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臉色微微變了變,幾位夫人皆了一愣,擡頭去看太夫人,錢夫人更是問道:“可是出了什麼事?”
“不用管他!”太夫人扔了一張牌在桌面上,又道:“我們玩我們的。”但明顯已有些心不在焉了。
幾位夫人就你看我,我看你,雖心裡疑惑,可畢竟是人家的家事,也不好多說什麼,阮夫人就帶頭站了起來,揉着腰笑着道:“坐了這半日我腰可是疼了,我們也學着年輕的,去園子裡轉轉吧,哪有隻許她們賞花談風月的,就不能我們也附庸風雅一番的道理。”說着她又笑着着太夫人:“正好走動走動,也消消食,中午多吃些。”
錢夫人就附和自家弟媳:“這主意好。”去看武進伯夫人,武進伯夫人也站了起來道:“那我也湊湊熱鬧去。”
太夫人知道她們是找了藉口出去避一避,也不阻攔就笑着道:“可不能走丟了,你們年輕貌美的,可緊着心些!”
她這樣一說,三位夫人就更加確定避開是對的,便都都笑了起來,阮夫人對太夫人道:“丟了便丟了,我正想賴在您這裡不想走呢。”
太夫人笑着又對侯夫人叮囑道:“你陪着她們去吧。”
侯夫人就站起來笑道:“是!”陪着三位夫人由丫頭婆子呼喇喇的一羣人出了正院。
待人一走,太夫人就沉了臉,讓吳媽媽搬開桌子,她端着茶杯慢慢的啜了口茶,吳媽媽小心翼翼的看了太夫人,就笑着寬慰她:“四爺能回來,您該高興纔是,平日雖不說,可奴婢知道您心裡還是記掛着,事情都過去這麼多年了,您總不能一直和他這樣爭鋒相對的,四爺一直住在外面也不是事兒,您總得勸他回來,住在府裡纔是。”
太夫人冷哼一聲道:“回來住?回來好讓他日日氣我,我便是想不明白,我生四個兒子,侯爺性子剛直,老爺溫潤,老爺敦厚,獨獨就是他,脾氣又臭又硬,你和他說理,他何時聽過?整日裡和那些個狐朋狗友來往,能學出什麼好來。”
吳媽媽就暗暗嘆口氣搖了搖頭,若說幾位爺誰的性格最像夫人,那莫過於四爺了,一樣的聰明,一樣的倔強,一樣的看似咄咄逼人實則心地善良的主!吳媽媽笑道:“這可不是四爺學他們,而是他們在學四爺,您沒聽過那些公子們,無論是誰都怕我們四爺,但凡有我們四爺在,就沒有一人敢鬧事的。”
太夫人就冷笑一聲:“這倒好,沒掛職就已經歸了五城兵馬司了。”
吳媽媽樂了笑着不停,給太夫人順順氣道:“我看四爺得有個四夫人管着纔是,家裡有人惦記着,男人在外面總歸有件事放不下,記得回家。”
太夫人就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來,吳媽媽說的沒有錯,若是成了親,會不會就好些?
只是這成親若是旁人她還能做主,可是對象是老四,她頓時就覺得有力不從心的感覺,還記得上次胡家小姐過世,家裡要給他重新訂門親事,他竟是二話不說,就對別人說他要爲胡小姐守孝,三年不娶,以亡妻之禮相待。
這是鬧的什麼事兒,自古只有妻子爲丈夫守孝的,如今他倒好,開了先河了!
