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人那邊,你可去看過了?”析秋將阮靜柳讓進次間裡:“剛剛周夫人身邊的媽媽來,說是病的很重。”
阮靜柳端茶的手一頓,挑了眉頭朝析秋看來,問道:“可說了什麼病?我並未聽說。”
析秋擰了眉頭,本以爲周夫人找過阮靜柳的,沒有想到阮靜柳也不知道。
“只說病有幾年了,這會兒越發的嚴重。”析秋看向阮靜柳面露鄭重:“……時日不多了。”
阮靜柳臉色也沉了下去,放了手中的茶盅,回道:“還說了什麼?”不會無緣無故的來找析秋的。
“請我去看望她。”析秋慢慢說着,頓了一頓又道:“我本以爲你知道,原來你也不清楚……”又看向阮靜柳:“要不然明天你隨我一起去?”
阮靜柳沉默了下來,略思索後點了點頭,道:“行,我與你一起去看看吧。”
析秋點了點頭。
第二日一早,析秋去四象衚衕接阮靜柳,兩人一起出了西城門去了京郊,路上析秋問阮靜柳:“周家如今已經獨立了門戶,那祖嗣是在錦鄉侯,還是迴歸於原周家?”
阮靜柳回道:“祖嗣已經迴歸於周氏,所以周夫人才會和博涵兩人在京郊置了宅子,雖與錦鄉侯依舊有來往,但已非錦鄉侯旁枝。”
析秋從未聽說過繼嗣子之後,還能迴歸於本家之事,不由好奇道:“當初侯爺爲什麼會同意周家用回本姓呢?”這樣的事情少見,也有些於理不合。
“我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阮靜柳慢慢的道:“只聽兄長說起過,說周家原與錦鄉侯是姻親,過繼的也是當初夫人的侄兒,過了兩輩的人後,沒想到的是周家卻在一場人禍中絕了後,獨獨剩了博涵父親這一支血脈還存留於世,周家族長來求錦鄉侯,讓博涵的父親迴歸本家,也算是爲周家延續香火,博涵的父親一輩有兄弟三人,便將最小的周大人改回了原姓,承繼周氏香火……”
原來是這麼回事,到也說得過去,看來這周氏與錦鄉侯的關係的確匪淺,若不然這已過繼的嗣子哪裡還能重歸本姓名的道理。
那麼也就是說,在周氏這一輩,周博涵在氏族上並沒有兄弟姐妹,只剩他這最後一脈?
她淡淡嘆了口氣,只覺周夫人很不容易,相公早逝又是獨子,婚姻上又不順……當初周奶奶離家後再無音訊,周博涵卻一直未曾再娶,不知是不是對當初那位周奶奶用情太深,以至於難以釋懷呢。
胡思亂想間,馬車已經在東山腳下一處宅院前停了下來,宅子很大約莫有五六進,馬車直接進了宅子裡,阮靜柳掀開車簾看了眼,笑着道:“不瞞你說,我這也是第一次來。”
析秋不由想到阮靜柳的身世,這裡也算是她堂哥的家,認真問道:“你往後都不打算再回通州了?”
阮靜柳理所當然的點點頭,挑着眉反問道:“你認爲他們會接受一個敗壞門風的寡婦回家?”說的很輕鬆的樣子,析秋卻從她的話語中聽出無奈之意。
“靜柳姐。”析秋輕輕握了她的手。
阮靜柳翻了個白眼:“不用擔心我,我過的好的很,沒有那些規矩禮教的約束,我想去哪裡就去哪裡,再也沒有人拿着道德的標準來批判我,再說,沒有家人我還有朋友。”又捏了捏析秋的臉:“有你做伴,我一點也不寂寞。”
析秋被她難得露出的俏皮樣子逗笑,啐道:“是,是,你朋友多的很。”說完湊近阮靜柳身邊,俏聲問道:“那秦公子是不是也是好朋友?”
