他纔是。”

“弟妹說的對!”析秋笑端了茶:“男人們整日裡奔波,我們在家裡確實要多體貼些纔是。”

五夫人目光微微一眯,就笑站了起來:“那就這樣,我等四嫂答覆,天色也不早了,我先就先回去了。”

“那我就不留弟妹了。”說着也站了起來:“我送送你!”

五夫人一走,春雁就滿臉困惑的進來:“夫人,五夫人的意思奴婢怎麼瞧不明白,這件事她既然這麼在意,何不自己去和太夫人說,爲什麼要非要拉着您?還兜兜轉轉繞了這麼大的圈子!”

析秋坐在臨窗的大炕上,拿了針線繡花,頭也不擡的回道:“她不過在試探我罷了!”她說完一頓,又道:“這兩日你留意打聽打聽,當年藤家來府裡鬧,當時是什麼情況,爭的又是什麼。”

春雁若有所思,點頭道:“奴婢記住了!”

正說着,蕭四郎自書房回來了,析秋放了手裡的針線迎了過去:“四爺可用了晚飯?”說着,親自幫他去脫外衣。

蕭四郎握住她的手,點了點頭:“我在書房用了些了。”目光又放在炕上的繡花繃子上:“你在做什麼,怎麼手這樣涼?”

析秋紅着臉抽回手,看了眼正在收拾茶具的春雁,將蕭四郎讓到大炕上坐着,又親自動手給他倒了杯茶:“剛剛五弟妹來過了,坐在外面說了會兒話。”

蕭四郎挑了挑眉頭,問道:“哦?她來說了什麼?”語氣中有些對五夫人淡淡的牴觸。

析秋就在蕭四郎旁邊坐了下來,將事情經過和蕭四郎說了一遍,又道:“我說我要和您商量商量,沒有立刻答覆她!”

蕭四郎放了茶盅,擰着眉頭道:“這件事你不要插手,娘心裡都有數,你去說反而會適得其反……至於五弟妹,我明兒去和五弟說。”

“別!”析秋笑着道:“本來只是小事,我們妯娌間說說罷了,你若是去找了五爺,指不定五夫人又鬧出什麼事來,還不如冷處理,隨便她去鬧騰!”

蕭四郎沒有說話。

析秋岔開了話題,問道:“四爺明早幾時走?”

蕭四郎也將五夫人的放在了一邊,臉上露出笑容來:“可是擔心我?”又習慣性的將析秋抱坐在自己腿上,手撫着她的後背,緩緩的道:“明早卯時去和娘說一聲就走,你一個人在家裡,若是有什麼事要辦,就去外院找天益,他跟我時間長,辦事也牢靠!”

析秋歪着頭看着蕭四郎:“四爺去幾天?”

“長則三天,短則一天就回來!”蕭四郎在析秋頭頂啄了一下,低聲說着語氣裡有着明顯的不放心。

“放心吧,四爺儘管早些回來,旁的事我心裡有數,若真是有事無法處理的,我就去找天益!”析秋說完,就拿了手邊的懷錶看了眼:“時間不早了,四爺明天早起趕路,早點休息吧?”

他今天只睡了半個時辰,又奔波了一天回來也不得空休息,明早還要趕路……

“好!”蕭四郎應了,就突然站了起來,抱着析秋往淨室裡走,邊走邊挨着她的耳邊吹着氣,聲音暗啞彷彿帶着蠱惑的魔力:“還疼不疼?”

析秋的摟着他的脖子,臉一下紅了個透頂,將臉埋在了他的胸口……他看着析秋嬌羞樣子越發摟的緊,進了淨房便將在擱坐在中間放置衣物的圓桌上,

“四爺……”析秋一驚,還不待她反應他已經壓着她的身子便俯身吻了上來。

輕輕的呢喃聲,炙熱而狂烈的擁吻,奇怪的姿勢……析秋的腦中轟的一下就變的一片空白,只剩下衣襟中游走的大手,遊移在脖頸上點點碎碎的吻……

“丫頭……”

析秋細碎的回道:“嗯。”

“……你真是個寶貝兒”

