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青牛山以後,二人在通往南海郡的官道上走了三天。他們沿途經過四個鎮子和十幾個村莊,然而這麼多村莊中,並沒有李二花說的那個什麼‘石井村’於是冉阿玉就不得不陪着她繼續往前走。
“我住的那個村子是在南海郡那一頭,”李二花搖手一指,“到了南海郡你想吃什麼都可以,本姑娘有的是錢。”
她這話的確不假,兩人在鎮上住客棧的時候冉阿玉就知道,李二花的那個斜挎花布包裡除了裝有瓜子還有金豆子,那些金豆子豌豆般大小、金光燦燦的和瓜子拌在一起。李二花說自己在抓瓜子的時候甚是不便,一個不小心就會抓一把金豆子出來當瓜子磕。
一想到她昨晚隨手將金豆子拍在櫃檯上,當時老闆貪婪的表情冉阿玉就心有餘悸。
“就算有錢也不該這樣,”冉阿玉還在苦口婆心的勸說,“需知錢財不可露白,你難道沒有看見那個掌櫃吞口水的樣子?”
“切!少見多怪。”李二花嗤之以鼻,“你看我穿成這樣,啊!已經很低調了好不好?那老頭兒要是看見我用金珠當彈珠打鳥不得嚇得翻白眼?”
然後她就看着冉阿玉長大嘴巴望着自己。
“怎麼你不信?”她笑道。
“當然,”英俊青年直言不諱,“除非你是個傻子,或者你們家坐擁金山,不然誰會把金錠子當石頭給扔了?”
“那有什麼?”圓臉姑娘娥眉一挑,“在青牛山那晚,我還拿金豆子當暗器射那個臭道士呢!要不是本姑娘,哼哼!你恐怕早去閻王爺那裡報道了,你還道我傻不傻?”
冉阿玉能活又哪裡是她的功勞呢?要不是黑衣人將他們所救,恐怕他倆通通都得去閻王殿報道。當然、李二花還是有幾分自知之明的,所以說到後面聲音也就小到聽不見了。
“那個蒙面的黑衣人,”冉阿玉皺眉道:“爲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那裡?還有、他爲什麼要救我們?”
爲什麼?這件怪事李二花也在想呢,圓臉姑娘十分疑惑那人爲何知道自己在找爺爺?他是誰、與金烏城又有什麼關係呢?
“也許、這就是江湖上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吧?”她道。
“半夜三更的誰會去那裡路見不平?”冉阿玉下意識的摸了摸掛在腰間的布袋,“他那晚出現在青牛山將我們救下絕不是湊巧,那人好像知道你我是誰、將要幹什麼,這就很耐人尋味了。”
他們早就出了山區視野一片開闊,官道兩邊是大片的莊稼地和稻田。這時候已經是四月中旬了,豔陽高照、作爲南方的天氣已經算是比較熱了。
正當二人走得滿頭大汗口乾舌燥的時候,終於、前面不遠處出現了一個較爲簡陋茶鋪,那根插在老槐樹上、寫有‘茶’字的布幡顯得有點無精打采。
剛到槐樹下就發現氣氛不對,布棚里正分開坐着兩幫人,都是那種攜帶刀劍的精壯漢子,左邊爲首之人是個頭裹白帕的虯髯大漢;右邊爲首之人是個滿臉橫肉的麻子。他們好像正在談判一些事情,並且好像談得也不太愉快。
看到有生客前來,有點駝背的老闆正悄悄的給二人使眼色,意思是讓他們趕快離開這裡。
只是李二花好像完全沒有看到一樣,圓臉姑娘若無旁人般徑直走到布棚下找了一張木桌坐下。
“上茶!”她對着桌子猛拍一巴掌。
好傢伙!這一巴掌讓旁邊的兩幫人通通望向了他們,那些人在發現鄰桌不過是兩個稍顯稚嫩的年輕人後也就將目光移開了。駝背老闆只能客客氣氣的拿碗提壺給他們把茶衝好。
“大叔你這裡可有吃的?”李二花問。
“只能提供一些麪條......你們喝了茶快走吧!”老闆繼續小聲提醒,“鹽幫的秦二爺和水運碼頭的曹大爺要談事情。”
“怎麼?怕本姑娘付不起你飯錢?”李二花一邊偏起腦袋看着茶老闆一邊往自己布包裡摸,“兩碗陽春麪,然後這些就都是你的了。”
圓臉姑娘抓了起碼十來顆金豆子放桌上,那些金豆子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光。
“姑娘這......”
冉阿玉和茶老闆同時嚇了一跳,青年覺得錢財這樣露白恐怕要遭人眼紅了,而茶鋪老闆是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錢,就算給自己——當着那些拿刀走江湖的好漢——自己有命花麼?
果然她這一派頭再次吸引了那邊一堆人的目光,或者說是桌上的金豆子吸引了那些人的目光。有人用手肘撞了撞身邊的人,嘴裡發出嘖嘖聲。
“我說秦二麻子......”頭裹白帕的虯髯大漢看到桌上的金豆子頓了頓,“你把咱們兄弟約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說的就是這種屁話?操你姥姥的!你們的鹽巴貴得很我水運碼頭買不起。”
“已經讓了你們兩成利了,”滿臉橫肉的秦麻子搖晃着兩根手指道:“倘若讓那些出海的商隊聽到這個價格人家就得偷着樂,你曹大爺還嫌貴?也罷!這筆買賣黃了也沒什麼可惜的——咱們走!”
