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章寫成這樣子,我還是先頂鍋蓋吧……)
弘治五年的冬天,翰林院七品編修徐珏丁憂期滿,從荊州老家趕回京城,途徑河南本縣時身染重病,縣令將徐珏夫婦安置在捕頭謝千白家裡,請醫治養。謝千白十六歲的妹妹謝花兒與兄嫂住在一處,時常也幫着照料徐珏以及徐氏夫婦的生活。謝花兒人如其名,花兒一樣的芳齡和美貌,性情溫柔,善解人意,漸漸漸漸,她爲徐珏的英俊風流所吸引,徐珏也傾慕着她的貞靜美麗。縱然是在兄嫂的家裡,縱然徐夫人幾乎不離徐珏左右,他們仍然得到了兩回獨處的機會。平素裡細水流長的情意,彼此心知肚明,他們於是不顧禮節地熱烈相愛,巫山雲雨,山盟海誓。兩個月過去了,徐珏病癒,攜帶夫人繼續北上。他人走了,卻也留下了骨血在謝花兒的腹裡。
謝千百震驚之餘,只有想辦法補救,他寫信給徐珏,要他回來娶走妹妹。徐珏正值年輕,一心巴望着美好前程,想借重於岳父的提攜,豈敢讓夫人知道自己的這樁風流債,於是按下不提,只簡單回了封信,說自己在京城公務繁忙,尚未立穩腳跟,等過些日子再去接謝花兒。三年後,徐珏升爲禮部侍郎。這時候,他纔想起黃河邊上還有一對母子在等着他。
在謝千白的家裡,他看到一個三歲左右的小男孩在跑來跑去,謝花兒溫柔耐心地陪着他玩。
——事情到這裡,接下來,謝未所知道的與徐珏所知道的,大相徑庭。
謝千白去世之前說了很多話,還向當時十多歲的兒子講述了小姑的命運:孩子夭折,男人負心,視侄兒謝未如己出,過着笑中帶淚的日子。謝未三歲那年,那負心漢徐珏來認兒子,錯認了他,經過好一番爭執纔沒有讓他帶走。不久,小姑便撒手人寰。
徐珏說的是,謝花兒因爲恨他三年來薄情寡義,便把自己的兒子說成是侄兒,無論如何不肯給他,也不肯隨他去京城。氣急之下,她甚至承認了謝未是她的兒子,但就是不許徐珏碰他一個手指頭。
——到底誰說的是真的?
父母在世時從未提過他並非他們親生,而徐珏又有他和小姑是母子關係的證明。他並不知道小姑身上是否真有那塊胎記,但徐珏能夠說出這樣的細節,是編造的可能性又有多大?他要向誰去求證?當年小姑生子一事,十分隱秘,連鄰居也只是只聞謝家有嬰兒哭聲,不知實情到底如何。
謝未想起母親說過的話,那些話明明表示他是母親所生,可有時候,母親生了氣打他,會這樣罵:“你不是我兒子,愛死哪兒死哪兒!”這到底是普通的氣話還是氣急時的真言?
他呆呆地躺在牀上,覺得好累,將街坊四鄰都想了個遍,試圖找出一個有可能證明他身世的人。
想來想去,便要回去找徐珏辯個清楚。不料徐珏恰好來了。
他眼睛是流淚後的紅,望着謝未滿臉苦惱的樣子,只鎮定地說道:“無論你信不信,明天上午,我都會對徐家上下宣佈你是我的長子。從此以後,我希望你可以留在這裡。”
謝未大聲地哈哈苦笑:“我,是你的長子?徐老先生,請你不要這麼輕率,給我時間,我會查清楚的!”
徐珏點點頭:“你查是你查的,明天我一定要宣佈這個消息。”
謝未暴躁地捶了一下桌子:“你宣佈便宣佈,我明天就帶着荷書回鄉查實!”
徐珏搖頭道:“你妹妹還有幾天就該大婚
了,你不能帶着她去。”
“呵,妹妹……妹妹……”謝未失魂落魄般冷笑着,“這下你如願了,我跟她是兄妹了……你做的好事……”
徐珏和藹地微笑:“荷書比你小七歲,當然是你的妹妹了。從此以後,你姓徐,你的名字叫徐未。我一定會好好補償這些年來虧欠你和你生母的情。”
“你別說了,我去問問徐夫人。”
“她已經睡着了,你可以明天再問。不過,我要告訴你,她也已經知道你是我的兒子。你也可以放心,她會善待你的。”
謝未只覺得這些話一直從耳朵刺到心裡,準確、深刻、殘酷,他卻無力將它們拔出。他不想聽,可是字字都聽在了心裡……
“我不信。請你不要再說了。”他語氣漠漠,轉身要出門去。
“孩子,你去哪兒?”
“別叫我‘孩子’。”
“徐未,你去哪兒?”