析秋來不及迴應,嘴脣便被他堵住,一句淡淡嗯聲被淹沒在他粗喘的呼吸中。

她坐在高高的桌子上,擡着雙腿,蕭四郎目光深邃幽暗的看着她……

薄薄的紅脣宛若櫻桃一般,讓他情不自已,那兩次的壓抑自控,彷彿在這一次到了極限,他壓着析秋的身子,便緩緩的壓了進去……

身體的充實感脣間襲來……微微的刺痛……

析秋抓着他的後背,修剪的圓潤光潔的指甲,在他麥色的的肌膚上,留下長長的紅痕……

身體的反應並不強烈,析秋覺得他帶給她的感官感受,要比身體來的更具有衝擊力……但卻比那一晚的經歷,要美好一些……

幽幽暗暗的淨室中,蕭四郎健碩的胸膛落在她迷濛的眼中,一道長長的紅痕宛若游龍般,自左邊的肩胛骨一直到胸口,觸目驚心……析秋的眼神瞬間清明起來,她擡起手用手指試着去觸摸……

試了幾次,卻因爲他的動作太大隻能讓她的手停留在半空中,蕭四郎低下頭俯身去吻她胸口的豐盈……析秋就這樣擡着手全身軟軟的,再沒有力氣去觸摸到那道傷口……

不知過了多久,蕭四郎低喘着將她擁在懷中,析秋的臉便與那道疤痕近在咫尺,上面長了一點點增生,觸感也更爲的真實,她低聲問道:“這道疤,就是皇后娘娘說的那道嗎?”

蕭四郎吻着她的後背,低低的應了聲:“嗯。”

“是怎麼傷的?”析秋用手指去摸,卻又害怕的縮了回來。

蕭四郎吻着她的耳垂,心不在焉的回了句:“在草原上,沈季的馬被岱欽的套馬繩拴住,我過去救他……被岱欽傷了一刀,並不深兩日便癒合了。”

析秋不信,在草原上那樣的惡劣環境,怎麼會那麼容易好。

她忽然明白,皇后娘娘爲什麼對她這麼熱情,原來蕭四郎不但保送了沈季國舅爺的位置,還救了他一條命!

原來如此!

蕭四郎吻着她的脖頸,析秋心裡嘆了口氣,似乎他此刻的擁吻對於她來說,也變的有些不一樣,她貼着他的胸口,鬼使神差的便去吻了他的疤。

“嗯。”蕭四郎身體一僵,摟着析秋的手臂便愈加的緊。

隨即,析秋便清楚的感受到,他依舊放在她體內的慾望,在瞬間再一次復原,跳動着,蠢蠢欲動……

她愣住,擡頭看着蕭四郎不知道作何反應。

蕭四郎就順着她的眉眼一路親了下去,低低的笑聲從他的胸膛出發出來:“丫頭的邀請,怎能不允!”

話落,他又緩緩的動了起來。

……

析秋躺在涼涼的桌面上,連一根手指都不願意動,只覺得全身像是被什麼碾壓過,她收回剛剛說的話,這感受比之第一次有過之而無不及!

等她第二天早上醒來時,身邊已經沒有蕭四郎的身影,她坐起來喊值夜的碧槐:“四爺呢?!”

碧槐紅着臉,側開眼睛不敢去看帳子裡析秋此刻的樣子,慌亂的回道:“一早就走了,讓奴婢不要喊您起牀。”

“現在什麼時辰了?”

碧槐回道:“卯時過了兩刻鐘……剛剛春雁姐姐去了太夫人房裡,和吳媽媽說了夫人身體有點不適,稍稍晚點去請太夫人安。”

新婚剛過,她給太夫人請安怎麼能遲到,析秋掀了被子便要下牀,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又是未着寸縷……

她想到昨晚旖旎的畫面紅了臉。

難怪碧槐只隔着帳子和她說話。

她滑進被子裡,讓碧槐給她拿了衣裳來,在被子穿好才紅着臉出來。

碧槐也是紅着臉,始終垂着頭不敢擡眼去看析秋,析秋見了也不說什麼,急急忙忙梳洗後便去了太夫人房裡。

太夫人正在和鑫哥兒,敏哥兒在炕上玩,敏哥兒抓着一隻手鈴不停搖着發出脆脆的聲響,鑫哥兒就笑着跟在他後面追着他搶,兩個人圍着太夫人在炕上抓着圈的跑,太夫人就捂着額頭:“哎呦,哎呦……都快停下來,祖母的頭都被你們兩個小東西轉暈了。”

鑫哥兒就怯生生的停了下來,敏哥兒卻咯咯的笑着撲到太夫人懷裡:“祖母,您哪裡暈,敏哥兒給您揉揉吧!”說着一頓,就看到析秋由紫薇打了簾子,笑盈盈的走了進來,敏哥兒就立刻從太夫人懷裡起來,站在炕上看了析秋一眼,就中規中矩的給她行了禮:“母親早!”

