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太后爲此擔心了幾日,又聽說這牽涉到了朝廷對韃靼人的國策,其實韃靼人畢竟離張太后太遙遠,她也沒心思管什麼韃靼人的國策,她擔心的是朝臣,本來國策是既定的,卻因爲皇帝的胡鬧而發生了偏差,贏了倒好,一旦輸了,又不知滿朝文武會鬧出什麼幺蛾子來。
雖然張太后極少去關注外朝之事,生怕被人說出什麼閒話,可是爲人母的,有這麼個不太靠譜的兒子,自然而然不免要操心,此後驍騎營大敗,那小橙子驚慌失措地去報信,張太后也揪心了一把。
宮中的顏面掃地啊,而且這事是皇帝惹出來的,皇帝的名譽也是掃地。
得幸這葉春秋給力啊,這個時候挺身而出,力挽狂瀾,這男人打仗的事,她也不懂,只是聽那宦官們繪聲繪色的在說,大致是說這金帳衛如何厲害,葉春秋和鎮國新軍如何拼命,聽得張太后都不禁爲之嚇一跳,這簡直就是九死一生啊。
而今,金帳衛完敗,韃靼最精銳的親衛鐵騎竟是輸在了人數只有一半的新軍手裡,這是任何人都無法去想象的。
這個時代的人,由於言論幾乎都是讀書人把持,因而對於任何關乎于軍事的解釋權都在讀書人口裡,讀書人除了喜歡浮誇之外,他們對於戰爭的理解大多會忽視裝備、補給、操練和平時的組織能力,卻更愛宣揚其精神,譬如贏了,就少不得要說其忠勇可嘉,可若是輸了,自然也就是忠勇不足了。
壽寧宮的宦官,大多都是二道、三道的販子,讀書人有了一番解釋之後,接着坊間傳揚一陣,最後不可避免就流入了宦官們的耳裡。
因而張太后所得到的信息,至少已經轉過了三道手,消息的準確性也只有天知道,不過關於那場戰鬥的描述,大多是說葉春秋如何的忠心,如何的勇敢,奮不顧身,張太后一聽,怎麼聽着似關二爺一樣?這葉修撰莫非是關二爺轉世不成?又如長阪坡裡護主的趙子龍……這還了得?
小皇帝愛胡鬧,身邊的人,又多是一些亂七八糟之人,內閣幾位倒還持重,偏偏和宮裡未必是一條路的,張太后細細一想,這小皇帝誰的話也不肯聽,唯獨聽這葉修撰的,葉修撰的忠心自是不必說的,能文能武,又與陛下年紀相仿,現在與韃靼人作戰而受了傷,於情於理都該來看看的,自己還欠着他的人情呢,夏皇后肚子裡的孩子也是他保住的,雖說天家無情,可也得看人,葉春秋,她看行。
張太后來時還留了心,將夏皇后一併叫了來,她是個心思細膩之人,夏皇后纔是她指定的正統,將來夏皇后若是生了兒子,是必定要克繼大統的,張家和夏家現在是攻守聯盟,那幾個不成器的兄弟,將來真到自己有個好歹的時候,還得靠自己的皇孫。
女子間玩起政治來,卻是更爲可怕的,她們心細如髮,一丁點的舉動都別有深意,夏皇后驟然能明白太后的心思,這是張太后要鞏固關係,且爲往後埋下伏筆,夏皇后是張太后未來棋局中的一環,未來的皇孫自然也是,而這葉春秋,自然也在這個棋局之內,生前享盡了榮耀的人,就不免要有長遠的考慮,得爲百年之後打算。
此番叫上了王靜初來,夏皇后對這個王家的女娃娃,不免表現得親暱,相處起來也是還好,畢竟王靜初是經受王家書香門第薰陶過的,溫文爾雅,知書達理,相處倒是得宜。
張太后說了一句免禮,便有人給她搬了錦墩來,她徐徐坐下,笑着對葉春秋道:“葉卿家立了大功,而今身負重傷,哀家在仁壽宮裡,想着都心疼,你在哀家心裡不是外人,所以呀,也不必多禮。怎麼,傷可好些了嗎?你可真把人嚇死了,你可知道靜初來見哀家的時候,眼眶都是紅的呢,你又在御醫院養傷,又不能貿然入宮來見,求告到哀家這兒來,哀家帶她來,才使她安心一些。”
葉春秋忙道:“傷已大好,有勞娘娘惦念。”說罷,他看了一眼王靜初,王靜初繯首不語,顯得有些羞怯,只是眉間還隱隱地存着那幾分憂色。
側立一旁挺着肚子的夏皇后嫣然一笑道:“母后昨兒在明堂給你祈福,望你早日康復,母后是真正有心的,葉愛卿有這福,能蒙母后如此,這傷可不是該大好嗎?”
夏皇后帶着親和的笑意看着葉春秋,她對葉春秋是心懷感激的,沒有他就沒有自己這肚子裡的孩子,葉春秋對自己和肚子裡的孩子都有救命之恩,這就是最穩固的同盟,他在陛下面前能說得上話,陛下那乖張的性子,連夏皇后有時候都吃不準,所以夏皇后若是生了皇子,這太子的地位要穩固,外朝少不得有幫手,偏偏大明的皇后往往出身都極少是什麼大富大貴之家,都屬於乍富,雖說都雞犬升天了,可是也沒經受過什麼薰陶和教養,孃家的兄弟是指不上的,不惹禍就好,而葉春秋年輕,又是狀元出身,允文允武,天子信重,前途可期,半隻腳都已算是入了閣,這顯然是最爲穩固的盟友。
而夏皇后真正擔心的還是自己的肚子不爭氣,若是生的是女娃,其他后妃,有人生了男兒,天曉得那些迫切想要太子的大臣會不會動什麼歪心思。
這種事歷來不得不防,幾個妃子家裡都有幾分勢力,不容小覷,一旦太子之位虛位以待,自己下一次有身孕還不知什麼時候,兩年、三年還好,若是五六年七八年呢?
這裡頭有太多的變數了,想來想去,夏皇后覺得還是得靠這個救命恩人時刻發揮影響,就算沒有決斷之權,做一做攪屎棍也好。
夏皇后邊說着,邊將一直顯得矜持的王靜初往前拉了拉,笑道;“本宮和母后,不過是來看看葉愛卿,葉愛卿無事就好。”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