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局難解

秦未無奈,見她如此,話到嘴邊就不忍心說什麼了,只過來拉着她的手往大帳走去,“疼嗎?”

葉長安小心翼翼地看他臉色,確認他沒有說什麼的跡象,才道:“不疼,一點都不疼。”

“真不疼?”秦未笑看她。

“真不疼,我都習慣了。”葉長安腦袋搖的好像撥浪鼓,然後解釋說,“我不是故意要插手他們的,我就是去拉架,然後留他們養傷,秦將軍你不生氣吧?”

秦未拉他坐下來,嫺熟的給她剪開衣袖,“長安。”下意識的喊了她的名字,秦未看了她一眼,見她臉上是小心翼翼的表情,搖搖頭,“你很怕我說你嗎?”

“啊?”葉長安沒想到他忽然說這個,脫口而出道:“怕啊,秦將軍每次說人都板着臉,誰不怕。”

“那好,以後儘量不板着臉說。”

“嗯?”葉長安鬧不明白他要做甚,忽然這麼好說話,是不是有什麼貓膩!

“長安。”

“啊?”

秦未失笑,“以後叫你長安沒問題嗎?”

“沒,沒關係啊。”她斂着眼,不知不覺間,好像已經不那麼抗拒這個名字,長安還是不長安,有秦將軍,有大家就夠了。

“我不是在怪你。”秦未手上忽然用力,勒住了她的傷口,她被強制集中注意力,秦未才道,“什麼事情順其自然就好,既然人已經留下來,就不必想太多,邢山經歷的事不少,他應該可以決定自己要幹什麼,不要在意是不是你左右了他。”

葉長安低下頭,被秦將軍一語點醒,方察覺自己剛纔一直在走神,原來心裡的念頭都絲毫沒逃過秦將軍的眼。

“你說的好像很有道理。”葉長安擡頭,臉上已經沒有了糾結的表情,“可是秦將軍,能不能不要每次都剪斷我的袖子,這樣很浪費衣裳啊,袖子掀開不好嗎?”

秦未:“……”

還不是怕她疼……

“我撕壞的袖子,我賠就是,怕我養不起你嗎?”

“啊,那我就放心了。”葉長安坐在牀上,兩條腿晃來晃去,“我們以後要去哪,就在定州城嗎?”

“你想去哪?”秦未反問。

“我啊,秦將軍去哪我就去哪,我的風格就是死皮賴臉,外加好養活,秦將軍不要有負擔。”

秦未勾了勾嘴角,掩飾不住的愉悅掛在臉上,莫名就被她取悅。

秦未眼下佔據定州城,定州距離洛陽城不遠,假如高安現在有能力出兵,一定會毫不猶豫北上來攻打,但高安現在自顧不暇,自然就給了定州城喘息之機。

不過高安死守洛陽城,西北以及定州以北皆已經不在掌控之中,秦將軍或是自立山頭或是與長公主聯手,對高安都是威脅,日後定然還有一番強爭,鹿死誰手還未見得。

更糟糕的是,幾日後不久,傳來了南安郡公稱帝的消息,南安郡公身爲安慶王嫡傳,原本就是既定的繼承人,如此官家先前篡位之事又被添油加醋的翻了出來,不少人都言安慶王乃冤死,竟是對南安郡公稱帝非常支持。

洛陽城的皇族與高安不免因此尷尬起來,尤其是官家,失去了話語權,可能連翻身的餘地都沒有。

而比之更叫人擔心的是身陷洛陽城的人,比如文家人,比如一直沒有下落的於伯。

文子欺自從來定州城,幾乎就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昨日剛剛派人去接回了暫時避難在村落裡的大外甥,這兩日就一直親力親爲的照顧他,任勞任怨的沒有怨言,跟以前看娃娃時的不情不願完全不一樣。