析秋朝他點點頭,便給太夫人行了禮,太夫人指了面前的杌子道:“坐吧。”又看着她問道:“身體無礙吧?”

“許是這兩天累了。”析秋笑着謝過紫薇奉的茶:“讓娘跟着操心了……”

太夫人微微點頭,又回頭拉着正在看着析秋髮呆的鑫哥兒,挑着眉問道:“怎麼了?快喊四嬸嬸。”

鑫哥兒就笑着露出米粒大小的牙齒,甜甜的喊了聲:“四嬸嬸早。”析秋點着頭也笑着回道:“鑫哥兒早!有沒有吃早飯啊?”

“吃了。”鑫哥兒很乖覺的回道:“和祖母……吃的,報紙!”比起敏哥兒的口齒清晰,他的發音有些不準,析秋笑着點頭:“鑫哥兒真乖。”

鑫哥兒聽着析秋的誇獎,就笑彎了眉眼,敏哥兒在一邊坐着,臉上就悄悄拽了拽鑫哥兒的衣服。

太夫人看着鑫哥兒很高興的樣子,又看了看析秋,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娘。”析秋看着太夫人問道:“我下午想把陪房喊到府裡來見一見……我不大懂規矩,是不是要去和二嫂拿了對牌?”

太夫人讓奶孃將鑫哥兒和敏哥兒抱出去玩,她自己則讓紫薇穿了鞋,正坐在炕上回道:“不用,每個房裡都有各自的牌子,丫鬟們進進出出稟了各自的主子就可以了!”說着正好吳媽媽端着藥進來,太夫人就問道:“老四那邊的牌子你可知道,都是誰收着的。”

吳媽媽看了眼析秋,笑着點頭:“奴婢也不大清楚,許是紫陽或是寶珠吧!”

析秋卻暗暗蹙起了眉頭,原來各房都有不同的牌子,爲什麼從來沒有人和他說過!

“我稍後回去問問!”

她看着吳媽媽將藥遞給太夫人,太夫人一口飲盡,析秋就很乖巧的將炕桌上的蜜餞盤子端過去:“娘身體哪裡不適?”

太夫人頓了一頓,有些意外的看了析秋一眼,在盤子裡撿了顆蜜餞放在嘴裡含了,淡淡的回道:“老毛病了,當年在苗疆時落下的!”

析秋若有所思,沒有再說什麼,便辭了太夫人帶着丫頭婆子回了自己的院子。

等析秋離開,太夫人便歪在炕上問吳媽媽:“陪嫁來的,沒有得力的媽媽的跟着?”

吳媽媽就收拾了碗又擦了手,坐在炕下的腳踏上給她捶着腿:“聽說是沒有,奴婢去了兩次都是一個叫春雁的大丫頭的領着的,年紀也不過十四五歲,總歸是年紀輕了些……”

太夫人嘆了口氣沒有接話,吳媽媽還想說什麼,卻看到太夫人已經擰着眉頭閉上了眼睛,過了許久太夫人才緩緩的開了口:“從明兒開始,讓奶孃抱着敏哥兒去給她請安吧,總歸是嫡母,禮數不能缺了!”

吳媽媽就笑了起來,點頭道:“奴婢曉得了!”

析秋回到房裡,便將紫陽和寶珠喊了過來,蕭四郎房裡就只有兩個丫頭,四個粗使婆子伺候着,平日裡蕭四郎也不常在,所以丫頭婆子比起別的房裡,總是有些懶散,這兩日析秋也沒得空去管,今兒確實要問一問纔好。

紫陽和寶珠經過這兩日的留意和相處,原本的戒備心放鬆了不少。

待她們行過禮,析秋問道:“今兒找你們來也沒什麼要緊的事,我才進府許多事也不大明白,便想問問你們。”說着,又指了面前的杌子:“坐着說吧!”