“上次武威侯林夫人說她家有個侄女,說是到了說親的年紀,你明兒去打聽打聽,可說了人家。”
吳媽媽就抿脣笑着點頭:“也用不着明兒,稍後等阮夫人來了,問問她不就可以。”太夫人一愣,隨即笑了起來道:“果然是老了,竟是忘了這茬,錦鄉侯的二公子,娶的就是林夫人外甥女。”
吳媽媽見太夫人的怒終於消了點,就笑着道:“稍後四爺來,您若是真有氣,便是打他兩下也可以,打完之後再和他好好談談,總歸是母子,哪有不親的道理。”
太夫人沒有實話低頭去喝茶,目光就落在身上穿的正紅雙金海棠花的褙子上,臉上表情柔和了一些,朝吳媽媽道:“我瞧着佟家那位六小姐不錯,人敦厚。”
吳媽媽就爲太夫人續了杯熱茶,笑着問道:“敦厚奴婢可沒瞧出,可親家太太的手段,奴婢可看出來了。”
太夫人就斜了眼吳媽媽,又道:“親家太太那樣說,到也能理解,家裡嫡女還未找到好人家,今兒幾位夫人都在,她不爲自己親生的打算打算,難道給庶出的長風頭不成。”說着她要嘆息的搖了搖頭:“只是做的太明顯了些罷了!”
吳媽媽就點頭稱是:“我瞧着親家太太指不定對錢夫人孃家的侄兒也有意,若真是能結了親事,也是好事!”又想到五夫人故意拆親家太太的臺,還留了位年孃家的妹妹住在府裡,就止了話題,太夫人卻接話道:“也沒什麼好處不好處的,那四小姐也不錯,又是嫡出的,想必親家太太也不會隨隨便便定了纔是。”
錢家本就與蕭家是通家之好,便是再多門轉折親,也不會有多少改變。
吳媽媽目光也落在太夫人穿着的褙子上:“總之,您得了件便宜衣裳,這賬無論怎麼算,你都不吃虧。”
大太太就微微笑了起來。
“得了件什麼現成的衣裳。”忽然,隔扇外響起了蕭延亦的聲音,他大步走了進來,溫潤的面容掛着淡淡的笑容:“娘和吳媽媽在說什麼新衣裳?”話落,他的目光就落在太夫人一身喜慶的衣服上。
太夫人見她進來,眉眼都浮出笑意來:“是親家太太送的賀禮,幾位親家小姐合力做的……怎麼也不讓人通傳一聲?”目光就迅速在他身後掠過,蕭延亦聞音知雅讓開一步,對門口喊道:“四弟,即是來了又何必扭扭捏捏的,這可不是你的作風。”
隨即隔扇後面就傳來蕭家五爺蕭延庭的聲音:“四哥,二哥說的對,我可從來沒見你這樣不爽快的。”
一聲冷哼傳出,就見蕭四郎垂手大步跨了進來,見到太夫人他眉梢微微一蹙,就抱拳朝太夫人行了禮:“娘。”又直起身,再沒有多餘的話。
太夫人也冷哼一聲,轉過頭去看蕭延庭:“你也別事事順着你媳婦,眼見着也要秋闈,你該安心讀書纔是。”
蕭延庭穿着一身湖藍直綴,個子不如蕭四郎挺拔,但也生有蕭氏特有的丹鳳眼,天庭飽滿,俊美和氣的樣子,他笑抱着拳朝太夫人行了禮:“孩兒知道了。”又俯身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禮:“兒子祝娘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太夫人滿意的點點頭,笑道:“都坐下吧,這樣站着我瞧着也累。”
蕭延亦就帶頭在椅子上坐了下來,蕭四郎則和蕭延庭則按齒序坐在了對面。
蕭延亦就笑着看向蕭四郎:“四弟,你不是給娘準備了禮物,怎麼又不拿出來了?”
太夫人目光一閃,捧着茶杯低頭喝着茶,房裡靜靜的,就聽蕭四郎沉吟了片刻才道:“忘記拿了,明天讓人送來!”
