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9【皇子亦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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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朝!”

內侍省都知侯玉高亢尖銳的聲音在承天殿內迴響,文武百官卻沒有像往常那樣一臉輕鬆地退出大殿,反而盡皆表情凝重,尤其是那些支持二皇子的大臣,眼中滿是惶然之色。

吏部尚書寧懷安既失望又慶幸,失望在於二皇子自身不檢點,讓人找到致命的破綻,將大好局勢拱手相送,同時亦失去了繼續爭奪儲君的資格。雖然開平帝沒有大發雷霆,甚至連一句訓斥都沒有,但是熟悉陛下性情的重臣都知道,當他連教訓你的興趣都沒了,那麼你的人生也就到此爲止。

慶幸當然是因爲黃仁泰的出手攔住了他自己的彈劾,避免同大皇子以及裴越翻臉。至於過往兩個月裡他的立場,在朝爭中來說並無大礙。他身爲吏部尚書,隱爲六部尚書之首,遵循嫡長子繼承製的祖訓沒有任何問題,就算大皇子坐上太子的寶座,也不能因爲前事而刻意刁難。

與寧懷安不同,工部尚書薛稷雖然還能站着,後背的冷汗早已浸溼貼身小衣。

二皇子拙劣的表演讓他在朔望大朝上顏面掃地,如此品格自然無緣儲君之位,但開平帝不會因此就對他喊打喊殺,多半隻是降旨申飭閉門自省之類的懲治,連親王之爵都不會剝奪,這也是爲他的後半生留下一份保障。

可這不代表其他人也能享受到這樣的優待,薛稷更是首當其衝,尤其他之前爲了壓制歐陽敬將整個御史臺牽連在內,在御史大夫黃仁泰親自出手後,其他御史怎會善罷甘休?

他不敢去看那些神色陰沉的御史們,身體微微一晃,然後強忍着喉頭的腥味,轉身向殿外走去,步伐艱難滯重,神色一片灰敗。

彷彿瞬間蒼老十歲。

只是此刻殿內百官注意薛稷的人不多,大部分人都將視線聚焦在依舊跪坐於地的二皇子身上。

沉默而又冷寂的氛圍中,驀然響起一聲飽含複雜情緒的喟嘆。

“唉……”

大皇子劉賢走到劉贇身前,伸手將他攙扶起來,誠懇地說道:“二弟,先讓竹樓將欠工部的銀子還上,然後過幾天再跟父皇認個錯。父皇現在氣頭上,你不要因此——”

尚未說完,劉贇便甩開他的手,一言不發轉身就走,

那雙漠然的眼眸中血色驚人。

望着劉贇決絕的背影,劉賢的雙手懸在身前,臉上並無怨怒之色,反而滿是擔憂和沉重。

“大哥,二哥此時心裡難受,還望不要怪罪。”六皇子劉質走到近前,輕聲解釋。

劉賢看了一眼劉質,見他依舊似往日那般沉靜淡然,便微微頷首沒有多言。

文武百官逐漸退出承天殿,此刻已是午後,殿外寬闊的廣場上鋪滿了溫暖的陽光。

裴越與穀梁並肩而行,將要走下兩側的臺階時,忽聽身後響起一個肅然的嗓音。

“中山侯。”

裴越扭頭望去,只見御史大夫黃仁泰朝自己走來,不由得停下腳步,平靜地問道:“老大人有何指教?”

周遭不少重臣都放緩了步伐,唯獨魏國公王平章恍若未覺,似乎不想再看見裴越那張年輕俊逸的面龐,只是從他鎮定的腳步來看,今日這場失利並未影響到他的心境。

黃仁泰來到近前,凝望着裴越的雙眼,沉聲問道:“中山侯,老朽先前收到的那些關於竹樓挪用工部存銀的材料,是否伱派人送來的?”

裴越坦然回道:“老大人太過高看我了。我雖然有過這方面的猜測,但是手還伸不了那麼長,更遑論查清楚工部尚書和二皇子之間的秘密。”

黃仁泰往常混濁的眼神此刻無比銳利,然而他始終沒有在裴越臉上發現心虛和忐忑,最終只得正色道:“中山侯位高權重,當以社稷安穩爲念,切勿學那等狡詐小人暗中攪動風雲。”

到了如今這個時候,敢這樣當面教育裴越的人寥寥無幾,偏偏裴越斂去渾身鋒芒,在一衆重臣的旁觀或者注視下,風輕雲淡地說道:“謹遵大人教誨。”

黃仁泰似乎一拳打在空氣裡,沉默片刻之後,無言而去。

“走吧。”穀梁適時開口。

裴越頷首側身,示意穀梁先行,然後緩步走下臺階,穿過宮前廣場,泰然自若地離開這座恢弘巍峨的皇宮。

……

東城,興業坊,莫府。

“……御史大夫說出詳情後,陛下心中震怒,卻不曾直言訓斥,只批以‘很好’二字,隨即起身返回後宮。二皇子跪坐於地,口中高呼‘父皇’,其聲哀絕,又似有泣血之音。”

左庶子吳存仁正襟危坐,望着藤椅上身形瘦削的老人,恭敬地說道:“恩師,這便是今日朝會的始末。”

在去年末那場朔望大朝上,他從翰林檢討擢爲左庶子。這是太子屬官序列中非常重要的官職,主掌詹事府左春坊,可類比朝堂上的東府參政。雖然官路通暢前途一片光明,吳存仁在老人面前依舊恪守門下之道,不敢有絲毫逾越。

朝會上的事情很多,縱然吳存仁刪繁就簡,也足足花了半個時辰纔講完。在這個過程中,當朝左執政莫蒿禮幾度微微閉上雙眼,看似略覺疲憊因而養神,吳存仁卻知道自己的恩師在考量某些細節。

片刻過後,莫蒿禮輕輕一嘆,道:“對於二皇子來說,這是最壞的結局,亦是最好的結局。”

吳存仁贊同地道:“恩師所言極是,沒有陛下的認可,僅僅依靠朝中部分大臣的支持,他很難登上儲君之位。如今他雖然丟了臉面,卻也沒有犯下不可饒恕的死罪,往後總能維持親王之尊的身份。”

莫蒿禮輕輕搖頭,神情複雜地看了一眼這個關門弟子,悠悠道:“今日之局,本就與二皇子沒有任何關係。”

吳存仁微微一怔,不解其意。

在他看來今天這場朝爭並不複雜, 裴越利用出售名下產業的機會誘使二皇子入局,然後主動賣了一個破綻,給了對方希望和反擊的機會,最後憑藉極其強烈的先後對比,對二皇子的形象造成無可挽回的打擊。

雙方的一舉一動事後看來都不出奇,只是明顯裴越棋高一着,而且二皇子自身破綻太多。

爲何莫蒿禮要說這件事與二皇子自身沒有任何關係?

他按下心中疑惑,誠摯地道:“弟子愚魯,懇請恩師指點。”

莫蒿禮微微頷首,隨即平靜地說道:“謀局者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手段,雖然中間發生了一些陰差陽錯的變故,但他們的初衷大抵一致,那便是毀掉二皇子承繼大寶的可能。”

他蒼老的面龐上浮現一抹古怪的神情,輕嘆道:“皇子的身份貴重無比,可是放在這件具體的事情中,他與那些平凡普通的芸芸衆生沒有區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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