“……你管不着。”他很無理且無禮。
他是去找徐荷書,想讓她幫他理清頭緒,證明他們絕對不是兄妹。徐珏猜得到他的心思,只向西邊一指:“那裡是荷書的閨房,你這個哥哥可以去。”
謝未不言語,一直向西走去,跨過月洞門,便見到幾間小巧的房間。看到裡面是一片黑暗,他忽然像是被拒絕了一樣停住了腳步。——我這是做什麼?我真的要問她?她怎會知道?……
要不要進去?如果不進去,明天,從明天開始,恐怕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其實,他不知不覺已經相信了徐珏的話——至少是九分相信,已經被徐珏說動,只是不願、不甘承認罷了,他恐懼、焦躁、悲憤,他不知所措。
夜很安寧,徐荷書的小院裡,地上牆上有遙遙映來的一片燈光,樹影橫斜,漠然不管任何事情,像是已經沉入夢鄉。謝未在輕吹的冷風裡不禁打了個寒顫,握緊拳頭,心裡像燒起了一團不死不熄的火,他大步向房門走去。
砰砰!很大的拍門聲。
睡在外間的小洛和小滿被吵醒了。小洛嘴裡嘟噥抱怨着,披了衣服去開門。“誰呀,這麼晚了,小姐都睡了……”
開門尚未看清是誰,那人就闖了進來:“我來找荷書,她在哪裡?”
小洛嚇壞了,這個男人她可從沒見過,怎麼大半夜的跑到這裡來!
“荷書!荷書!”他直接闖進裡間。
小洛急急忙忙,一邊去扯他,一邊想要喊人。
卻聽徐荷書的聲音傳來:“啊,是你!小洛,別攔他,沒事的……”
小洛詫異地鬆了手,腳下卻不由自主,跟了上去,來到小姐牀前:“小姐,他是誰?”徐荷書坐直了身子,惺忪的睡眼閃出慵懶的光芒,兩方面都很羞澀:“小洛,你先去吧,他是我的朋友。”
謝未直直地看着她,她既欣喜又緊張,不知這個時辰他怎麼會來,怎麼找到了自己的住處。
小洛滿腹疑惑,只好退到外間:“小姐,有事你就喊我,我點着燈。”
“知道。”徐荷書應着,略略欠身,拉謝未坐在牀邊。
“你是怎麼來的?難道已經見過我父親了?”見謝未的表情有點奇怪,她也說不出的猶疑。
“見過了。”謝未木然。
“他是……怎麼說的呢?”
“荷書……”他雙手攥着她的上臂,隔着輕薄的一層白色中衣,她的感
覺很柔很暖。長髮披散在胸前,像出塵的仙女,又像幽怨的女鬼。
“怎麼啦?”徐荷書有點緊張,“我父親……不同意是不是?”
“不是!”他說着,將她按到在牀上,不等她驚呼出聲,他就用嘴封住了她的脣。
他用力地吻她,擠壓她,甚至還咬她。太過的熱情讓她覺得很突兀,應接不暇,卻也還有清醒的意識:“別這樣……有人……在外面……”
他不聽她的,也不憐惜她。明天她很可能就成爲他的妹妹了,這念頭他甚至不敢深想,只是一閃而過。如果定一定心,他當然會知道自己極有可能是在犯罪。他只當自己現在什麼都不知道。
因爲他的粗魯,她很不習慣,很不舒服,還有點害怕:“你……怎麼……怎麼了?跟我……說……”
“想你……”他扯開了她身上僅有的一層衣服,將自己的身體和手都貼了上去。
她想哭,嗚嗚地低喊着:“不要……”這是深夜,在她的家裡,她的臥房,外間就是兩個丫鬟,她覺得羞恥,羞恥得難以爲人。她開始用力推他,打他,踢他,他卻牢牢地將她困住。隔着衣服,他已經膨脹的慾望抵在了她兩腿之間磨蹭着,她驚駭極了,完全沒有心理準備,不敢承受,只哀求道:“不如你帶我走……去客棧,去客棧好吧?”
他不聽。
她低聲哭道:“謝未你是壞人……你這是羞辱我……”
這一句,是真的令他如遭當頭一棒。動作忽然僵住,又忽然起身。他覺得自己是瘋了。
瘋了。完全沒有理智了。
這是做什麼,是因爲快要失去她而傷害她,是不敢正視現實而故意麻痹自己,抑或僅僅是愛的衝動?
後悔。
後悔來京城。
如果沒有來京城,隨便到任何地方,都不會發生今晚這些事,不會知道這件事。
然而,又似乎連後悔的資格都沒有。
看着她掛滿淚花的臉,他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什麼。
徐荷書欠身坐起,在心有餘悸中試圖瞭解他:“你到底怎麼了?怎麼了?不可以說嗎?”
謝未覺得自己應該走了。
她迅速穿好外衣,從牀上跳下來:“我陪你出去走走。”
“好姑娘。”他悲哀地望了她一眼,“你還是恨我吧。”
沒有來得及反應,甚至都沒有看清,謝未就從她的眼前、她的房間消失了。就像一陣風,吹得渾身倦意的她怔怔的……
燈,忽地滅了。
外面傳來父親的咳嗽聲。
原來父親在外面守着她呢。可是他是否知道,方纔他的女兒險些不能守住?
徐珏知道房間裡可能發生什麼事情,但是他有信心。
除去兩個丫鬟也在裡面謝未與荷書不敢胡來之外,他還確信以其身爲捕快的品格,謝未不會做出出格的事來。
“要做我的兒子,嚐嚐知錯犯錯的苦頭也好,以後你就萬萬不敢再犯……我的女兒啊,你看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天命如此,人再頑強也抗不過親倫,就安安心心準備嫁給錦衣衛指揮使吧!”徐珏這樣想着,慢慢踱回了自己的房間。
他看到了謝未離去的身影,他也知道他是要離開徐府。他不阻攔。“年輕人正在抹不開彎的彆扭勁上,讓他去疏散疏散也好,反正走不遠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