“也別麻煩了,不過是個散生日。”太夫人緊接着口氣冷硬的接了話,蕭四郎卻是面無表情,看也不看太夫人就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
太夫人氣的捧着茶杯的手一抖,蕭延亦和蕭延庭一見情況不妙,就一個上前去哄太夫人:“母親什麼時候上壽麪,孩兒可是從昨晚就餓着肚子,等着您的壽麪呢。”
蕭延庭說完,就直朝蕭四郎眨眼,笑嘻嘻的問道:“四哥回來也是想着孃的壽麪,要是哪一年不吃母親一碗壽麪,就覺得這一年吃的東西都不香。”
豈料蕭四郎非但不答話,反倒一副沒有聽見的模樣,冷冷的坐着,眼觀鼻鼻觀心的樣子。
太夫人非但沒有高興起來,反而越加的生氣,蕭延亦心裡嘆了口氣,站起來對太夫人道:“即是壽麪還沒好,我們就還回外院吧,免得我們來來去去的,娘這裡還有女客,也多有不便。”
他話方落,蕭四郎就負手站了起來,冷冷的道:“我去看看二妹妹。”說着,就擡腳過了隔扇出了門。
太夫人一怒,拍着桌子道:“站住!”
蕭四郎腳步略有遲疑,卻最終背對着太夫人停了下來。
太夫人含怒道:“回去收拾東西,從明天開始搬回來住。”蕭四郎一怔回頭看着太夫人,長長的眼睛微微一眯,沉吟了片刻方道:“我最近要出京城,等回來再說。”
“你……”太夫人指着他道:“你大哥在福建殺敵立功,二哥打理庶務還有衙門的事忙的不可開交,便是老五也放了書,去幫你大嫂,你呢……你爲府裡做過什麼,整日裡不是躲在那烏煙瘴氣的地方鬼混,就是和那些個狐朋狗友一起,簡直不知所謂!”
這話說的太重了,蕭延亦就笑着攔住蕭四郎,朝太夫人道:“母親消消氣,四弟真的有事要辦,等他回來我親自過去給他收拾,定會搬回來的。”
太夫人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吳媽媽就嘆了口氣,說是不生氣的,這轉了臉還是發了這樣大的怒。
蕭四郎垂在身側的拳頭緊緊一握,揮開袖子,頭也不回的大步出了門!
蕭延亦也是滿臉的無奈對太夫人道:“我去看看四弟!”又朝蕭延庭點了點頭,示意他勸勸太夫人,自己則轉了身追了出去。
吳媽媽也上來勸太夫人:“您可別氣着身子了,二爺去追了稍後等他們回來您再訓訓。”太夫人就揉着額頭無力的搖了搖頭:“也不知像誰,就是軟硬不吃。”
蕭延庭半跪在太夫人面前,撐着她的肩膀:“四哥就是這個脾氣,其實他心裡記掛着您呢,若不然他今兒又怎麼會回來……他真的準備了禮物,我聽他的常隨說,說是一個月前就備好了……只是今兒出門忘了罷了。”
太夫人似笑非笑:“誰又稀罕他的東西!”但面色卻稍稍好了些。
“我陪你去園子裡逛逛?後花園裡有個凌波館,湖上也有小舟,母親年前讓人種了睡蓮,也不知開了沒有。”蕭延箏和析秋又從臥室出來,回到剛剛坐着喝茶的裡間裡,兩個人隔着炕桌坐着聊天。
析秋就笑着搖頭道:“不去了,看時辰也差不多了,稍後還要勞煩人去尋我們。”她對這些人工的花花草草並不感興趣,能圈在宅子裡的,便是再美,也有人工雕琢的痕跡。
蕭延箏興趣也不大,垂着頭用手指揉着額頭,析秋看着她眉頭微皺,問道:“可是哪裡不舒服?”
“無妨。”蕭延箏搖着頭道:“許是天氣熱的緣故,有些頭暈罷了。”
析秋就端了茶遞給她:“你不是隨身帶着藥嗎,吃一粒防着,實在不行你就躺着歇一歇,別累着了。”她的病不能受刺激,也不能過於勞累,否則就很容易發病。
“謝謝。”蕭延箏接過茶喝了一口,又搖頭道:“不妨事,常有的事!”說着她怕析秋擔心,就笑道:“聽說,二嫂懷孕前,你曾給她做了胎夢?真有此事?!”
