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暮色漸重,坊道外遊散的行路之人漸少,此時的平康坊也到了最是熱鬧的時候。
正如樓中伺候的婢女所言,既是力捧的羣芳魁首,自然要在最好,最熱鬧,也最恰到好處的時候登場現身。
酒過三巡,醉意漸生,無論是小有幾分迷離的雙眼,還是外面不時入耳的細碎嘈雜,都給整個擷玉樓籠罩上了些許朦朧意味。
“一弄叫月,聲入太霞;二弄穿雲,聲入雲中;三弄橫江,隔江長嘆聲...”
隨着一陣悠揚和緩的琴音在樓中響起,原本樓內樓外,樓上樓下有些嘈雜的聲響頓時靜了下來。這個時候還在樓中待着的,多半就是擷玉樓的熟客了,而既是擷玉樓的熟客,誰又不知,在這個時候登臺的必是擷玉樓數一數二的臺柱子。
於是,一時間原本還有嘈雜的環境頓時安靜了下來,紛紛地齊望向了一樓臺中的方向。
“好琴,好曲。”李恪坐在屋中,手中端坐酒杯,雙目微闔,似在品酒,也似在品曲,對身前坐着的蕭月仙道。
蕭月仙道:“那是自然,秦昶也是自幼習琴,苦練多年,很有些火候了。”
李恪道:“確是好琴,這般技藝,縱是擱在宮廷也不弱下風。”
蕭月仙笑道:“何止是琴好,人更好,仙兒倒是不曾想到,秦昶着了女裝竟能如此豔麗,就連仙兒看了都難免生妒了。”
李恪道:“他的底子本就不錯,若着男裝,便是男兒多了些陰柔,可若是着了女裝,便是女郎多了些英氣,自然難得。”
蕭月仙看着李恪,道:“只見殿下口中誇讚不停,卻不見殿下俯首一觀,難不成殿下還怕多看一眼,被攝去了心魄不成?”
李恪搖了搖頭道:“仙兒的話可就說差了,本王要動心,也只會對最好的動心,仙兒無論容貌、琴藝都在秦昶之上,如此佳人在側,本王的一顆心早就係在了仙兒的身上,旁人如何奪了去。”
蕭月仙聞言,心中既喜且羞,面色微紅,對李恪嬌嗔道:“殿下慣會騙我,若不是仙兒知道你已成親,又跟北地的那位定襄公主不清不楚的話,仙兒還當你是什麼癡心男子呢,其實呀,也是個花心的。”
李恪知道秦昶,也就是樓下那個稱心的底細,故而不曾有絲毫的動心,甚至有些刻意地疏遠,但另一邊的李承乾卻不同,他可不知稱心的底細,看着樓下琴色雙絕,嬌俏可人,眉宇間又帶着些許英氣的稱心,只覺着人如其名,正稱了他的心意,不禁緩緩撫掌。
柴家和皇室李家聯姻,柴令武乃李世民同母親姊平陽昭公主之子,分屬堂兄弟,兩人也是自幼一同長大的,柴令武對李承乾自然再熟悉不過了,柴令武看着李承乾的模樣,便知道了李承乾的心思,這位太子殿下多半是對這位“佳人”動心了。
也不必李承乾開口,柴令武便對屋中的婢女吩咐道:“賞錢千貫,請這位姑娘入雅間共飲。”
千貫錢,雖不是天文數字,但已是長安城許多規模小些的青樓一歲所得了,自然不是個小數目,柴令武爲了討好李承乾,出手也算闊綽。
屋中伺候的婢女聞言,連忙應了一聲,便要出去傳話,可還沒等到婢女出了房門,對面便傳出了聲來:“地字丙號房貴客賞銀千貫,請稱心入屋一敘。”
地字丙號房中坐着的正是李恪,李恪既已開了價,那柴令武便不能再平價叫了,左右柴家豪富,千把貫錢對柴令武而言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於是柴令武對婢女道:“兩千貫,請稱心姑娘來此。”
“諾。”
婢女得了令,連忙出屋,對着樓下臺中叫道:“天字甲號房貴客賞兩千貫,請稱心入內一敘。”
兩千貫錢,着實不少了,地方州官,哪怕是一州刺史,一歲的俸銀也未必有這個數,但這個錢,在揮金如土的擷玉樓卻不過是個稍高了些的尋常數。
就在婢女的話音剛落,便另有人叫了出來。
“天字丁號房貴客賞錢三千貫。”這一次已經不是李恪出的價了。
三千貫,倒也還在柴令武的承受之內,柴令武不見絲毫的猶豫,當即加價道:“四千貫。”
柴令武之言一出,婢子又叫了出去。
李恪的本意自然是要逼李承乾出來的,哪有功夫這樣一句句地叫下去,李恪聽着是李承乾這屋出的價,也不吝再擡得高些,左右擷玉樓是他的產業,錢財也不過是從左口袋流到了右口袋罷了。
天子甲號房這邊的聲音才落,李恪那邊便又叫了出來:“地字丙號房的貴客賞錢萬貫!”
一萬貫,哪怕是在揮金如土的長安城,也是個極大的數字了,這個數字一出,頓時滿樓譁然,衆人齊齊看向了地字丙號房的方向,想看看究竟是何方神聖,竟出價萬貫,只爲和美人同飲,不過丙號房的房門虛掩,從外面實在是瞧不仔細。
樓中的情況已然如此,一時間,柴令武有些騎虎難下了。
一萬貫,幾乎已經是他原本設想的極限了,再多的銀錢他也不是拿不出,也不甚吃力,但柴令武不知地字丙號房中坐着的是李恪,柴令武不知這裡面是何許人也,他若再加價,別人再跟到兩萬貫,又該如何?
今日李承乾在此,他要麼不開口叫價,要叫就只能跟到底,叫李承乾抱得美人歸才行,既然使錢不成了,那就只能用勢,出手這般闊綽的多半也就長安或者西域的富商,以他們柴家的權勢,想要叫他們知難而退又豈是難事。
柴令武當即出了屋門,對對門道:“在下霍國公府柴令武,敢問丙號房是哪位朋友,竟與我所好相同,不知可否割愛啊?”
霍國公柴家,哪怕是在權貴遍地走的長安城,也是數一數二的人家,既是權貴,亦是皇親,長安城中誰人不知?
霍國公府的名頭一出,大堂中也多了些竊竊私語之聲,多半也是在議論權勢滔天的柴家。
可這丙號房中坐的若是旁人也就罷了,偏偏坐着的是李恪,莫說是柴令武了,就是其父柴紹在此,也須得對李恪禮讓三分,畢竟無論是爵位還是軍功、將職,李恪都在柴紹之上,也就是柴令武已經亡故的孃親平陽昭公主,才能叫李恪不得不忌憚些。
片刻後,丙號房中便傳出了李恪的聲音:“哈哈,不想本王閒暇尋花,就也能同柴公子相遇,實在是緣分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