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8【直掛雲帆濟滄海】(十)

江陰府城。

一座重兵把守戒備森嚴的臨時監牢內,裴越再次見到了方雲天。

這位平江方家的天之驕子形容衰敗,眼中不見曾經的神采。

出於對他一身武道修爲的尊重,谷蒼特地找來精鋼鐐銬,縛住他的雙手雙腳,同時還有一根兒臂粗的鐵鏈捆在他的腰間,另一端釘死在石牆內。

裴越走進來的時候,方雲天席地坐在乾草上,仰頭望着牆上那個透氣的小孔。

又有幾名小卒魚貫而入,先是解開方雲天手上的鐐銬,然後在他面前擺放一張小桌,幾盤家常菜並兩壺酒隨即放上。

裴越坐在他對面,指着桌上的酒菜說道:“請。”

方雲天收回目光,亦不遲疑,大口吃菜大碗喝酒。

牢房內一片靜謐,唯有清冷的春風從牆上的小孔吹進來。

約莫半炷香後,方雲天滿足地放下筷子,隨手擡起袖子擦嘴,然後平靜地問道:“這是斷頭飯?”

裴越搖頭道:“不至於。”

方雲天凝望着他的雙眼,話鋒一轉道:“雲驥是生是死?”

裴越提壺往自己面前的酒盞中倒了七分滿,不慌不忙地道:“你那位幼弟還活着,只不過他性情暴躁沉不住氣,沒有你這麼穩重,因此吃了一些苦頭,現在的處境也不像你這般安穩。你放心,既然我沒有在戰場上動手,更不會這個時候再殺人。”

方雲天沉默不語。

海上一戰五峰水師損失近半戰船,可謂元氣大傷不復以往。江陰之戰,他麾下三萬將士戰死重傷過半,銳甲營幾近全軍覆沒,還活着的一萬多人只能棄械投降。雖然相較於之前的兩場大勝,周軍這次的損失似乎要更輕一些,但是考慮到樑周兩國的實力對比,毫無疑問是周軍更加難以接受。

如果海上之戰爆發前,他就帶着這三萬軍卒退回南岸,又何至於淪落到今日這般境地?

然而世間沒有後悔藥。

一念及此,

方雲天滿懷苦澀地道:“這一仗我輸得心服口服。”

“其實這並不重要。”

裴越端起酒盞淺飲了一口,坦誠地道:“右軍機先前吃虧,不是因爲他能力不足,而是他急於取勝才中了令尊和冼春秋的計策。如果右軍機穩紮穩打,南朝沒有任何勝算。所謂東西兩線戰場,思州那邊你軍佔據兩府,堯州這邊更是無有寸進,這算什麼威脅?右軍機的思維鑽進死衚衕,或許是因爲他在虎城那十年形成被動防守的慣性,一旦想主動出擊又略顯急迫。”

方雲天幽幽道:“如果你不來,勝負猶未可知。”

裴越無奈地笑了笑,隨即正色道:“相較於這場戰爭的細節,我更不明白貴國爲何如此不智,非要背信棄義再度挑起戰端。”

“不智?”

方雲天雙眼微眯,臉上終於有了幾分冷色,沉聲道:“衛國公是否要說,貴國無意大軍南侵,無意奪佔我朝疆域,無意抹去周朝這個國號?如果閣下敢這樣說,那方某承認我朝委實不智,但事實究竟如何,你我皆心知肚明,又何必做口舌之爭?”

裴越淡然道:“既然如此,那我便簡單說說。三十五年前,冼春秋叛逃南岸,隨後你方利用他對我朝邊軍防務的熟稔,在十餘年裡先後六次大軍北上,一度進逼我朝成京外圍區域。這十多年裡周軍殺死多少樑人,方將軍可有印象?究竟是誰率先挑起紛爭?”

方雲天語塞。

裴越繼續道:“若非王平章和本人的岳丈先後領兵出擊,恐怕南境數千裡疆域早已成爲你朝國土。我知道方將軍想說江陵城,可是你朝大軍在定州、思州和堯州等地盤桓十餘年,爲何大梁不能反手佔據江陵?”

裴越頓了一頓,神色漸趨冷肅:“兩年前你朝提出聯姻,我作爲迎親大使親赴建安,可是你朝上到皇帝下到步卒,心心念念不過是奇襲江陵。至於這次的戰事,已經是你朝第二次背盟,現在卻將戰亂的根源歸罪於大梁,我只能說太下作。”

方雲天面色變得有些難看。

裴越右手摩挲着酒盞,冷聲道:“你朝要談,我們便談。要打,便如今日之戰。”

牢房內再度陷入無聲的沉默。

良久過後,方雲天晦澀地道:“國公此來,是想說服方某改弦更張?”

戰場上無所不用其極,即便裴越下令將北岸的所有周軍斬盡殺絕,也不會在世間掀起什麼風浪。如今他沒有這麼做,又在方雲天面前縱論是非得失,顯然是想利用這些降卒做些文章。

裴越平靜地道:“你沒有選擇。”

方雲天皺眉道:“爲何?”

裴越坦然道:“原本在我的計劃中,南境不宜大動干戈,可以用其他方式徐徐圖之。但如今你朝皇帝一意孤行,舊仇未去又添新恨,就算我還堅持先前的想法也得不到其他人的支持。換而言之,你朝挑起這場戰事,那麼除非南境底定,戰事便不會結束。你可以選擇無視我的勸告,無非是鐵騎南下徒造殺孽。”

方雲天黯然道:“數十年的仇恨累積起來,便是天滄江水也洗刷不盡。”

裴越道:“人總不能沉湎於過去,終究要往前看。當然,我知道做出這樣的決定很艱難,你不妨再觀望一陣,若我不能攻佔平江鎮,你便不用理會我的建議,或無言抗爭或以死明志,都可以。”

方雲天只覺渾身汗毛猛然豎起,厲色道:“你說什麼?”

裴越微微一笑道:“不打痛你們,令尊恐怕還會抱有幻想。時至今日,莫非方將軍還認爲你有同我談判的底牌?如果不是希望少死一些人,我又何必同你在此處浪費時間?”

這番話過於直白,幾乎將方雲天的內心刺得鮮血淋漓。

他面容發白,艱難地道:“平江全民皆兵, 衛國公恐怕太過自信。”

裴越不緊不慢地道:“在我拿下平江鎮之後,令尊還有最後一次選擇的機會,過期不候。如果方將軍改變想法,願意同我合作,可以告訴牢房外的人,他會帶方雲驥與你見上一面。賢昆仲談完之後,自會有人將方雲驥送到南岸,代方將軍向令尊轉達詳情。”

他起身向外走去。

方雲天驀然擡首,望着裴越的背影道:“敢問衛國公,若依閣下之言,將來平江方家如何自處?”

裴越脣角勾起,淡然地道:“方將軍,等我領兵攻下平江之後,你再做出決斷不遲。當然,這件事最好還是由令尊來與我談。”

他不再多言,緩步走出監牢。

方雲天不由得握緊雙拳,片刻後又緩緩鬆開,臉上滿是灰敗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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