析秋就抿脣笑了笑,並不想騙蕭延箏:“大姐姐懷孕那是大姐姐的福氣,哪裡和我有什麼關係。”露出並不想多談的樣子,蕭延箏一愣,以爲她在害羞,畢竟只是小姑娘卻做了這樣的夢,總是有些羞澀的,就笑道:“那斗篷總是你做的吧,我也瞧見了,那小狗跟活的似得,很有趣味。”又巴着析秋道:“若不然,你也給大嫂做件可好?說不定她也能和二嫂一樣懷孕呢。”
“你大嫂?”析秋就擺手道:“別,別!不過是件衣服,爲宣寧侯夫人做也不是不可,只是斗篷本沒有多少的含義,若是東西送去了當了真,她又沒有懷孕……豈不是給了希望,又讓人家失望。”
“唉!”蕭延箏嘆口氣,點頭道:“你說的也對,大嫂這麼多年沒有子嗣,雖然面上不曾表現過什麼,但是我知道,她暗暗的不知吃了多少藥,看過多少大夫,可一直沒有消息,大哥又堅決不納妾室,大嫂心裡不知多難受,可又不能說……”她靠在身後的迎枕上,看着頭頂上的承塵:“有次她和大哥吵架,還讓大哥休了她……”
那麼冷清孤傲的女人,竟說出這樣的話,怕是心裡真的壓力很大。
公爵之家,說看中的是子嗣,不如說看重的是爵位,一旦有爵無嗣無人繼承,那老侯爺辛苦掙來的這個世襲罔替的爵位,便要在這一代手裡斷掉,對與宣寧侯夫人來說,她的壓力最大,侯爺不肯納妾,她若不然就退位讓別的女人來爲侯爺繁衍子嗣,若不然,這爵位便就該讓給其它有子嗣的兄弟,不管怎麼說,保住爵位,保住宣寧侯纔是重中之重,至於誰做這個位子,已是次要!
世人不會去責怪男人,只會說女人善妒不許丈夫納妾,斷了他的香火!
析秋忽然想到,佟析華那樣費盡苦心的想要孩子,除了真心想要以外,是不是也有這層原因?若是侯爺一直沒有子嗣,就不得不將爵位讓出來,那麼作爲唯一有子嗣的嫡子,蕭二爺承爵是順利成章的事,即便侯爺不願的位子上退下來,那麼最次的結果也是她的這個孩子過繼給侯爺,做宣寧侯的世子,將來承繼爵位!
到最後,佟析華依舊是侯爺的母親,一樣的受封誥命,受世人敬戴。
她暗暗嘆了口氣,忽然對一直印象很好的蕭延炙起了份好奇心,到底是怎樣的男人,寧願放棄尊貴榮華,也絕不負女人的心。
“你也寬寬心,宣寧侯夫人心裡可能已有了打算,就是往後真的沒有子嗣,那從兄弟間過繼一個也不是不可,同生血脈也是親厚的。”
蕭延箏依舊是嘆氣,沒有說話,過了許久以後她才淡淡的道:“若是四哥在就好了,他一定會有辦法的!”
析秋撫額,這樣的事請他會有什麼更好的辦法?
這時,院子外就聽到丫鬟驚呼的聲音:“四爺?”緊接着有腳步朝裡面跑進來:“小姐……”蕭延箏的丫鬟跑的氣喘吁吁:“四……四爺回來了。”
蕭延箏騰的一下站了起來,顯得很激動:“四哥真的回來了?沒有看錯?”
丫鬟也笑着,聲音很大的道:“沒有,奴婢確實看到他和二爺一前一後進了門。”蕭延箏就提着裙襬就跑了出去,丫鬟不放心的也跟着追了出去。
只剩下析秋在裡面。
她有些尷尬的站在炕邊,左右去找可以避一避的地方,可是這裡是裡間,本來就是隔出來的,除非把自己塞到櫃子裡,否則她沒有任何地方可以待!