阮靜柳聽着就是一愣,用莫名其妙的眼光看着析秋,又伸手過來探了探她額頭,凝眉搖頭道:“我瞧着你沒病啊,怎麼盡說胡話!”一頓又道:“我和他是朋友?我像是這麼沒有品味的人嗎。”
析秋掩面輕笑起來,拍了阮靜柳的手,道:“你不用和我遮遮掩掩的,日子還長着,我們過着看便是。”
“你過你的,守着你的四郎去過,我可不想和你一樣過日子!”說完側開頭,目光落在薄紗的窗簾之上,有些悠遠……
析秋收了笑容,也沒有再說話……腦中便想到她生產時,阮靜柳與她說的那句話……眼底也是露出一抹悵然。
車子停了下來,春柳掀開車簾:“夫人,到了!”她說完,身後便露出昨天來督都府裡那位媽媽的臉,笑着道:“四夫人!”又看見阮靜柳便是一愣,析秋笑着道:“這位是張醫女?”
阮靜柳沒有什麼反應,那位媽媽卻是立刻露出笑容來,忙點頭不迭道:“張醫女的大名,奴婢聽過,聽過!”說着伸手過來要親自扶着析秋下來。
析秋扶着媽媽的手下了車,問道:“媽媽怎麼稱呼。”看樣子應該是府裡的管事媽媽。
“奴婢隨本家的姓,姓周!”看來是家生的奴才。
“周媽媽!”析秋點頭,這邊阮靜柳也下了車,在外人面前她永遠是不苟言笑的樣子,析秋常常覺得她和蕭四郎有幾分像,沒有人的時候便是無賴活潑的,一旦有外人面色立刻變了下來,像是蠶蛹一樣用厚厚的外殼將自己包裹在裡面。
她心中搖頭,其實每個人都有外殼,只是所表現出的形態不同而已,阮靜柳是冷硬疏離的,而她呢……是什麼?
心思轉過,幾個人跟着周媽媽從儀門進去,她邊走邊道:“夫人剛剛還問奴婢,讓奴婢到門口來瞧瞧四夫人到了沒有,沒想到真的是巧了,竟讓奴婢碰上四夫人了。”
析秋笑着問道:“夫人還好吧?”
“早上吃了半碗清粥,旁的什麼也沒有吃。”說着一頓又道:“精神比昨日好些,還和奴婢在院子裡散步來着。”
析秋微微點頭,和阮靜柳並排進了內院,遠遠的就瞧見紅牆灰瓦頗有記憶中徽州古風的院子,心中正感嘆,周媽媽已經指着院子道:“這裡是正院,四夫人和張醫女請!”說着側讓了身子,將析秋和阮靜柳請進院子裡。
房裡未開窗戶,有些幽暗,周夫人靠在羅漢牀的迎枕上,穿着蜜合色的雙金對襟褙子,頭上梳着圓髻零星點了兩朵雅青色的絨花不見其他首飾,面容和兩年前比起來消瘦了不少,有些蠟黃……正閉着眼睛養神,聽到動靜立刻睜開雙眸,朝門口看了過來。
“四夫人!”一怔直起了身子,顯得很高興的樣子,目光一轉又瞧見析秋身邊的阮靜柳,脫口而道:“靜柳?”
阮靜柳微微頷首,算作打了招呼,析秋笑着走過去:“看您的精神很好,我總算是鬆了口氣。”說着上去又道:“您別起來了!”
