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冬天再冷,也總有過去的時候。
自打李恪從金山上被救下後,便藉口受了風寒,從此體弱,一直窩在自己的大帳之中,甚少外出,一待便是近三個月。
冬去春來,草原上的積雪緩緩消融,金山露出了淺淺的青色,而山腳下遍地的小草終於探出了嫩芽,露出了久違的綠。
跟着春天一同來到的,除了漫山遍野的綠色,還有突厥百姓的熱情,在突厥百姓們的載歌載舞中,象徵着春日正式降臨草原之上的納吾肉孜節終於到了。
大唐有元日春節,時間正在元月元日,而突厥的冬天要比大唐來的久,故而突厥的納吾肉孜節也比大唐要晚上許多。
納吾肉孜節前一日傍晚,李恪本在大帳中溫書,突然,阿史那雲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
“表兄,你怎的還在看書?”自打李恪受傷之後,李恪與阿史那雲的關係反倒好上了許多,阿史那雲也時常來李恪處尋他,故而也沒有了以往的拘謹。
李恪回道:“每日晚間都是我讀書的時候,這時我不看書還能作甚?”
阿史那雲指着大帳的外面,對李恪道:“若是以往自然都是一樣,但明日便是是我突厥的納吾肉孜節,外面熱鬧地很,你若是不出去看看,會後悔整年的。”
李恪雖然不是突厥人,但納吾肉孜節李恪還是知道的,納吾肉孜節可算得是突厥最爲甚大的節日之一了,今日來突厥百姓們來往不停地籌備,李恪也都看在眼中。
“明日纔是納吾肉孜節,現在外面已經熱鬧起來了嗎?”李恪聽了阿史那雲的話,問道。
阿史那雲上前拉過李恪的手,往帳外走去,便走便道:“你隨我出去看看便知。”
若是以往,這個時候,白日裡外出牧羊的牧民已經回帳歇息外面少有人來往,而今日,正如阿史那雲所言,李恪趁着傍晚的紅霞望去,金山腳下,草原之上,已經滿是來往的人羣。
阿史那雲拉着李恪的手,腳步不停地直奔金山腳下而去。
此時的天色雖然還未全然黑透,但在金山的腳下,突厥的男女老幼們已經三五成羣地燃起了篝火,聚在一處。李恪遠遠望去,在綿延百里的金山之下,這些成羣的篝火宛如一條火龍,盤踞其中。
突厥的景緻與大唐大不相同,不止是以溫婉著稱的江南水鄉,就是關中和河北,比起突厥的草原也少了幾分粗獷。
突厥民風豪放,狂野的血液便是這無邊無際的草原所給予和雕刻的。
“明日便是納吾肉孜節,依照我們突厥的習俗,包括父汗在內,今夜所有突厥族人都會在草原上徹夜慶祝,歡歌起舞,直到明日天明。”阿史那雲指着遠處的火堆,對李恪解釋道。
李恪順着阿史那雲指着的方向望去,果然,山腳下的火堆旁已經圍上了許多人羣,李恪仔細聽去,不時耳朵還能聽到擊鼓之聲。
李恪好奇地問道:“既然可汗也在慶祝,爲何你不去尋可汗,反倒偷偷跑出來尋我?”
阿史那雲回道:“我不喜歡與父汗一同慶祝,每次父汗在時總會有許多部落首領家的少年在場,他們總會拉我一同歌舞,我不喜歡他們。”
阿史那雲容貌美麗,有草原明珠之稱,再加上她又是突厥可汗的嫡女,故而阿史那雲雖然年幼,但身邊已經不乏康阿姆那等追求者,阿史那雲被他們煩地多了,自然也就生了厭。
“原來如此。”李恪聞言,輕聲回道。
阿史那雲聽了李恪的話,問道:“我願意與你親近,專程來尋你,難道你不開心嗎?”
草原少女心直口快,沒有那麼多的彎彎繞繞,阿史那雲的話說出口,倒是叫李恪一下子羞紅了臉。
李恪本就生的白淨,臉色一紅一下子便能看得出來,阿史那雲看着李恪的模樣,不禁樂了出來。
她萬萬不曾想到,在父汗面前尚且淡定自若,處變不驚的李恪,竟會在自己面前露出這副模樣。
李恪的樣子越是窘迫,阿史那雲作弄他的想法便越重。
阿史那雲對李恪問道:“怎麼了?表兄不回雲兒的話,難不成是被雲兒猜中了嗎?”
李恪聽着阿史那雲的話,一向利索的嘴巴竟也變得木訥了起來,在如瓶兒那般大唐女子面前,他自然是佔盡上風,但在天真直率的阿史那雲面前,他卻不知改如何開口了。
“不是不是,我一人在帳中左右無事,你能來尋我我自然是開心的。”李恪也不知該如何講,只是順着阿史那雲的話解釋道。
“噗嗤!”
阿史那雲看着李恪的模樣,一下子笑了出來,一雙如皎月般明亮的雙眸盯着李恪道:“一向談笑自若的唐三皇子竟也有這樣的時候,實在是太有趣了。好了,我與你玩笑的,咱們快過去吧。”
阿史那雲說完,拉着李恪的手,往前面圍着火堆的人羣出去了。
李恪距離那處火堆越近,耳邊的鼓點聲便越發地清晰,等李恪和阿史那雲來到了火堆旁,李恪已經能夠清楚地看到圍繞着火堆打鼓的鼓手,還有圍繞着篝火翩翩起舞的人羣。
在一刻,甚至不止是人,似乎就連被圍在中心的火苗也有了生命,隨着鼓點聲上下起伏,閃爍跳躍。
“這是我突厥的舞,你可能跳?”阿史那雲看着圍繞着篝火的人羣,對李恪問道。
突厥民風開放,凡有慶賀之事,便少不了歌舞相伴,無論男女皆是如此,李恪在突厥也待了不短的時間,見過不少,自然也會上一些。
李恪回道:“會倒是會,只是跳的不好。”
阿史那雲道:“沒事,我又不會笑話你。”
說着,阿史那雲拉過李恪的手,兩人一齊進了載歌載舞的人羣,也隨着人羣和鼓點聲跳動了起來。
這些簡單的舞蹈和鼓聲彷彿有着一種奇怪的魔力,竟叫原本身爲局外人的李恪也覺到了突厥百姓們的歡喜,心情也隨之雀躍。
自打李恪來了突厥,無一日不是提心吊膽,小心仔細,生怕做差了什麼,叫人鑽了空子,這段時間以來,李恪還從未有一日如此刻這般輕鬆。
在這裡,除了阿史那雲,沒有人知道他是大唐皇子,沒有那麼多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在這裡只有一同歡度佳節的百姓,平凡,卻踏實。
李恪擡眼望去,只見火紅的篝火映照下,阿史那雲面紅如桃花,彷彿天邊無拘無束的雲彩,爛漫、自由,給了李恪從未有過的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