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劉賢非常複雜的神色,裴越繼續說道:“其實今日殿下的來意,我大致能夠猜到。如果按照都中有些人猜測的那般,我爲什麼不能答應陛下呢?就算是將平陽公主娶回府中當祖宗一樣供着,日常以禮相待,這足以保全裴家兩代人的榮華富貴。”
劉賢輕輕一嘆。
他不得不承認裴越的話很有道理,而且是大多數人都會採用的辦法。
裴越語調沉穩且堅決地道:“無論有沒有賜婚這件事的存在,我都會盡力支持殿下的大業。如果陛下堅持要賜婚,那我只能抗旨不遵。即便陛下有辦法壓着我低頭,等到平陽公主下嫁之後,他總沒有辦法天天去我府上盯着。”
劉賢苦笑道:“你且冷靜,何至於此啊……”
裴越坦然道:“我很冷靜,否則也不會向殿下直言。方纔所言,不過是希望殿下知曉,一者我會竭盡全力幫助殿下爭取儲君之位,二者我已經有了婚約且一個月後就要成親,無法再接受公主之賜婚。我知殿下重視血脈親情,定然不願看到平陽公主所託非人,所以懇請殿下能夠出面轉圜。”
他起身拱手行禮。
劉賢連忙勸阻,臉上露出猶豫的神情。
他早已不是當初的懵懂性情,自然明白父皇要將平陽賜婚給裴越的深意,雖說他不認爲裴越會成爲叛臣賊子,但這樣做的確能起到防患於未然的作用。
然而今天裴越公開表態會支持他,且在極短的時間裡展露犀利的手腕。
最關鍵的是,裴越不僅自身能力強,還可以爲劉賢帶來很多朝臣的支持。
如果說這些利益計算還不重要的話,裴越最後那句話可謂擊中了劉賢的命門。
開平帝可以逼着裴越低頭迎娶平陽公主,但是絕對無法強迫他跟公主幸福恩愛地生活在一起。在裴越如此鮮明的態度預示下,平陽公主下嫁之後的生活註定跟守活寡沒有太大差別。
劉賢心中一震,他終於明白裴越今日這般坦誠的原因。
公主身份尊貴,但一般只在出閣之前,等成婚後若是遇到性情不契合的夫君,多半隻能暗自忍耐,倘若動輒發作讓人難堪,只會引來世人的嘲笑。劉賢深知平陽公主的脾氣,如果嫁進中山侯府之後每日都遭受裴越的冷臉,
怕是要不了多久她就會瘋掉。
裴越能夠將話說到這個程度,顯然是真心與他結交,劉賢不禁略顯感激地說道:“我明白了,哪怕辦不成喜事,總不能變成一樁壞事。”
裴越輕舒一口氣,微微垂首道:“此事便拜託殿下了。”
劉賢堅定地道:“我這就回宮去找父皇和母妃,好在這件事並未公諸於衆,想要遮掩下去不難。請放心,事關平陽和你的終身大事,我一定會竭力而爲。”
裴越再行一禮,然後親自將大皇子送至府外,一直到親王車架匆忙地離開府前街,他纔不慌不忙地返身入府。
冬日寒風凜冽,裴越臉上卻浮現燦爛明媚的笑容,嘴裡哼着某種不知名的西境小調。
……
對於絕大多數京都人氏而言,在這滴水成冰的嚴冬臘月,最舒坦的事情莫如待在家裡,喊上二三知己好友,暖上幾壺熱酒打邊爐。
若是再來二斤上好狗肉,這種日子怕是給個神仙也不換。
西城瑞祥坊一處外表普通的民宅內,正堂裡氤氳着沸騰的熱氣,桌上的古董羹內不斷散發出食物的香氣。
沉默雲獨自走進來的時候,堂內僅有一位擺弄着調料的老者。
老者擡頭看了一眼沉默雲,微笑道:“請坐。”
沉默雲狀若隨意地打量着堂內的陳設,思緒彷彿回到十多年前,不由得輕聲嘆道:“沒想到魏國公如此念舊,就連一處普通的宅子都會盡力維持原貌。”
老者便是魏國公王平章,他將調好的料盞遞給沉默雲,然後又繼續自己那一份,微笑道:“只是此處不同罷了。當年若非有你點頭,繼而讓先定國公默許,其他勳貴府邸未必就敢與老夫聯手,將陳家那個女子除掉。猶記得就是在這間正堂裡,老夫與伱三次長談,最終定下相應大略。便是陛下都不知道此中詳情,老夫當然要好好維護好這處宅子。”
沉默雲往鍋中放了一些這時節頗爲難得的青菜,淡淡道:“魏國公今日約我來此,莫非只是爲了敘舊?”
王平章搖頭道:“你先前收到的那封信,其實是老夫寫的。”
他的語氣極其平靜,彷彿在講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但是他提到的那封信,裡面的內容牽扯到十三年前的一次意外。在仁宣四年的那個冬天,沉默雲的獨子沈文德不幸離世,從此以後他愈發得到開平帝的信任,漸漸成爲朝野上下公認的清絕孤臣。
沉默雲微微頷首,不動聲色地道:“看到信上字跡的那一刻,我便知道這出自魏國公的手筆。”
王平章忍不住失笑道:“老夫是用左手所寫,這樣都能被你認出來?”
沉默雲淡然道:“國公用哪隻手書寫並不重要,字跡美醜更無關大局。在下只知道一件事,曾經能夠靠近陛下接觸到這些秘密,如今又要出賣這些秘密達成目的者,整個大梁僅有魏國公一人而已。”
王平章喟嘆道:“其實老夫當初只是留了一個心眼而已。沈大人,無論你相信與否,老夫並未參與到謀害令郎的算計之中。 先前給你的那封信中,你應該能看出來除了少許證據之外,其他都是老夫在事後進行推測。”
沉默雲沉默片刻,擡手輕輕敲着桌面,終於點頭說道:“國公言之有理。”
王平章心中波瀾不驚,面上露出一抹微笑道:“沈大人收到信之後,既未按照信上的提示給予回覆,也沒有任何明顯的動作,老夫自然等得有些心焦。不過在看到沈大人將家人親眷送回家鄉之後,老夫便知道沒有看錯人,你一定會替令郎報仇。”
沉默雲眼簾低垂,語調沉重:“報仇?找誰報仇?”
王平章雙眼微眯,冷冷道:“當然是我們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
發燒第三天,有吃藥,各種症狀很折磨人。掙扎着斷斷續續地寫,寫一會就得趴一會,加上腦子確實不太清醒,近幾天字數比較少,請書友們諒解一下。只能先穩定更新,然後再多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