“真是失禮了。”周夫人依言未再起身,靠在那邊指着周媽媽道:“快給四夫人和靜柳倒茶。”又轉頭對析秋微笑:“快請坐。”
析秋和阮靜柳並肩坐了下來,析秋看着周夫人道:“昨天聽周媽媽說了,說也請了太醫瞧過,到底是什麼病,聽的我這會兒還心驚肉跳的。”又轉頭看了看阮靜柳:“昨兒周媽媽一走,我就將靜柳姐請回府裡,說了您的情況,她就說和我一起來看您。”
周夫人感激的看了眼析秋,又朝阮靜柳看去:“是老毛病了,還是我生博涵時落下的月子病,這些年時好時壞的我也沒多注意,現在年紀大了便變本加利了。”又看向阮靜柳:“……沒想你能來。”頗有些唏噓。
阮靜柳接了話:“讓我把脈看看。”說着起身走了過去,周夫人一怔有些遲疑,析秋便笑着點頭道:“讓靜柳姐瞧瞧吧,她的醫術您還能不放心。”
“怎麼會,就是太麻煩她了。”依言伸出右手放在炕几上,阮靜柳搭了脈,眉頭越擰越緊,許久開口問道:“你生產時是不是很艱難?”
周夫人立刻點了點頭:“是,難產了兩日差點丟了性命。”阮靜柳微微沉吟之後下了結論:“這種病要細心調養,不過已經過了最佳時期了。”
看來是婦科病了,這種時候沒有針對性的西藥,用中藥調理療效稍慢,若中間有所耽誤就更加難以痊癒了。
析秋心裡微涼朝周夫人看去,就見周夫人面色很淡並未有失落或者驚訝,門口的周媽媽已經低低抽泣起來。
“那可還有別的法子?”析秋知道,在中醫對婦科的診斷並不能具體到某一個器官,有時候藥效不到有時候卻不能對症下藥,很多的可能性……不過,婦科這方面也非阮靜柳的專長,她有些不確定的看向她。
阮靜柳也擰了眉頭,想了想回道:“我也不能做出確診,只能大概推斷。”說完又看向周夫人:“到也沒有你想的那麼嚴重,忌勞累費神,忌心思繁重,再用藥物調理到也並非不能救。”說完,便走到桌前給從藥箱裡拿了筆墨和方子出來,提筆寫了張藥方,交給喜極而泣進門而來的周媽媽:“照這個方子抓了藥,上頭有服用說明。”
“真的有救?”周媽媽激動的顫抖的伸出手接過藥方,又朝周夫人看去:“夫人……”眼淚簌簌的落個不停。
周夫人也鬆了口氣,輕笑起來:“聽靜柳的,快去吧。”
“好,好!”周媽媽語無倫次:“奴婢這就去。”說完便匆匆出了門去。
阮靜柳面色無波的收了藥箱,又回到析秋身邊坐了下來,析秋有些詫異的看着她,心中略生疑惑。
“靜柳,真是謝謝你。”面對生命每個人都有求生的本能,周夫人也顯得很高興:“若真能痊癒,那真是我想也不敢想的事。”
阮靜柳低頭去喝茶,析秋卻是笑着接話道:“你們本就是一家人,何必這樣客氣,只要您身體能好,不管是靜柳姐還是我們,心裡都是高興的。”
周夫人連連點頭。
析秋也端着茶喝了一口,側目掃過阮靜柳,則見她低頭喝着茶並沒有多餘的表情,她微微擰了眉頭。
“四夫人。”周夫人笑着道:“特意請您過來一趟,其實,是有事想請您幫忙。”
析秋一愣,放了手裡的茶盅,正色道:“夫人請說。”
“我出去走走。”阮靜柳站了起來,看了眼析秋又看向周夫人,也不等她們應話轉身便掀了簾子避了出去,析秋朝周夫人笑了笑……阮靜柳便是這樣的脾氣,從來不遮遮掩着自己的情緒,不想聽就直接站起來出去,看起來對別人的意見,她完全不在考慮範圍內,但實際卻是很細心爲他人着想的。
周夫人也是笑了笑:“她還是這個脾氣!”顯然對阮靜柳有所瞭解。
“事情是這樣的。”周夫人坐直了身子:“我這身子拖一天是一天,早一天晚一天總避不開一個死字。”說着一頓嘆了口氣:“我這一生其實也沒什麼可牽掛的,死也就死了,可是就是不放心博涵,他還年輕,只要我兩眼一閉撒手去了,他就孤零零一個人活在世上,連個知冷熱的人都沒有,每每想到這裡……”她用帕子壓着眼角低聲哭了起來。
