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並沒有忘了嶽閒閒和禰青orz雖然也覺得不必再寫他們這一對,但又想,還是有內容可寫的==
=================
河南沒有下雪,只是整天徹夜地颳着西北風。這風並不很冷,卻十分猛烈,吹得路上浮土飛散,只剩下乾淨結實的地面。
嶽閒閒不停地抿着嘴脣,用舌頭舔着嘴脣。已經乾裂了。身後的男子被風吹得眯起了眼睛。
從大名府到河南,他們走了將近一個月,並非道路南行,而是禰青有心要慢。他們甚至繞了遠路。雖說他們這是回嶽閒閒的家,去徵求她雙親的同意,他卻已經把如今的日子當成是新婚了。
他擾過她的家,傷過她父親,一定在她的家人心目中留下了非常惡劣且深刻的印象,但禰青卻不覺得自己會受阻撓。閒閒已經在他身邊,在他手裡,他還有什麼不安心的?還有什麼好憂慮的?
馬慢吞吞地走着。
閒閒穿的是男裝,頭上戴着網巾。
一男一女同乘一騎,在光天化日下招搖過市,她還沒有能承受起他人異樣眼光和背後議論的臉皮。扮成男人,她與禰青在身材上一小一大,相貌上一秀一俊,倒像是一對兄弟。不得不對他人介紹的時候,他們也只好說是兄弟。
這令禰青非常氣悶。
此一時,他低頭看到閒閒在舔嘴脣。“我幫你。”
在馬上,他扳着她的身子,幾乎是將她平放在懷裡,久久地親吻。路上似乎沒有行人。
但路上又確實有行人。穿過風沙形成的一陣陣迷霧,一位斯文的中年士人從他們旁邊走過。
很快他就折了回來。這位先生最是個厭惡湊熱鬧的人,所以他走在外面,幾乎就是目不斜視,非禮勿視,不是己事絕不多事。何況他現在還有重要的事情——去拜謁一個女子,一個美麗文雅、才華橫溢的女子。
他現在的情況就好像是看到有人在吃飯,卻忽然發現這人吃的是龍肝鳳髓!他看到有人騎着馬停駐路邊,卻好一會才反應過來馬上的人是在做什麼。
雖說非禮勿視,但年輕人的這種行徑也太逾禮了!兩個男人,在朗朗青天下如膠似漆……
鄰縣的風氣墮落到這個地步了?婁桑落馬後,新任知縣不僅沒有三把火,反倒毫無作爲麼?
禰青與閒閒完全沒有注意到有人在看着他們,他們忘我地、被忘我地釋放着自己的情緒。他揉着她的頸,撮着她的發。網巾脫落墜地。她一頭柔韌的長髮散開來,重重地懸空垂着,被風一吹,亂作不可開交的一團。
閒閒立即向後仰手,想要抓摸到網巾。卻不知網巾已掉在地上被風吹遠。
中年士人恍然明白,原來是一男一女。
其情可諒,其情可諒啊!他在心裡大聲感嘆着。誰都有年輕的時候,自己當年不也常常這般忘情嗎?女子的網巾被風吹動着從他腳邊滾過,他幾步趕上去,撿了回來。然後走到兩人身邊,把網巾向禰青臉旁一伸。
“謝謝。”禰青急促地喘着氣,一把抓回網巾。驀然一瞥這中年士人,吃了小小一驚。這人他認識的。他直起身子,將閒閒扶坐起來靠在他懷裡。倘若不是在戶外,倘若不是有人打擾,他覺得會無法控制自己。
閒閒羞得低着頭,低得恨不能埋進禰青衣服裡。
中年士人很灑脫很溫藹地笑了一下,說聲“告辭,不
打擾兩位”就悠悠地走開了。
“王知縣?”
中年士人停住腳,回頭:“你認得我?”
“清正有爲的王素大人,黃河兩岸有誰不知,有誰不仰慕?去年,在下有幸見過大人一面。”禰青朝他拱拱手。
王素笑道:“好,你既然也仰慕我,想必是個不錯的年輕人。好好對待這姑娘,成親了就舉案齊眉,沒成親就祝你們早結良緣。”
閒閒擡起了頭,有些惶恐地看着這人:“您是王……王青天?”
王素笑着點點頭。雖然皮膚稍嫌黑了,眉毛過於濃了,但這女孩子真是好看哪。跟這個額上有道疤痕的男子對比一看,一個是乖巧的野性,一個是放恣的任性,真是一對佳偶。
禰青下了馬。
王素卻不流連,笑道:“年輕人不必多禮,我非辦公,是爲私事來的這兒。就此別過吧。”叫着別人爲“年輕人”,其實他又何嘗老了?在年齡上,他離不惑之年還有幾歲呢,若說老,也是他的心老。他的心又並非真的老,只是爲本縣的大小事務操勞而想不起、顧不得自己,以至於累了的時候就覺得自己老了,再也沒有閒情——十幾年前的他完全不是這樣,而是風雅的,風流的,流蕩的,那時,他完全是在享受怡情的人生。
捕頭謝未不在衙門裡好些日子了,經歷了多少揣測不定的消息,最終得知他好好地活着呢,王素覺得,自己這樣活着並不甚好。萬一哪天自己也了賬了,會留下無盡的遺憾!
