驍果營六人突進的速度太快,以至於他們自己都沒想過一個問題。
如果那棵樹上的箭手沒有幫手,他怎會眼睜睜地看着他們衝過來卻沒有任何反應?
只是這個幫手着實讓人震驚。
他從旁邊那棵大樹後面繞出來,擋在衆人前方,身高接近九尺,體型極其魁梧, 仿若一座高山遮擋住衆人的視線。光潔明亮的月色裡,他穿着一整套厚實的重甲,從頭到腳完全被遮住,只露出眼睛鼻孔和嘴巴。
其人左手提着一張大盾,右手握着一杆鐵錘,朝着離自己最近的吳軍斥候砸了下去。
斥候慌亂之間舉刀格擋, 然後腰刀毫無懸念地被砸斷, 那柄大錘轟然砸在他的胸口。
其餘人清晰地看見同伴的胸膛直接被砸凹陷進去,很可能肋骨全斷, 這一切只是發生在眨眼之間,讓他們措不及防。
巨漢就站在箭手所處的樹下,根本無視西吳斥候砍在自己身上的長刀,反手一錘便將一人砸出去三四丈遠,那人還在滑行的途中又被箭手補了一箭,立刻便沒了氣息。
打不過又跑不掉,只要他們一轉身立刻就會被箭手瞄準,此時他們才明白之前自己的突進不是因爲身法有多麼靈活,而是箭手刻意將他們放過來。
此刻他們連裝死都做不到。
隨着巨漢和箭手配合默契將他們控制在樹下的區域內,緊接着又出現一個瘦猴似的年輕人,他握着一把鋒利的鋼刀,在巨漢砸倒一人之後,立刻便會衝過去一手拽住對方的髮髻, 另一隻手揮刀將首級割下來。
這是令人絕望的局面,哪怕這些驍果營的斥候訓練有素, 卻也壓根不是這個詭異組合的對手。
六人甚至都沒有破開巨漢的重甲, 便全部倒下被那個瘦猴割掉腦袋。
“才六個啊。”瘦猴咂咂嘴,意猶未盡地望向遠處的戰局。
巨漢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然後便聽到頭頂傳來一道清冷的聲音:“楊大眼,你老實點。”
瘦猴身形瘦弱,偏偏有一雙大眼睛,更顯得突兀又詭異,而且這還不是旁人給他取的綽號,他本名就叫楊大眼。
“朱大少爺,你的膽子也忒小了,就這些破爛玩意還能翻天不成?您是京都來的公子哥,不懂咱們山裡人打獵的規矩,碰到這種貨色就得快刀斬亂麻,根本不用擔心啥子。”楊大眼擡頭望着,沒好氣地說道。
樹上的年輕人相貌英俊,面無表情地說道:“那些人跑不掉,不用你操心記掛。”
楊大眼聳聳肩,對巨漢說道:“你傻笑啥子?三十多個人頭,咱們才撈到六個,還得三個人平分,這點功勞頂個屁用!”
巨漢放下鐵錘,脫下自己的頭盔,撓了撓頭然後滿臉敬畏地說道:“伯爺不會虧待咱們。
”
楊大眼敢跟樹上的箭手較勁,卻從來不敢質疑巨漢口中的伯爺,聞言只得撇撇嘴坐在樹下,看着遠處已經接近尾聲的戰鬥,滿眼羨慕地說道:“三十多個人頭啊,可惜不是咱們的。”
顧長風自然聽不見楊大眼的哀怨之聲,此刻他心裡除了震驚與憤怒之外,唯一的念頭便是逃出去,將自己的遭遇稟報大帥,哪怕會因此遭到軍規懲治也在所不惜。
之前當他率領同伴撲過來的時候,絕對想不到自己會敗得這麼幹脆。
他其實已經猜到對方有埋伏,但是這麼多天的苦苦尋覓卻沒有收穫,讓他忍不下那口氣,至少不會在遇見敵人的時候立刻撤退。
然後年輕人身邊出現十來個同伴,人數只有他們的一半,卻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地殺死他的所有手下,只留下他一個人。
顧長風以刀拄地,劇烈地喘息着,望着身邊將自己團團圍住的樑軍,憤怒地問道:“你們是虎城駐軍?”
開口的是一個身材矮壯的年輕人,他不輕不重地說出兩個字:“驚羽。”
顧長風剎那間就明白過來。
這些年兩國遊騎斥候在高陽平原上廝殺,張青柏麾下的驍果營主要是針對南方的金水大營,謝林手中飛熊營的對手便是虎城的驚羽營。顧長風以前聽說過驚羽營的名頭,心中十分不以爲然,總覺得是飛熊營名不副實,才讓樑人逐漸站穩腳跟。
然而今夜這短暫又激烈的一戰,對方以一敵二猶如砍瓜切菜一般,讓他明白雙方實力上的巨大差距。
“你是誰?”顧長風不甘心地問道。
年輕人目光沉靜,隨意地答道:“我叫裴城,下輩子記得來找我報仇。”
沒等顧長風想出對策,裴城猛然上前揮刀砍下他的腦袋。
戰鬥就此結束。
裴城親自在地上躺着的屍體上摸索片刻,然後對其他人說道:“跟之前一樣,挖坑埋了他們,儘量抹去痕跡,然後帶走這些馬匹。”
之前負責引誘顧長風等人上鉤的年輕人微笑道:“城哥,整個驚羽營應該屬咱們的戰功最多吧?”
旁邊濃眉大眼的年輕人皺眉道:“柳賁,你現在廢話越來越多了。”
柳賁乃是武定伯柳廣次子,性格稍顯跳脫魯莽,但卻是裴城身邊最忠心的跟隨者。當初在京都廣平侯府外,裴城和裴越相見,他是第一個站出來替裴城叫陣的紈絝。
濃眉大眼的年輕人便是尹道,齊雲侯尹偉之子。
柳賁眨眨眼道:“哎呀,尹叔叔高升之後,尹大少爺的架子愈發大了。”
其他人忍不住低聲笑了起來, 尹道拿這個夯貨沒什麼好法子,只得冷聲道:“趕緊幹活去!”
“得嘞,誰讓咱天生就是個勞苦命呢。”柳賁笑着去旁邊挖坑。
裴城並未在意這些事,如今他身爲驚羽營的遊擊,時刻要管着數百人,曾經的青澀和紈絝習氣早已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成熟與冷靜。
他緩步走到樹林外圍,隨意地坐在地上,望着天上的星辰,不知在思索何事。
尹道來到他身邊站着,陪他看了一會星星,終於開口說道:“裴越如今是藏鋒衛指揮使。”
裴城沒有做聲,依舊沉默地看天。
尹道微微皺眉道:“伯父還在上林獄。”
裴城默然不語。
尹道盯着裴城的雙眼,沉聲道:“你真的不打算做點事情?”
裴城緩緩說道:“道哥兒,我現在是蕭大帥手下的遊擊,不是定國府的大少爺,更不是皇帝施捨的狗屁伯爺。”
他頓了一頓,擡頭凝望着尹道的面龐,不容置疑地說道:“這些話我不希望聽到你再說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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