析秋嘆了口氣,起身走了過去在周夫人身邊坐下,柔聲道:“剛剛靜柳姐還讓您不要心思太重……只要您好好養病,身子好了不就什麼問題就沒有了,您好歹也寬些心纔好。”
周夫人流了眼淚,又擦了歇了一會兒,長長的嘆了口氣,看向析秋道:“讓您見笑了。”析秋微微搖了搖頭,周夫人頓了一頓:“我瞧見您就覺得親切,也不知什麼原因……”
“我也覺得是。”析秋微笑着道:“許是緣分吧。”
周夫人微微一笑,點頭道:“可是每次瞧見您,我這心裡就生出愧疚感來。”析秋一愣,不明白她哪裡來的愧疚感,耳邊已聽周夫人道:“當初博涵定了四小姐,我從心裡是歡喜的,也多方託人打聽,不瞞你說我還偷偷瞧了她一次,後來又瞧見了你,賢惠端莊就知道佟府裡養的女兒都是極好的,心裡越發的期待,想着將來四小姐嫁進來,定要和她好好相處,我這做婆婆的定不會干涉他們小兩口的事情。”
析秋沒有說話靜靜聽着,周夫人接着道:“可誰想道陳大人和陳夫人就這麼突然去了,留了知兒一個人在世上,陳大人對博涵有恩,我們不能任由知兒孤苦無依的,便將她接到府裡來……可誰知道……”她說着露出難堪的樣子來:“知兒從小聰明,我也喜歡的很,可若娶回來做兒媳,我心裡就有些……可誰知道,她和博涵卻日久相處生了情愫,博涵就……”有些說不下去的樣子:“都是那混小子的一時迷了心思,哪裡知道那丫頭早就存了旁的心思……”
“您別說了,這也只能說周大人和四姐沒有緣分,也怪不了誰。”析秋輕聲勸道。
周夫人搖着頭道:“不說了,不說了……”周夫人也嘆着搖頭,握住析秋的手:“博涵如今孑然一身,我身子又不好,便想託了四夫人爲我們博涵保個媒,也能讓我在連死閉上眼前,能瞧見他身邊有個人,我也能安心走了。”
析秋心中一愣,讓她保媒?保誰?
見析秋沒有說話,有露出疑惑的樣子,周夫人解釋道:“保四小姐!”
佟析硯?
析秋驚怔,怎麼也沒有想到周夫人會有讓佟析硯和周博涵重續前緣的想法,這……
“四夫人不必驚訝。”周夫人輕笑道:“說起來,其實自四小姐和離,知兒下落不明,我心中就暗暗動了這個心思,只是一來時機不成熟,二來,我也實在開不了口,如今朝夕難保我也不在乎這薄面三分了。”
“周夫人……”析秋覺得確實難以開口,頓了頓道:“這件事,只怕我要回去問過父親和四姐才行,我到真難以給您答覆。”
周夫人點着頭:“我知道,我知道,是有些爲難,當初可是我們周家退親的,讓四小姐嫁去了……又和離回來……事情都是因我們而起,若是佟大人對我們有氣,我可以理解,四夫人這邊,只要回去幫我探個口風,改日我定會親自登門求娶的。”
析秋微微點了點頭,回道:“這也是喜事,我回去就問問父親,將此事和他們商量了,有消息立刻派人來夫人說。”一頓又道:“不過結果如何,只能看四姐的想法了,倒也並非對你們有意見,只是四姐傷的太深,幾年的功夫她還是……”
周夫人點着頭很能理解的樣子,拍了拍析秋的手:“真的是麻煩您了,讓您百忙之中跑一趟,還讓您爲我辦事,我這……”
“夫人太客氣了。”析秋笑着道:“我也希望四姐能好好的,有個依靠……高興還來不及呢。”
周夫人呵呵輕笑起來:“和四夫人說話總是這麼舒服,您啊,總能站在別人角度考慮事情。”說着問道:“哥兒我有兩年沒見着,這會兒有三歲了吧,真想去瞧一瞧。”
“嗯,有三歲了,整日裡淘氣的很,滿院子的亂竄。”一頓又道:“您身子好些就去我那邊坐坐。”
周夫人應是,正要說話外頭有男聲傳了進來:“娘!”