紫陽和寶珠一愣,剛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哪裡敢坐推諉道:“奴婢們站着回話,夫人想知道的事,奴婢們定知無不言。”

他們原還是想看一看蕭四爺對四夫人的態度,畢竟四夫人沒有得力的孃家,出身又不高在府裡若是沒有四爺的照拂,便會舉步維艱,若是這樣她們自己也要掂量掂量纔是……

析秋也不強求,就點點頭問道:“四爺房裡的事,原是寶珠負責,那四爺平日裡穿的衣裳,鞋襪是都放在房裡,還是別處也有?”她看過蕭四郎的衣櫃,裡面零零散散的衣服一堆,但大多都是半舊的,有的甚至沒有穿過就已經擺舊了,很疏於打理的樣子。

寶珠就垂着頭回道:“四爺的衣物房裡擺了一些,書房裡也擺了一些,就連外書房裡也有一些,奴婢平日只將四爺要穿的衣服疊好放在櫃子裡,至於要穿哪一件,都是四爺自己決定的。”

難怪會是這樣的情況,他自己找衣服,自是順手拿了,哪會去翻別的。

“那兩個書房的衣物,都是誰在打理?”

“是四爺身邊的天益在打理,不過若是換了衣裳,天益也會拿進來讓我們洗了,我們拾掇好後會再返送回去。”紫陽在一邊接了話。

“辛苦你們了。”析秋面露讚賞又問道:“那平日院子裡可有人值班,都是誰在安排,我瞧見院子裡也有小廚房,裡面可配了竈上婆子?”

紫陽一一回道:“平日裡四爺不常在府裡住,便是回來也不用我們值班,院子裡的事都是我在安排,廚房如今只燒燒水,一日三頓的飯菜吃食,還是大廚房統一送了過來。”紫陽回答的很清楚,她始終低垂着眼睛,自始自終沒有擡頭去看析秋。

寶珠則不同,說着話眼角便會偷偷去瞄析秋。

析秋仔細看着兩人的表情,暗暗記在心裡,又轉頭看着寶珠忽然問道:“如今房裡執事的牌子,是誰收着的?”

紫陽聽着臉色便是一變,看了寶珠一眼,寶珠則擡着頭不慌不忙的回道:“回夫人的話,房裡的執事牌子原先都是天益收着的,後來夫人嫁進來,天益便將牌子拿給了奴婢,這兩天夫人一直忙着,奴婢想着要給夫人送來,卻一直尋不着時機!”說着她一頓,擡頭看着析秋,露出諂媚的笑容來:“奴婢現在就給您去取來。”

纔拿到府裡來,她一直收着卻沒有機會交給她?!

析秋擺擺手,一副並不在意的樣子:“你稍後拿給春雁罷,以後院子裡有事就直接回了春雁,你的差事就暫時按着不動……”說完,她便端了茶。

紫陽和寶珠滿臉詫異,喃喃的沒有說話退了出去。

析秋看着春雁道:“院子裡的人不多,往後你也一起管起來,若是忙不過來就讓春柳幫着。”看着春雁點頭她又道:“去拿了執事牌子,把金大瑞他們領進來。”

春雁管着房裡大大小小的事,春柳則管着她的首飾,衣物,以及丫頭婆子月例的發放,碧槐管着丫頭婆子的值班,碧梧管着外院的漿洗和廚房飯食的事。

這樣安排清楚手裡的事,往後哪裡出了錯便去找誰便罷了,一層一層過問,查起來問責時也能清晰公平。

不一會兒,春雁就領着金大瑞,鄒伯昌和朱三成以及各自的家人進來,三家人家擠擠攘攘的站在廳裡回話,析秋就讓春柳留了三個管事加上媳婦子,其它人都出去到旁邊的耳房坐着喝茶。

析秋就打量了六個人,金大瑞矮矮瘦瘦穿的棉麻的衣裳,一隻袖子上打了補丁,但補丁卻補的很齊整,垂首站着雙腿併攏恭恭敬敬……她又看向他身後的媳婦子,也是穿的很樸素,身上打了塊補丁,不過若不是注意看,根本不容易察覺,她又看了她的手,雖是關節粗大但卻是乾乾淨淨……

看來,針線的上的手藝不錯。

鄒伯昌則是一副白白胖胖的樣子,他的媳婦也是如此,笑眯眯的不避不閃的看着析秋,朱三成和他的媳婦和金大瑞類似,一副老實的樣子,但比起金大瑞兩口子,穿着上要好上許多。

“上次錢媽媽帶你們進府,也沒有細問,這兩天事情也多也沒時間問你們,如今你們都住在哪裡?”