司杏和春雁就從外間跑了進來,有些慌張的道:“小姐,大姑爺和四爺已經在院子裡了,要不然我們去二小姐的房裡避一避?”雖然還是會打照面,可總比呆在這裡要好,司杏忍不住抱怨道:“便是在自己家裡,來前也該派個人來打個招呼吧!”也不問問有沒有女客,會不會讓別人尷尬。
析秋就皺了皺眉,道:“別說了。”他在他自己家,她是客人哪有什麼立場去責怪別人。
“走吧!”說着就要朝外間走,這時外面的腳步聲已經很清晰了,緊接聲音一亮,蕭延亦的身影已經出現在眼前。
析秋知道避無可避便朝後退了一步,飛快的看了眼蕭延亦,他今日穿着一件冰藍色直綴,依舊是目光溫和,面含笑意,析秋側開目光帶着司杏和春雁屈膝:“大姐夫。”
蕭延亦一愣,眼底露出詫異來,隨即便露出淡淡的笑容,道:“六妹妹也在這裡!”說着一頓又道:“可去看了你大姐姐?”
析秋就回道:“從那邊過來的,母親和四姐姐還有八妹妹依舊在那邊。”
蕭延亦就點點頭,轉身去看隨後進來的蕭四郎,和挽着蕭四郎的蕭延箏,她正輕快的笑着,滿臉的喜悅。
析秋半垂着臉,感受到蕭四郎的目光毫不避諱的落在她的臉上,不過也是一瞬而已,她便覺得周身的氣溫都驟然冷了許多,她沒有擡頭只看到一雙黑色雲紋的單鞋出現在視線裡,垂着臉屈膝朝蕭四郎的方向福了福,便對滿臉喜色的蕭延箏道:“你有客,我便回大姐姐那邊,出來太久母親也該掛念了,改日再來看你。”
蕭延箏剛剛只顧着高興,一時把析秋還在房裡的事疏忽了,就尷尬的拉着她的手,笑着道:“你……你也不熟悉府裡的路,不如在這裡坐會兒,稍後和我們一起直接去母親那邊,也省的來回跑了。”說着她又看了看負手站在她身後的蕭四郎:“再說你是二嫂的妹妹,和我們也是一家人,也不用講究這些規矩。”
析秋搖頭道:“還是不了。”她和蕭四郎,和蕭延亦也沒有話說,幹坐在這裡,還不如去外面走走,等到時間差不多了,再回佟析華那邊找大太太。
蕭延箏對剛剛事情生了內疚,哪肯讓析秋單獨一人回去,就求救的去看蕭延亦:“二哥!”
蕭延亦淺笑着對析秋道:“都是一家人,也不講究這些,稍後我和二妹一起送你回去。”
話到這個份上了,析秋若是還拒絕,就有些太矯情了,就微微點頭道:“好。”蕭延亦就指着旁邊的椅子道:“坐吧。”
析秋便在右手邊的椅子上坐下來,司杏和春雁就立在她身後,蕭延箏鬆了口氣坐在了析秋的隔壁,指着對面的蕭四郎道:“這是我四哥。”
析秋就順勢起身對蕭四郎又福了福:“四爺!”裝作首次見面的樣子,她總不能說:不用介紹了,我們早就認識了。
說出來,指不定蕭延亦和蕭延箏會衍生出什麼想法來。
蕭四郎看了析秋一眼目光一閃,幾不可聞的點了點頭,淡淡出聲道:“嗯。”既沒有戳穿析秋,也不打算和她多說的樣子。
蕭延亦坐在主位上,看着析秋道:“岳父走的那日我正好衙門有事,便讓門下的清客去送了,岳父可有交代什麼?”
析秋沒想到蕭延亦會問佟正安的事,就半垂着臉答道:“也沒說什麼,家裡人也只送到二門便不讓送了……只道先去保定再會永州。”蕭延亦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轉了臉對蕭四郎道:“保定府那邊的現任知府,你可認識?”