析秋聽着一驚,周夫人就抓了她的手:“是博涵!”說完又道:“是我讓他回來的,想讓您相看相看,您也瞧瞧可能配得上四小姐。”
“這……”析秋有些尷尬,周夫人便指了指牀後的一架蒙了白紗的屏風:“若您不介意,還勞煩你在後頭坐一坐。”
析秋點頭站了起來,走到屏風後頭坐着。
這邊周夫人就回周博涵的話:“進來吧。”話音一落,門口的簾子被人掀開。
析秋就瞧見,一男子大步跨了進來,個子很高有些清瘦,滿身的書卷氣,眉目疏朗溫和,舉手投足落落大方,她想到當初大太太說的話:“周公子長相溫潤,談吐不俗,一表人才!”
其實,析秋並不驚訝,周夫人這樣的夫人教養出來的兒子,想必不會差到哪裡去的,況且,她也聽蕭四郎零星提過,周博涵在翰林院中頗受上下同僚的喜愛,也很有才氣,而且當初佟慎之也是對他曾有過誇讚。
析秋胡思亂想間,周博涵已經朝周夫人行了禮,轉身朝門口而去,伸手掀了簾子步子卻是一頓,目光不期然的就朝析秋這邊看了過來。
析秋一愣,他是知道後面有人的吧,或者說,他是知道周夫人請了她目的是什麼吧,那麼他心中又是怎麼想的呢?
疑惑間周博涵已經轉身出了門。
析秋從屏風後走了出來,周夫人笑着道:“今天真的是失禮了,也是我太心急了,做事欠考慮!”析秋搖了搖頭,表示並不介意。
和周夫人又說了幾句,析秋惦記着外面等着的阮靜柳,便辭了周夫人出了門,阮靜柳果然在院子外面站着,看着面前一株開的鮮紅欲滴的芍藥微微發愣,她走過去:“靜柳姐。”
阮靜柳轉頭過來看她,又看了看正房方向淡淡道:“說完話了?”
析秋應是,阮靜柳便道:“我們走吧。”析秋和阮靜柳便由着周媽媽送出了儀門上了馬車。
一上車,析秋便問道:“周夫人到底得了什麼病?”阮靜柳搖了搖頭,看向析秋道:“我確實不能確診,不過看脈象,前頭太醫所言倒也非虛,此病最多還有半年之期。”
“怎麼會這樣。”析秋所擔心的還是被證實了,她嘆了口氣:“就真的沒有法子了?”
阮靜柳擰了眉頭,面露鄭重看向她:“有!那就是開了腹部,打開看一看!”
析秋吸了一口氣,動手術,說的容易……
“所以,只能讓她心情好些,興許還能拖延些日子。”阮靜柳聲音平靜的道。
析秋靠回車壁沒有說話,外面趕車的婆子回道:“夫人,啓程了?”
析秋低低的應了一聲,馬車正要行起,忽然有道男聲傳了進來:“四夫人,姑姑,請留步!”
析秋和阮靜柳皆是一愣,遂明白過來,此人應該是周博涵,阮靜柳看了眼析秋,回話道:“是博涵?有什麼事?”
“姑姑。”周博涵回道:“我冒昧打擾,只是有幾句話想問一問二位,問了我心裡也踏實一些。”
阮靜柳嗯了一聲,周博涵便直截了當的問道:“姑姑醫術博涵早有耳聞,只想問一句,我娘……還有多少時日?”