話剛說完,秦麻子站起身來就要準備離開。
“且慢!”剛抿完一口茶的李二花叫道:“你這人好大的脾氣,你老兄漫天要價人家就地還價生意不就是這麼談成的麼?這可倒好轉身就走一點回旋餘地的都不留,我看你不像個做生意的。”
“哦?”秦麻子挑起一邊眉毛走到了李二花的旁邊,“姑娘喜歡管閒事的很啦!那你看我像是做什麼的?”
“二丫你不要再說了!”看見這堆人身掛刀劍滿臉不善,冉阿玉先是制止了李二花然後再站起來解釋道:“我們是安居村去南海郡趕集的,她是我妹子不太會說話,有冒犯的地方還望大哥們能夠多多包涵。”
“xiao兄弟,”腰懸砍刀的秦麻子用指關節敲擊着桌子,“你穿着說話不太像是村子裡的人,而她、也不像是去趕集的倒是像來散財的。”
秦麻子這話得到了兩幫人的一致同意。
“不錯!本姑娘就是來散財的,”李二花提高音量道:“你們不是賣鹽的麼 ?剛好我家裡也缺鹽,你們的鹽巴乾脆賣給我好了——放心本姑娘有錢得很,不會像那位老兄那樣就地砍價。”
說這話的時候,圓臉姑娘還有意無意的瞄了一眼虯髯大漢。
“姑娘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頭裹白帕的漢子朗聲道:“買賣是我們先談的,你現在跳出來橫插這麼一槓子算是什麼意思?我看姑娘家裡也裝不下這麼多鹽吧?”
“哼!就是一挑事搗亂的。”有人道。
“有幾個臭錢都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這種人欠收拾。”又有人附和。
“喂!你說誰欠收拾?”李二花問。
“說的就是你們。”先前的人說。
“很好!”圓臉姑娘單手叉腰吸了吸鼻子道:“我身邊這小子就很欠收拾,但恐怕你們這裡所有的人都打不過他,如果你們誰能打過他......”她從桌上拈起一顆金豆子,“我就給他這個。”
她這話可不得了,不僅讓兩幫人嗡的一聲炸開了鍋,同時也讓冉阿玉如臨大敵。因爲都知道錢的確是好東西,而且這些人當然也是想要弄點錢的,所以也必然會像看五花肉一樣看着冉阿玉。
“此話當真?我們的人可不少。”曹姓大漢放眼笑道。
“當然、管你們有多少人單個兒上,誰能得打過我哥,誰就可以得一粒金豆子。”
“既然姑娘如此胸有成竹,想必你家兄長自然有絕技傍身。咱們也要將江湖道義,一個個上點到即止,大夥兒意下如何?”他曹大爺這話當然是對在場的所有人說的。
那些人當然沒有意見咯!可是冉阿玉面對十多個摩拳擦掌的漢子有意見,非但有意見他還想跑。
“我有——
——有兵器也不能用。”李二花打斷了冉阿玉並將話題帶偏,然後她扯了扯他的衣角小聲問,“你想打退堂鼓?”
“看你乾的好事,”冉阿玉低聲埋怨:“這麼多人,你想我被他們打死啊?”
“你們嘀咕半天好了沒?”秦麻子問。
“等一下,”圓臉姑娘扭過頭來回答後又將頭扭過去,“你如果現在不和他們打,說不定咱們走不出五里路,這些人就會趕上來殺人越貨了,所以你最好非打不可。”
“你知道啊?那你還這樣......”
“廢話少說,山人自有妙計。”她打斷了他然後轉過身來對着秦曹二人道:“可以了你們誰先上?”
兩人皆笑而不語,意思是讓手下先上自己殿後,不然便覺得是有失了自己的身份。倒是他們身後的那些漢子,一個個摩拳擦掌有點迫不及待了。
李二花倒也不管這些,只是端起了茶老闆送上來的陽春麪一邊看戲一邊吃。
只過了半柱香的時間,就已經有七八人敗下陣來,上前挑戰者很難在冉阿玉手上走上三五幾招,歸其原因是雙方實力相差過大。冉阿玉雖然並未被師兄們傳授武藝,但在山上英俊青年時常看人習武早已耳濡目染,他少年時學過程瘸子的一些功夫,又被展行雲暗授紫陽真氣和無極身法,七年以來冉阿玉將學過的、看到的、所想的天天操練寒暑不斷,雖然有點亂七八糟,但這樣日積月累下來,這種亂七八糟也便成了本事。這種本事與山上名門正派的弟子無法比,可拿來對付這些只靠一身蠻力和粗淺功夫走江湖的漢子就自然不在話下咯!