蕭四郎眉頭略蹙,沉吟了片刻道:“在泉州府時曾有一面之緣,記得姓陳。”蕭延亦就點頭道:“今年回京述職的官員中,並沒有聽說有保定陳大人,明日去吏部查一查。”
蕭四郎就問道:“可是有什麼事?”
蕭延亦答道:“到也沒什麼,聽六妹妹提到保定,問一問罷了。”這位陳大人,能在廣東福建動亂之時,如此平穩的調任,想必背後是有人支撐的,至於是誰他回去查一查吏部的調任書或許就有眉目。
蕭四郎目光微微一眯,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這邊蕭延箏卻是不滿的道:“四哥好久沒有回來,一回來就談這些?!”蕭四郎就擡眼看着她,眼睛裡有絲冷意:“聽說你前些日子,在任府犯病了?”
蕭延箏一愣,隨即縮了縮肩膀,朝析秋看了一眼,點頭道:“是。”
“好了,好了!”蕭延亦怕蕭四郎當着析秋的面斥責蕭延箏,就接了話:“你難得在家,也不要說她了,母親也罰過了。”
蕭延箏就點着頭:“我真的沒事,不信你問六小姐。”說着,就拉着析秋的手:“六小姐,你告訴四哥,我當時是不是很快就恢復了?連二嫂都沒有發現。”拼命朝她眨眼間。
蕭四郎就挑着眉朝析秋看去,析秋目光微微一閃,很認真的點頭道:“是。”
蕭延箏就笑眯眯的去看蕭四郎:“你不信我,總該信六小姐吧?!”蕭四郎眉頭略是一蹙,目光再次落在析秋身上,聲音依舊很低沉:“多謝!”
析秋一愣,沒明白他突然而來的道謝。
蕭延箏就笑道:“四哥是在替我謝謝你。”
析秋就看了眼蕭四郎,他依舊是冷着臉坐在對面,並無多餘的表示,她心裡無奈的嘆了口氣,忽然覺得她和人溝通很有障礙。
蕭延亦怕蕭四郎這樣驚着析秋,就笑着解釋道:“六妹妹別見怪,他自小就是如此。”
“沒事!”析秋就很誠懇的點了點頭:“再說,四爺也沒什麼奇怪之處,令人害怕的!”蕭延亦就露出詫異的表情,蕭延箏更是笑着道:“還沒有人剛見四哥卻不怕他的,你還是第一個呢。”說着很愉悅的笑了起來。
看的出來,蕭延箏對蕭四郎好像格外的親近。
蕭延箏又轉了臉去問蕭四郎:“四哥,你這次回來不走了吧?大哥不在,二哥事情又多忙不過來,府裡的事情又多,你回來二哥也輕鬆些。”她說着一頓又道:“況且,我們都很想你。”
蕭四郎捧起茶杯喝了口茶,看向蕭延箏,目光變的柔和了許多:“我不便回來,你若有事,就讓人去南坊衚衕找我。”
蕭延箏就很沮喪的樣子。
畢竟是人家兄妹間的事,析秋不便多說什麼,就低着頭喝茶,忽然對面一陣動靜,蕭四郎已揮袖站了起來,道:“我還有事,先走了。”
蕭延箏一下子跑過去,緊緊的拉着蕭四郎:“你就在家裡住一晚吧,你的院子大嫂一直讓人打掃的乾乾淨淨,下人們也沒換,都是老人!”蕭四郎看着蕭延箏,低聲道:“下次吧!”一副執意要走的樣子。
蕭延箏就回頭看着蕭延亦,蕭延亦起身道:“吃了孃的壽麪再走吧。”
話音方落,析秋就見蕭四郎垂着身側的手微微的動了動,只是一瞬他聲音又恢復了冷靜:“年年都有,何必在乎這一次。”說着鬆開蕭延箏的手。