“六個月!”阮靜柳鄭重回道。
車外沉默下來,析秋聽到一聲長長的嘆氣聲,隨後又開了口,聲音有些顫抖:“四夫人,博涵冒昧問一問,我娘今日請四夫人來,可是爲了博涵的婚事?”
阮靜柳也朝析秋看來,也顯得有些驚訝,析秋頓了頓沉默了片刻後,回道:“正是爲周大人的婚事。”
外面又是一陣沉默,許久周博涵道:“……可是佟四小姐?”
果然他已經猜到了,析秋回道:“是!”
周博涵聲音已經恢復了平靜,稍做停頓後他隔着車壁給析秋施了一禮:“有勞四夫人了。”一頓又道:“打擾四夫人和姑姑,慢走!”說完退後一步。
外頭婆子問了一聲,析秋低聲應了,馬車慢慢動了起來,周博涵目送馬車離開。
阮靜柳也沒有了剛剛的驚訝,低聲和析秋確認道:“她真的要重新求娶四小姐?”析秋點了點頭:“說是在連死前,圓了心願。”
阮靜柳靠回車壁上,沉默了片刻又鬆了口氣:“這也算他們緣分未盡,若能事成也是一段佳話。”一頓又看向析秋:“博涵爲人我倒能確認,他自小沒有沒有父親,卻懂事聽話又有擔當,只是責任心太重,未免有時候顯得有些沉悶,但這樣的人也有好處,但凡他認定了,便不會再生波瀾。”
析秋微微挑了挑眉,其實在心裡對前面一次退婚的事,還有些介意的,不過想想又覺得可以理解,孤男寡女共住在一個家裡,會生情愫也在情理之中,再說,如阮靜柳所言周博涵很有擔當,那位陳小姐是遺孤孤苦可憐,周博涵這樣的人可能會更加生出同情心吧。
析秋又想到韓大人,便和阮靜柳嘆道:“……我今年總能攤上這樣的事情。”
阮靜柳淡淡道:“誰讓你做了好人呢,人人都誇你好,自是這樣的好事也要找你纔是。”
這次換析秋瞪了她一眼:“你可知道我最想爲誰保媒?”
阮靜柳眉梢一挑,析秋便挨着她的耳邊道:“你!”阮靜柳鼻尖哼了一聲,彆扭的轉頭過去不再看她。
析秋搖了搖頭。
將阮靜柳送回四象衚衕,她一路上都在思考要怎麼和大老爺以及江氏說這件事,下了轎子還沒進門,岑媽媽就從內院裡迎了出來:“夫人,親家四小姐等了您一個上午了。”
析秋一愣,佟析硯怎麼來了。
進門時,佟析硯不滿的嘟囔道:“你怎麼出去這麼久,我都喝了六杯茶了。”又晃了晃手中的杯子:“等這杯喝完,我就打算走了。”
析秋笑着在她身邊坐下,也端了茶喝了一口,便問佟析硯:“你來,找我什麼事?”佟析硯一愣,遂想起來自己來的目的,便回道:“你不說我還真忘了,我告訴你,我終於知道是什麼人,將我繡莊裡的布悉數買盡了。”
析秋問道:“誰?”
“韓承!”佟析硯放了茶盅就道:“竟花了那麼多的銀子,將我兩個店搬空了,真不知道他怎麼想的。”
看來,韓承還真是用心啊。
析秋想到周博涵,又看了看佟析硯,將嘴裡的話嚥了下去,等和大老爺說過再來問問佟析硯的意思吧。
佟析硯卻是好奇的問道:“你一上午去哪裡了,我問岑媽媽,岑媽媽只說不知道!”