鄒伯昌就回道:“回四夫人的話,錢媽媽給們租了個小院子,如今我們三家人都住在院子裡,吃喝都有人管着!”

錢媽媽自然沒有權利去租院子,看來是夏姨娘安排的。

她點點頭:“即是這樣,那你們暫時就住在那邊吧,往後院子裡的開支,每月月初就派了人到府裡來和我支,一個月八兩可夠?以後若有什麼事要進府就說找四房的春柳姑娘,她會帶你們來找我。”

鄒伯昌儼然是領頭人的樣子,點頭回道:“只是燒菜吃飯約莫六七兩的樣子,房租一個月一兩五錢,足夠了。”又看向春柳行了禮:“有勞春柳姑娘。”

春柳還了半禮。

“我陪嫁裡,統共是兩個莊子,一個宅子,西大街上還有間鋪子,我也只是聽了各自大概的情況,俱都不瞭解,這樣……給你們五日的時間,將京城幾間的鋪子和莊子的情況瞭解一下,回來告訴我,至於山東我就放你們半個月的時間,可夠?”

六個人面面相斥,鄒伯昌想了想就道:“四夫人,時間是足夠的,只是……我們誰去山東,誰去通州,要如何安排?”

“怎麼安排我不管,你們自己去商量,我只要結果就可以了。”說完,她便端了茶!

六個人滿臉的不安,四夫人這樣難道要任由他們去選,這山東的地是處窪地,通州的地雖也是稻田,可卻是高地,收成上完全不同,至於管着宅子還是店鋪……那得到的利益和好處就更加不同了。

四夫人不分配,難道是讓他們自己選?

六個人不瞭解析秋又不敢追問,滿府疑惑的出了門,春柳去送他們出去,春雁也是滿臉不解的問析秋:“小姐,您爲什麼讓他們自己去挑地兒?”

析秋端着茶喝了一口:“我就是要看看他們各自的能耐,他們能從那麼多人中陪嫁到侯府來,就必然有各自的關係和能力,讓他們爭一爭總比他們綁成一股繩來和我鬥好!”

春雁就恍然大悟道:“這樣,他們彼此成了對手,又離開了原來的地方,除了一心一意靠着小姐就不敢再生別的想法了。”

析秋笑着就出了院子,她一直沒有仔細去看如今住的院子,現在看着才知道,這院子院比她在外面看着大許多,前後兩進的格局,約莫十幾間房間,加上倒座和耳房,比佟府大太太的院子都要大出許多。

院子裡架了葡萄架子,如今稀稀落落掛着枯黃的藤,下面壘了石桌和石墩,前面有穿堂,和蕭府所有院子一樣的穿堂一樣,裡面擺了桌椅,出了院子左拐的方向就是佟析華原來的住的院子,右手邊則是一排樹林,隔着樹林是一排倒座,再就是外院了……

大夫人住的竹文閣則是從門口沿着小徑一直往北走,再往前面則是離景軒,五爺和五夫人則是住在離景軒前面的聘瀾軒裡,她聽說她這座院子的後面,還有個院子叫做梅園,五夫人和五爺原來就住在這後面。

是侯府的南角上,難怪五夫人要搬到聘瀾軒去,從她的院子出來,雖然隔着很遠可卻要從佟析華的院子前面路過,才能去太夫人的院子裡。

這樣住着很不方便,哪裡有聘瀾軒自在!

至於風水,她卻實沒有看出來!

春柳送人回來了,回道:“鄒伯昌向我打聽,小姐到底是什麼用意,讓我告訴他們,他們心理也好有個底。”

析秋就問道:“你怎麼說的?”

“奴婢就說,小姐這麼做自是有道理的,我們做下人只管聽主子的吩咐做事,哪裡敢問那麼多的爲什麼!”春柳笑着:“奴婢是不是說的太板硬了?”