蕭延箏哭了起來,她從小就跟在四哥身後,無論去哪裡四哥都會帶着她,從來不像五哥那樣嫌棄她的病,每次怕她累了就揹着她走,困了就在他背上睡覺……若是不是出了那件事,四哥也不會搬出去住,也不會有今天這樣的局面。
再也沒有人像四哥一樣對她。
析秋有些擔憂的看着蕭延箏,她情緒這麼激動,剛剛又一直喊頭暈,生怕她再次犯病,念頭剛剛閃過,她就看到蕭延箏哭着的眼睛,忽然向上翻了翻,她心裡一凜暗道不妙,腳下已經沒有多想朝蕭延箏跑過去……
蕭四郎看着析秋的舉動,但他反應很快,立刻回身去看蕭延箏的表情,隨即眼睛微微一眯手臂一抄,在析秋到之前先一步將蕭延箏攬住,蕭延亦也走了過來,一見蕭延箏如此,立刻回身將炕上炕桌等物品全部揮到地上,空出地方來。
“把她放在這裡來。”
蕭四郎就把蕭延箏平放在牀上。
析秋有些錯愕的看着兄弟兩人,這一連貫的動作,做的既熟練又周到,想必已經很有經驗了,等到她念頭還停在腦海裡,就見蕭四郎回頭看着她道:“愣着做什麼,讓人去打點水來。”
析秋本來沒愣,被他一說倒真的愣了一愣,這人說話爲什麼總是這樣讓人心裡堵的慌。
不過都是爲蕭延箏好,她便忍了,就回頭吩咐蕭延箏的丫鬟:“把她的藥取來,再打些熱水,取了乾淨衣服,再把大夫找來……”等她說完,丫鬟領命而去,牀上蕭延箏已經完全失去了意識,和上次一樣,嘴裡有白色的吐沫從嘴角溢出來,四肢僵硬着,頭機械的撞着炕面,發出單調的令人呢心顫的聲音,不一會兒房間裡充斥一股異味。
“讓一讓。”析秋也顧不得許多,上前推開蕭四郎和蕭延亦,走到炕邊將蕭延箏的本已經鬆開的衣領,又解開了些,又解開她的腰帶,將她的頭側擺着,等一系列事情做完,她又回頭去吩咐蕭延亦:“勞煩大姐夫把窗戶全部打開。”
蕭延亦微微點頭,就去把臨炕的窗戶完全打開,房間裡的異味終於消散了些,析秋就坐在牀邊接過蕭四郎的手去按蕭延箏的人中。
他是習武之人,下手太重,不過幾下蕭延箏的人中已經是紅紫一片。
蕭四郎目光頓了頓,想到上一次蕭延箏發病時,就是析秋救治的,想必她對醫術比自己瞭解,便什麼也沒說自動的退在一邊。
析秋按了幾下,蕭延箏這次發病比上次時間要長,析秋正要收回手,忽然蕭延箏身體一抽,忽然擡起頭來就隔着嘴裡的帕子,一下子咬在她的手背上,突然其來的變故,連析秋都沒有反應過來,只覺得一陣疼痛就迅速自手背蔓延開來。
“六妹妹。”
“小姐。”
蕭延亦和蕭四爺一個去扶析秋,另一個就想去掰開蕭延箏的嘴,析秋就忍着痛攔着蕭四郎道:“不用掰了,你這樣會傷着她的。”
蕭四郎看着她面色發白,卻依舊從容淡然的樣子,眉梢微微一挑,又看了眼死死咬住析秋手臂,身體抽搐着的蕭延箏,就側開臉點了點頭道:“我去看看郎中來了沒有。”說着,轉身已經出去了。
像蕭府這樣的府邸,家裡又有病人,一般都會養着一兩個府醫,做一些配藥或是煎藥的事,下人們生病也會去找府醫瞧。
析秋手背很疼,疼的她額頭的冷汗都滲了出來,她沒有力氣去回蕭四郎的話,也就不管他剛剛那一眼,到底有着什麼含義。
蕭延亦把析秋交給司杏和春雁扶着,析秋就勢靠在司杏的身上,房間裡的氣氛很怪異,析秋就對春雁道:“去喊她的丫鬟進來,她既是經常發病,想必大夫定是交過方法的。”