大家都看得出來,他是上心了,上心的唯一理由,可能是娃娃的爹孃處境有些一言難盡,洛陽城裡的情況大家心知肚明,文家人陷在其中,難保能有好下場。

而另一個有家人身陷洛陽城的賀添,一門心思就只撲在徐應桐身上,徐應桐剛剛能下牀,幾乎都是賀添在照顧她。

說起賀添能進到徐應桐的大帳,過程曲折的很,依照葉長安之前所言,賀添來兵營的時候徐應桐還毫無形象的躺在牀上,自然不能允許他看,兩人或多或少還鬧着脾氣,徐應桐壓根不想搭理他。

不過賀添經歷了幾場生死戰,可能是開了竅,磨人很有一套,換作以前的話,徐應桐不讓進,他絕對不敢反抗,而眼下徐應桐生活不能自理,葉長安又十分有眼色的甘當一個稱職的傷員,所以只能任由賀添進出照顧。

不過賀添儘管放大了膽子進了徐應桐的營帳,還是小心翼翼地連大聲的屁都不敢放,開始還會經常遭遇枕頭襲擊,後來可能是徐應桐懶得再反抗,便任由他去,只是仍舊不說話,他一進來,她就要把腦袋埋在被子裡。

這日賀添壯着膽子來到她跟前,端了一碗雞湯,小心翼翼道:“應桐,出來喝口雞湯吧,我剛剛給吹溫了,再過一會就要涼了。”

埋在被子裡的徐應桐照就沒有迴應,好似在等着他自動離開,賀添沒有氣餒,鼓起勇氣又說了一句,卻是不小心觸動了徐應桐的哪根弦,她忽然揚起被子,充滿怒氣的盯着他。

“我都說了不用你管,你是聾了嗎!”

被子揚起的時候,正好打翻了賀添手裡的雞湯,那雞湯說熱不熱,但溫度還有,灑在手上的時候,紅了一片。

兩人一起愣住了,徐應桐臉上有憤怒的情緒,也有抱歉的尷尬神色,而賀添低着頭,久久沒有言語。

手上的溫度對他來說不算什麼,比起這數月來他所經歷的,這一點都不疼,可他就是不想動,任由手上的熱度一點點消散,直到真的變溫變涼。

“應桐,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沒有家人,沒有了以往備受矚目的生活,你可不可以對我溫柔點。”

近乎祈求的語氣讓徐應桐徹底說不出話來,這大概不是她以往所瞭解的賀添了,如果說之前她還自顧自的沉浸在失去家人失去身份,配不上誰的心情中時,那麼現在,她卻可以感同身受賀添所經受的痛,因爲那正是她所經歷過的。

於是打這之後,徐應桐便默認了賀添的進出照顧,倒是傷勢見好,可以經常出來走動。

兵營裡養傷的養傷,看娃的看娃,一派和諧,唯獨給大外甥餵奶的那位,畫面極其不忍直視。

文子欺端着一個海碗,喝酒的那種,直接往他外甥嘴裡倒,儘管小心翼翼,看着還是很嚇人。

徐應桐大傷初愈,別的忙幫不上,看孩子應該還可以,實在不忍心看大男人帶孩子,於是想上前幫忙。

“你倒是喝呀,哭什麼哭!”文子欺忽然喊了一嗓子,嚇得身後的徐應桐沒敢再動,“不知道你現在跟着你舅舅嗎,不是你親爹親孃,幹不來伺候你的事,只能糙着養,別當自己是大家公子了成嗎。!”

宋小公子大概是徐應桐見過的最懂事的娃娃了,這樣都沒被他那混賬舅舅嚇哭,瞪着無辜的大眼看他,倒是更叫人心疼。

徐應桐不忍心,走過去說道,“文公子,還是讓我來喂他吧,你們大男人笨手笨腳的,幹不來照顧娃娃的事。”

“誰要你來多管閒事!”文子欺吃了槍藥似的吼她,“你一個沒成親的姑娘會抱娃娃嗎,摔了我家大外甥你賠得起嗎!”