又一身穿短衫的漢子大踏步上前,抱拳行禮後大喝一聲便開始與冉阿玉打鬥起來,漢子右拳直衝青年的面門,青年一委身從他出拳的腋下穿過,手成五爪往上抓去,那漢子收招不及,露出的脖子剛好被冉阿玉牢牢抓住。被人掐住了要害,短衫漢子心有不甘但也不得不認輸。
“好手段!”在旁觀戰的秦麻子忍不住讚道。
“看來你們的人不行啊!”已經吃完了整碗陽春麪的李二花用筷子敲着碗邊,“哎!咱這金豆子恐怕送不出去咯!”
“哼!姑娘的結論未免下得過早了。”曹姓漢子道。
“也是哦!”圓臉姑娘用手指頭按着桌上的金豆子滾來滾去,“畢竟你二位還沒上嘛!”
“在下倒覺得即便是曹兄你我二人上也未必能勝得過那青年——你先聽我把說完,”秦麻子擺手制止了虯髯大漢的反駁,“咱們這些跑江湖做買賣的說白了都是圍着錢財轉圈兒,只要能夠得到錢財這個圈兒怎麼轉並不重要,既然咱們比不過那青年也就得不到金豆子,那還比個屁。相比這個在下倒想了另一個掙錢的法子,只要姑娘肯散財。”
“唔?願聞其詳。”虯髯漢子道。
“你倒是說說,只要是能有正當理由讓我花錢,本姑娘必然會聽。”李二花來了興趣。
“適才姑娘說要買我的鹽可是當真的麼?”
“當然。”
“嗯!姑娘出手闊綽家境一定殷實,秦某的鹽多的不敢說,至少填滿富豪之家的糧倉足足有餘。如果只是買點鹽巴作爲家用的話呵呵......街頭巷弄多的是,倒也不必向秦某購買,因爲我的鹽向來是以‘車’賣的,既然是以‘車’來計算便會花很多錢,不知道這樣姑娘還能不能買?”
然後秦曹二人就一起望着李二花,看這個穿得普普通通的姑娘是不是真的人傻錢多。
“我李二花買東西向來只爲了開心,至於是什麼東西、東西對我來說有沒有用,這個一點都不重要。看見沒有、”她將自己的布包搖晃得嘩啦啦響,“你有多少鹽本姑娘都買得起,就算我身上的錢沒帶夠,我家裡的錢卻要比你鹽還多。”
“這就很好,”秦麻子又道:“二花姑娘知道買東西很開心,其實賣東西也會很開心,花錢當然快樂,賺錢也很快樂。你購買了這麼多鹽自然也是用不完的,在下有個建議,二花姑娘可以將這些鹽通過曹大哥的船運往金烏城,這樣你便可以體會到賣東西賺錢的快樂了。”
他這話說得讓曹姓漢子佩服不已,秦麻子是想先將鹽賣給李二花,然後再將她購得的鹽運往金烏城賣掉,這樣就是將一樣貨賣兩次,至於這位有點呆的姑娘,到時候分給她點錢好了,反正她又不在乎。
“賺錢是很快樂,但爹爹說過賺錢其實也很累。”李二花吸了吸鼻子,“而本姑娘可不怎麼喜歡累。”
“不累、一點都累,”曹姓漢子立馬笑嘻嘻的說,“所有裝貨、帶貨、卸貨、賣貨全都是他們來做,姑娘只管看着那些人給咱們銀子就是了。”
“這樣啊......”圓臉姑娘似乎在做抉擇。
“還有、”秦麻子立馬趁熱打鐵,“那金烏城可不得了,整座城如同天宮一般,雕......雕......”
“雕欄玉砌?”這個時候冉阿玉已經比完了武,來到了桌子跟前問道。
“對!對!就是雕欄玉砌,”秦麻子一拍腦門兒道:“果然讀過書就是好,不像我們這些粗鄙漢子想形容點什麼,屁都放不出來一個。姑娘、公子,你們二位以一定要去看看的,據說那歐陽家的屋頂都是黃金做的,二花姑娘不去金烏城和他們比有錢簡直是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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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蠢豬吹牛也不打草稿,哪有那麼誇張。”李二花暗想。一個不易察覺的竊喜出現在她的雙目之中。
“行吧!本姑娘就先買你們的鹽,再跟你們一起去賣鹽。”李二花似乎下定了決心又皺皺眉道:“只是這一路上壞人多得很我有點怕,你們可要護我周全。”
秦曹二人暗自好笑,像她這樣明目張膽的炫富能活到現在已經是奇蹟了,倘若不是看在這姑娘還有更多油水可撈的份上,他們可能今天就宰了她。
“這是當然,”秦麻子拍着胸脯道:“你現在是咱們的財神,咱們兩幫在江湖上多少還算有點名氣,諒那些王八蛋也不敢在太歲頭上動土——你們說是吧!”他提高聲量對一堆人說道。
曹姓漢子帶領着一堆人發出響亮的聲音。
“既然如此、”圓臉姑娘將桌上的金豆子一拂道:“各位拿去分了。”
好傢伙!這下歡呼聲震天,直把冉阿玉看得目瞪口呆。
可是在圓臉姑娘看來,這些人就如同池塘中的魚兒,只不過是對着一把誘餌忘乎所以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