春雁就出去把蕭延箏的丫鬟喊進來,幾個人一見析秋的手正被蕭延箏咬着,驚呼一聲:“六小姐……”白着臉亂了方寸,就要和蕭四郎一樣試圖去掰開蕭延箏的嘴,析秋一見她們這樣,就知道這時人們對癲癇的認知度還不夠,即便像他們這樣已經極有經驗的,所掌握的知識也不一定有她多。
“算了,只能等她醒過來了。你們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吧。”幾個丫鬟點點頭,就上去給蕭延箏揉着僵硬的四肢。
蕭延亦滿面的愧疚,可心裡卻忍不住驚怔,還記得前幾日在佟府外院見到她時的樣子,身處尷尬之時不躁怒莽撞,如今看她顯然也是受驚不小,卻依舊這樣從容淡然,他目光落在析秋的臉上,不由生出了絲好奇。
析秋顧不上蕭延亦在想什麼,就覺的若是蕭延箏再不清醒,她手背上這塊肉,就真的要被她當點心吃了,好在蕭延箏終於慢慢的鬆了口,析秋趕緊抽出手指着丫鬟道:“快給她喂藥。”
丫鬟就立刻端了茶水,又將藥塞進蕭延箏的嘴裡,不一會兒蕭延箏就慢慢平靜下來。
等蕭四郎和大夫來,蕭延箏已經睡着了,他看了蕭延箏知道她沒有事,就轉身去看析秋,析秋坐在椅子上,手背上是觸目驚心的牙齒印,已經咬破了皮,正在往外面滲着血,蕭四郎就揪着大夫扔到析秋面前,吩咐道:“給他止血。”
府醫哪見過這陣仗,膽戰心驚的去開藥箱,析秋就看着藥箱對大夫道:“我自己可以了。”說着,司杏已經打了熱水進來,析秋自己清洗過手,就在蕭延亦和蕭四郎雙雙的沉默中,自己給自己上了藥,又在藥箱裡找出乾淨的棉布,讓司杏幫着包紮起來。
等她全部做完,便擡着頭對蕭延亦和蕭四郎道:“二小姐可能一時半會兒醒不來,就讓她多睡會兒吧。”
“六妹妹也在這裡歇會兒吧,岳母那邊,我去說。”總歸她的傷因爲蕭延箏而起,蕭延亦怕析秋說不清楚,反而被大太太誤會。
析秋看了看時辰道:“只怕太夫人的席面也要開了。”今兒她可是來賀壽的,卻沒有想會變成這麼狼狽,她若帶着傷出去難免不會讓別人亂猜測,便點頭道:“勞煩姐夫了。”
蕭延亦就笑着道:“是姐夫該謝你纔是,你兩次相救,我代延箏謝謝你。”說着要給析秋行禮,析秋立刻站起來,側開身讓了他的禮:“姐夫不必客氣,我與延箏本也投緣,只要她沒事就好了,我這不過是小傷,養幾日就好了。”
蕭延亦沒有說話,沉吟了片刻道:“那我先去岳母那邊,把你留在這裡的事和她說一說,晚一點我再來接你。”析秋點點頭,沒有異議。
蕭延亦就回頭看着蕭四郎:“四弟是留在這裡,還是隨我去見娘?”
蕭四郎想也不想就在析秋對面的椅子上穩穩的坐了下來,回道:“我等她醒了便走。”
蕭延亦欲言又止,搖了搖頭便出了門。
房間裡陷入長長的沉默中,沒有人敢大聲說話,大家都默默的做着手裡的事,走動時也輕手輕腳的不敢發出聲音。
------題外話------
沒力氣改了。好睏~我補覺去。
ps:差你們四百字,明兒再補回來吧…啵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