徐應桐伸出去的手尷尬的停在途中,她儘管沒跟文子欺過多接觸,但也知曉他並不難講話,忽然這樣倒是怪嚇人的。

“我沒別的意思啊文公子,你要是不放心就算了,不過阿玥周芙她們都在,她們應該比我會照顧娃娃的。”

文子欺沒再說話,手裡的碗擱在地上,抱着宋小公子氣呼呼走了。

徐應桐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儘管心裡挺委屈,但也能看出來他是真的不對勁。

賀添正朝這邊過來,看到氣沖沖走開的文子欺,怕徐娘子受委屈,於是過來勸她,“徐娘子你別跟他一般見識,這兩日大傢伙都不跟他計較的,他應該是心裡記掛文家人,所以纔不痛快。”

徐應桐搖頭,示意自己沒事,問他:“文家人……是要跟高安同謀嗎?”

“誰知道那,現在洛陽城裡的情況誰也不清楚,壞就壞在文家人似乎沒有出城的打算,宋尹還跟他交過手,他心裡一直憋着氣,還有你想宋小公子都給送出來了,十有八九是文家人早有決斷,文兄大概是氣自己被矇在鼓裡吧。”

這樣一說,文子欺卻也挺可憐的,萬一文家人要是跟他走上了對路,或者乾脆再也見不着了,他以後對着宋小公子的時候,心裡得多難過啊,怪不得他方纔那樣。

文子欺的無名火至此還不算完,這日忽然找到秦未,說想要領兵攻打洛陽城。

秦未對他這些日子的狀態心知肚明,也知道他現在就是個澆了煤油的炮仗筒子,想把洛陽城踏平的心都有。

“聽周行說,你跟宋尹交過手了。”

文子欺脖子一梗,聽見這茬就來氣,“你就說給不給兵吧。”

“不給。”秦未乾脆道,“你現在這個狀態就是去送死,先把氣順平了再說。”

“我這個狀態怎麼了?不把高安的腦袋摘下來,我氣兒順不了!”文子欺來回踱步,“白淵,你就忍心眼睜睜看着文家人死在洛陽城嗎,是,文老頭之前對不住你,爲這事我沒少跟他鬧,臨走都沒原諒他,但好歹他是我親爹,我沒辦法眼睜睜看着他們在洛陽城丟了命,就看在多年兄弟的份上,我不要多,給我兩千人馬就夠了。”

秦未平靜的看着他,“你知道高安手裡有多少人麼,你領着兩千人去洛陽城,是存着全軍覆沒的念頭嗎,何況文公是不是有自己的打算你我都不清楚,你確定你去了他們就會跟你回來嗎?”

文子欺被堵的說不出話來,但越是如此越生氣,秦未說的話他如何想不到,不光想到了,還得到了證實,就在北上之前的最後一仗時,他再次跟宋尹交了手,這次宋尹被他砍了好幾刀,最後卻勸他趕緊離開。

宋尹說文公自有打算,現在的洛陽城裡盡是高安的人,他們沒有闖進去的可能,還說是文老頭要他離開,不要再管洛陽城的事。

文子欺簡直信了邪,文老頭能有甚打算,還不是想要幫着官家守住大魏朝,這正是他生氣的地方,秦未說的一點沒錯,即便他打到洛陽城去,文老頭也未見得跟他走。

但如此就能叫他甘心嗎,只會更讓他扎心,他氣的就是這種幹什麼都幹不下去的滋味,更不提日日對着自己大外甥,看見宋小公子就想起他爹孃,想到以後平白要多個兒子養,心裡就更憋屈。

秦未最終到底沒給他一兵一馬,有秦將軍管制着,文子欺多少本事都不好使,除了每日發發無名火,只能認命的帶娃娃。

如此又幾日後,長公主派來的人到了定州城,說是想要迎接秦將軍去長安城坐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