析秋就笑着搖搖頭:“沒有!他們必然還會再來打聽,你記着誰來了幾次,誰沒有來過,回頭告訴我。”春柳就點頭應是。

正說這,門口一抹大紅的身影跑了進來,析秋眼睛一亮就迎了過去:“延箏,這麼冷的天,你怎麼來了。”

蕭延箏笑着,高興的道:“我昨兒晚上就想來了,可一想到你在孃家待了一天,肯定很累了,就忍到了現在你……”她說着搓着手:“快帶我進去暖和暖和,確實很冷!”

析秋就握着她的手,兩人攜着進了房裡,春柳服侍着蕭延箏脫了外面的披風,又端了熱茶給她,她喝了一口舒服的嘆了口氣:“還是你這裡舒服!”說完放了茶盅笑的眼睛彎彎的:“怎麼樣,我四哥人是不是很好?他是不是外冷內熱型的,看着冷冰冰的其實細心的很吧!”

析秋就想到昨兒晚上的畫面,若不是她攔着蕭四郎只怕能一夜到天亮……

她怕蕭延箏看到她面上有異,就低了頭去喝茶,笑道:“是你四哥,你自是比我瞭解,怎麼倒問起我來了。”

蕭延箏就巴着析秋,歪着她的胳膊上頗有調侃意味的挑了挑眉梢:“竟是害羞了……好好,我不說了,反正我們來日方纔,你總會告訴我的。”

析秋拍了她的手,正色道:“聽說你訂了親事?那龐府是什麼樣的人家,怎麼我沒有聽說過京城有個龐府呢?”

說到親事,蕭延箏就冷了臉,喪氣道:“不過是個五品的通政司參議有什麼可說的。”並非是瞧不上四品官,而是對這個人不大歡喜的樣子。

析秋歪着頭看她:“人長的如何,年紀多大?”蕭延箏就意興闌珊的回道:“二十歲,祖籍廣西,和將探花同年中的榜,是那年的榜眼!”

是榜眼,年紀輕輕已經做到正五品了,看來此人不是非常懂爲官之道,就是背後有過硬的靠山,官場便是如此,析秋到不怎麼反感,只是好奇太夫人怎麼會給蕭延箏定了這樣的一個人,都說擡頭嫁女兒,低頭娶媳婦……這下嫁也落差太大了些。

“我的身體,雖是保密着的,可京城了功勳之家誰家不知道,那段時間又恰逢四哥沒有消息,府里人人提心吊膽的,娘聽胡夫人說龐大人不錯,便在讓二哥叫來府裡見了一面,然後就同意了。”

看來蕭延箏也見到人了,並且很不滿意,若不然也不會是這個態度。

她笑着安慰道:“我倒覺得這門親事定的不錯,你是下嫁門第差異如此之大,一旦嫁過去龐大人還不把你日日捧在手裡,絕不敢怠慢半分,比起門當戶對的反而好很多……太夫人必然是考慮到這點,才捨得給你定這樣的親事。”

蕭延箏聽着就點點頭:“大嫂也這樣說的。”

析秋微微一愣,沒想到冷冷清清的大夫人,也會勸別人!

“那就行了,你把心放在肚子裡,安安心心的嫁過去,若是以後有不如意的地方,你朝中可不是還有三位哥哥,孃家還有位郡主嫂嫂……光這些名頭就足夠讓龐大人把你供起來了。”

蕭延箏聽着就笑了起來,啐道:“瞧你的嘴,嫁給了四哥竟變的這樣能說會道的。”又掩面笑了起來:“往後四哥可欺負不了你,他啊……也說不過你。”說完,兩人就笑歪在炕上。

中午留了蕭延箏吃了午飯,兩個人又在炕上一起睡了午覺,下午將將起牀送走蕭延箏,析秋就看到暖閣的門簾下,露出個小小的腦袋來……

析秋眉梢一挑,就笑着快步走了過去:“鑫哥兒,你怎麼來了,誰陪你來的?”

鑫哥兒眨着眼睛,露出好奇的樣子,朝裡面探了探頭像是確認裡面還有沒有別人。

析秋拉着他進來,笑着道:“就四嬸嬸一個人,鑫哥兒和誰一起來的?”

鑫哥兒放了心,小臉上立刻露出笑容來:“奶孃陪着……四嬸嬸,肚子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