“去周府了。”析秋想給佟析硯提前鋪墊一下:“周夫人身子不好,我去瞧瞧她。”
佟析硯一怔,問道:“周夫人,得了什麼病?”析秋便回道:“是婦科方面的病,靜柳姐說不過半年的壽命了。”
佟析硯驚怔的半天沒有說話,許久才道:“……真是沒有想到。”
晚上,蕭四郎回來,析秋將今天一天發生的事悉數和他說了一遍:“……到是讓我爲難了。”
蕭四郎低頭看着她,輕笑道:“有何爲難,又不是你挑選女婿,這些問題讓四姨自己去想去。”
析秋嗔瞪了他一眼,拉着他在牀邊坐了下來,分析韓大人和周大人個人的利弊給蕭四郎聽:“原先覺得韓大人比起一般的高門大戶,家中還算是簡單的,如今和周府比起來,反而是周府更甚一籌了。”一頓又道:“韓大人是武,磊落坦蕩做事也爽快,周大人是文溫潤俊雅相貌堂堂……”很苦惱的樣子。
蕭四郎看着她歪着頭悉數兩人優缺點,覺得很可愛,就在她嘴角邊輕啄了一口,低聲道:“那我呢,我又如何?”
析秋一愣,看着蕭四郎立刻笑着奉承道:“四爺英俊非凡,風流倜儻,家世顯赫,前途無量……”蕭四郎眉梢都快飛起來了,興致盎然的等着她接着往下說,析秋卻是轉頭端了茶盅喝茶一副言盡的樣子。
不打算說了?
蕭四郎乾咳一聲,以示提醒。
析秋轉頭來看他,露出疑惑的樣子:“四爺怎麼了?可是受了風寒?”
蕭四郎頓時明白了她分明就是故意作弄,就長臂一伸將她撈了過來按在自己腿上坐下,一陣悶着氣兒的吻便落了下來。
析秋憋紅了臉,喘着氣……蕭四郎放開他意猶未盡的樣子。
析秋求饒:“妾身錯了!妾身錯了!”態度很好:“四爺的優點實在太多妾身才疏學淺難以細數週全,至於缺點又太少,妾身天生愚笨一時想不起來。”又很認真的點了點頭,表示情真意切,絕無半句虛言。
蕭四郎哈哈笑了起來,又親了親析秋的嘴角:“鬼丫頭!”說完,摟着她情難自禁的樣子……
“娘!”門簾子毫無徵兆的被掀開,炙哥兒飛奔進來。
析秋啊了一聲,沒有想到門未關炙哥兒還沒睡……不想讓炙哥兒瞧見父母這副形態,慌忙要從蕭四郎身上下來,一時間手忙腳亂……
蕭四郎到很鎮定,扶着她起身。
炙哥兒已經進來了,看着母親從父親身上起來,又看見析秋髮絲有些凌亂,面容“委屈”,他歪着頭,問道:“娘,爹欺負您了?”
“啊?”析秋理了理衣裳,驚訝的看着自己的兒子,炙哥兒已經跑過來,又問一遍:“娘,爹欺負你了是不是?”說完又去問蕭四郎:“爹,您爲什麼欺負娘。”
析秋尷尬的拉這炙哥兒,搖頭道:“沒有,爹和娘在說話呢。”說完打岔道:“怎麼這麼晚還沒睡?”這才發現炙哥兒穿着肚兜和裹褲的。
炙哥兒立刻不滿的嘟囔了嘴,回道:“娘今天沒有給我講故事聽,我睡不着!”
“哦哦,是娘忘記了。”析秋拉着炙哥兒站起來:“那娘送你回去睡覺吧。”炙哥兒就開心的點了點頭,又看向蕭四郎,挑着眉毛道:“父親,您乖乖的早些睡覺吧。”
說完,露出得意的樣子,牽着析秋的手出了門。
蕭四郎愣了一愣,這才明白,兒子是在示威。
“這小子!”他笑着搖頭。
等析秋從炙哥兒房裡回來時,蕭四郎還保持着她離開時的動作,析秋一愣問道:“四爺怎麼還沒休息?”
蕭四郎擡頭朝她看來,眉梢微挑。
------題外話------
好險,差一個字就要多收幣了…傷字也是苦惱的事兒…
今天就這麼多了…估計明天佟析硯的婚事就能定下來…
定誰呢,苦惱!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