——他的女兒沒有母親,他沒有妻子。
他很想“續絃”——不再指望如年輕時那樣遇到一個能讓他愛得死去活來的女子,只要那女子肯嫁給他,會真心疼愛他的女兒。
前些天,他聽說鄰縣忽然來了個奇女子,開起了一間書畫坊,“美若天仙閉月羞花”,“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詩詞歌舞無一不會”,“落落大方儼然大家風範”,“來歷不明未曾婚配待價而沽”……種種流言流傳到本縣,亦聳動人心。王素的心也動了。
這次的動心有點冒險的感覺。
也不完全是他做着某種美夢。他還想,莫非這女子有些來歷?聽起來是大家閨秀,卻流落在外無家可歸,很有可能是顯貴之家沒落而致。
這女子有一個美麗的名字:如畫。
王素要去見見這位如畫姑娘。今天得了空,他一個人便裝走去。
望着王素在風沙裡走遠,閒閒嘆道:“這個王青天真是好官……”
禰青則有點不安:“向前,這條路拐過彎,走到盡頭,就是你家了吧?”
閒閒點頭,又笑:“你怕了?”
wωω◆тt kan◆C ○
“有點吧!”禰青自嘲。“你有兩個妹妹四個弟弟,我一想起來都頭大。”
閒閒想笑,卻有有些赧顏:“他們都很乖的,都很聽我的話……”
岳家是農戶,冬天天冷,沒有活做,一家人便都待在家裡。嶽老三此時在院子的牆根下做着木匠活。他是在做小凳子,因爲兒子裡有上學的,村塾裡桌凳壞掉的多,常常要學生自家準備。妻子崔氏在做棉衣。每年的冬天,她都要做棉衣,孩子多,加上要拆洗一次,一做就是一個冬天。二女兒小藥和弟弟妹妹們跑出去和別家的孩子玩耍了。她自己在堂屋安靜地做活,就想起了大女兒閒閒。
她想得她眼睛都哭出毛病來了,明明才四十歲,卻連針孔都看不清,穿不成線了。
這麼冷的天,閒閒在哪兒呢?有棉襖穿嗎,餓不餓,可千萬別在風地裡受罪……那男人擄走了她,叫人送來消息說要娶她,簡直把人的心都掏了,有這樣娶親的嗎?!跟縣裡的那個“老子有理”有什麼兩樣?以前她常常哭,現在卻好像哭不出了,難道是日子久了,覺得事情其實也已經平穩妥當了麼?
“娘,娘啊……”
崔氏心裡一個激靈,覺得自己聽到了閒閒的聲音。
“爹,娘,我回來了!”
這下清楚了。崔氏與嶽老三都不敢置信地撂下手裡的活,跑到大門上……
禰青跪在兩位長輩面前。他跪,並非是認罪,而是求親。
“請你們把閒閒嫁給我。”
嶽老三手上青筋突起,剛纔看禰青的第一眼,便認出了他就是那晚要強暴他女兒的那個畜生。而禰青臉上淡淡的神情以及和閒閒那份很熟稔的感覺,更讓他恨死了這個人,恨不能將他一斧頭劈死。他猜得到這個人對他女兒做了什麼。
“我要閒閒做我的妻子,求你們答應。”禰青自認爲說得很誠懇很謙恭了。
嶽老三臉上陰晴不定。崔氏完全是沒有主意,她拉着閒閒的手走進裡屋,她要問她一些事。
禰青仍是跪着。他從沒有跪這麼久過。
等不到回話,他看着嶽老三,說道:“以前是我不對。現在怎樣,你老給句話。”
嶽老三忽然笑了。
“你要我大閨女給你當老婆?”
“是。”
“你覺得你配嗎?”
禰青聳了一下肩膀:“閒閒覺得我配,我就配。”
“哈哈哈……”嶽老三仰頭大笑。
禰青從這笑聲裡沒有聽出多少快樂的意思。他看着這個滿面辛勞滄桑的中年漢子,他心愛的女人的父親,心裡起了一絲親近和尊敬的感情。他不知道他在笑什麼,只想重申自己的心意:“我喜歡你女兒,我會對她好的。”
嶽老三笑得要岔氣,好容易止住了:“好,好,趕了很遠的路,你一定累了餓了。咱們好好地吃喝一頓再說。孩子他娘,快給倆孩兒做飯去!”
裡屋的崔氏聽得這話,心裡頓時輕鬆下來。看來,丈夫讚許他們的婚事。她自己呢,只要女兒願意,覺得那人好,就是她最大的欣慰。更何況女兒連清白都給那人佔了去,事已至此,她還有什麼好說?
於是,她去做飯。
很快,閒閒的弟弟妹妹都回來了。
好一陣的喧鬧和歡笑。
禰青站在不遠處望着他們,望着閒閒在弟弟妹妹的簇擁中那樣開心地笑着,比和他在一起的任何時刻都放鬆和歡喜……
吃飯,是一家人最和睦快樂的時候。岳家九口人,連同禰青,圍坐了滿滿一桌子。孩子們因爲大姐歸家而有說有笑,甚至小小地打鬧起來。閒閒坐在他們中間,對禰青不理不睬。
禰青真正覺得自己是個局外人。儘管沒有人給他臉色看——那個被他嚇倒過的女孩小藥現在並不是很怕他,還偷眼瞧他,儘管嶽老三倒酒給他喝,崔氏夾菜給他吃。
他也有些興奮。
他還想起很多年以前,自己也是有過家的……杯莫停,他接連不斷地把酒灌進喉嚨。
醉眼朦朧裡,禰青看到嶽閒閒的笑臉漸漸近了,也模糊了,就像一朵舒緩開來的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