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人用的角杯甚大,不比大唐的酒樽,若是結結實實地三碗下去,怕不是要有小半鬥之多。
一口飲下小半斗酒,莫說是李恪這樣的孩童了,就算是成人恐怕也會薰醉不堪。
李恪聽了康蘇密的話,也知道他的目的,忙回絕道:“李恪年幼,此前還從未飲過酒,只恐酒後失儀,這賠罪酒恐怕難飲,還望見諒。”
康蘇密擺了擺手,笑道:“你們大唐有句話,叫入鄉隨俗,三皇子既來了我突厥,豈能不依從突厥風俗,這三杯酒定須飲下。”
康蘇密一邊說着,一邊親自提起銅壺,不由分說地便要往李恪的杯中倒酒。
大宴的時間李恪本就不知,李恪來的遲,自然是因爲突厥侍者接地遲,不過李恪此時縱是說這些也是無用,康蘇密在可汗和可敦的默許下本就是有意灌醉李恪,叫他難堪的。
就在康蘇密正要往李恪的角杯中倒酒的時候,李恪身後的蘇定方卻突然上前,對頡利拱手道:“可汗,我家殿下年少,恐不勝酒力,末將願意代勞。”
蘇定方生於河北冀州,從軍多年的燕趙男兒哪有不會飲酒的,蘇定方擔心李恪難堪,便自請上前要爲李恪擋酒。
頡利見蘇定方站了出來,眼中卻閃過一絲欣賞之色,白日裡蘇定方一招制服他身邊的附離親衛,那一幕頡利仍舊曆歷在目。
頡利的附離親衛無一不是千挑百選,突厥勇士中的勇士,蘇定方能一招制服,蘇定方的武力自然是極高了。
頡利笑道:“蘇將軍武藝高絕,是真正的猛將,本汗最喜歡與壯士結交。蘇將軍勇烈,自當飲酒,不過蘇將軍要飲的是本汗親賜的美酒,而不是三皇子的賠罪酒。”
頡利一邊說着,一邊揮了揮手,便有侍者拿起頡利的酒壺,倒上了滿滿一碗,遞到了蘇定方的手邊。
蘇定方看了眼手邊的酒,對頡利道:“可汗恕罪,此酒末將萬萬不敢飲下。”
頡利聽了蘇定方的話,眼中閃過一絲厲色,他當衆賜酒,已經算是給了蘇定方極大的面子,他當衆拂了他的好意,着實叫他臉難看。
頡利只當蘇定方是因爲自己的立場而不受酒,於是不悅地問道:“怎麼?莫不是本汗的酒你們唐將飲不得?”
蘇定方解釋道:“末將並非此意,末將只因這猛將二字當不起,故而如此。”
頡利問道:“你這是何意?”
蘇定方回道:“我大唐之人皆知,天下武將若論武藝,首推秦叔寶、尉遲敬德,此二人皆有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之能,與他二人相較,末將愧稱一個勇字。”
秦叔寶和尉遲恭二人名氣甚大,頡利雖在突厥卻也亦有耳聞,不過今日他剛纔見過蘇定方之能,這番話再從蘇定方的口中說出,對於頡利來說卻是別有一番感覺了。
頡利道:“此二人之名本汗也曾聽過,不過此次南下未能全部領教。”
頡利雖然已經這麼說了,不過突厥人一向也對自己的勇力極爲自負,哪能聽蘇定方在此爲唐人揚威。
頡利話音方落,大帳中便有突厥將士嚷嚷了起來。
“涇陽之戰,尉遲恭爲帥,還不是敗在了我突厥將士手下。”
“尉遲恭被我突厥將士殺地棄城而跑,逃回了長安,也沒見得多了得。”
“尉遲恭如此,想必秦叔寶也不過如此吧。”
這大帳之中本就多是突厥人,這一嚷起來,震地李恪只覺得雙耳發麻。
就在此時,康蘇密也將手中的角杯遞到了李恪的眼前,對李恪道:“可汗有命,請三皇子飲酒,難道三皇子也不給面子嗎?”
康蘇密說着,竟搬出了頡利,想要堵住李恪的嘴。
就當李恪掂量着自己能否連飲三大杯的時候,李恪低頭一看,卻看到了杯中的乳白色的酒漿。
馬奶酒?
李恪的嘴角不經意間浮現起了一絲笑意。
李恪這纔想起,唐時哪有什麼真正的烈酒,就算是以易醉聞名的劍南燒春,在後世看來也比米酒烈不了多少,更遑論釀酒之術遠在大唐之下的突厥了。
李白斗酒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
李白能飲一斗酒而後吟詩作賦,原因自然也與此有關。
李恪眼珠一轉,攔住了正欲上前爲自己解圍的蘇定方與王玄策二人,反向頡利道:“可汗有命,李恪豈能不從,不過我酒後一向畏寒,我若是飲了酒,可否與康大人易坐,坐到這靠着火堆的暖和處呢?”
頡利倒是沒想到李恪會這麼說,但還是爽聲一笑,應了下來,畢竟以李恪的年紀,要飲三大杯,簡直是天方夜譚。
“謝可汗。”李恪拱手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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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恪謹以此酒賀大唐與突厥交好,百姓安寧,邊線不起戰端。”接着,李恪微微一笑,從容地自康蘇密手中接過角杯,仰頭一飲而盡。
後世的還算不差的酒量倒是被李恪帶了過來。純白的酒漿自李恪的口中流經喉間,柔和的口感,沒有半點不適的刺激,只是略帶了一絲酸味,味道倒是算不上太好,但也能入口。
“好酒!再倒!”李恪滿滿地一杯酒下肚,指着空空的酒杯對康蘇密道。
康蘇密看着眼前的一幕,已經楞了神,他萬萬沒想到,以李恪的年紀,飲下這滿滿一杯酒竟能面不改色。要知道,草原的馬奶酒,就算是草原上的勇士滿飲一杯,也會面泛紅光的。
此時,面色難看的便是康蘇密了。
康蘇密堂堂突厥俟斤,與大唐上州大都督官職相仿,這等人物,在李恪的面前竟成了侍酒之人。
一時間,康蘇密竟不知道該不該按照李恪的意思,給他倒酒了。
李恪見康蘇密愣在了當場,當即放下酒杯,玩笑道:“怎麼?康大人是捨不得手中的美酒了嗎?怎的停住了?”
李恪說着,自己從康蘇密的手中拿過了酒壺,自己又半滿地斟了兩杯,飲下了肚中。
這下子,李恪的舉動真正驚訝到了大帳中中突厥衆人,甚至就連頡利也不例外。
李恪年幼,還未長開的身子裡竟有如此的酒量?
“三皇子海量!”李恪三杯酒下肚,大帳之中爲之一靜,就在此時,一個胡人男子突然起身撫掌讚道。
李恪循聲望去,只見這男子三十上下,身着狐裘,腰間繫着一根革帶,面容剛肅,眼中卻散發着一絲精明的味道,看髮束,似乎與大帳中的突厥貴族們多有不同。
雖是在頡利面前,但李恪依舊能隱約地感覺到這胡人男子不似旁人那般敬畏頡利。
但無論如何,今日之後,李恪善飲的名聲必要在突厥人中隨之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