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府忽然失火,讓所有人措手不及,包括正在府外打的熱火朝天的看守兵,他們有心救人,但這火就如同澆了火油一般猛烈,幾乎是在一瞬間就燒到了叫人望而卻步的地步。
孔小刀僅憑一人之力無法與縱火的人抗衡,還被打了個半死丟在一旁,要不是緊急關頭憑着求生的本能逃出來,這會兒恐怕已經被燒成了渣。
孔小刀不知道葉長安他們已經逃了出來,只以爲他們都還在裡頭,絕望的趴在地上一陣哭嚎,還想拼了命衝進去救人。
幸好此時邢山找到了他,把他從地上拖起來,“小刀兄弟,咱們趁亂趕緊走,你家老大已經逃了出去,不知道還能不能出城,洛陽城已經全城戒嚴了。”
老大已經逃出去了!孔小刀這纔回過神來,連滾帶爬的跟着邢山往外跑,然而此時文府周圍一片混亂不說,通往城門的路上層層戒備,他們根本無法在短時間內衝出去!
葉長安那邊也是同樣的困境,他們只有五個人,其中還有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宋夫人,更有個沒頭沒腦殺紅眼的文子欺,見誰砍誰,想躲都沒處躲。
大家只好硬着頭皮跟他一塊衝殺,而宋尹忽然駕車從人羣中衝脫出來,甩開大家直往文府而去,葉長安想攔沒攔住,這才反應過來,宋尹夫婦怕是從一開始就沒打算離開的。
“葉娘子!子欺就交給你了!”
宋尹的聲音雜亂無章的砸在葉長安的耳朵裡,猶如五雷轟頂,就算不爲了文子欺,她也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們回去送死,於是她搶了一匹馬,緊追着宋尹夫婦而去。
一直護在文子欺身邊的陌遙見此,索性也搶了一匹馬,把個腦袋不怎麼清楚的文子欺一起拽着,既然逃不出去,大不了一塊回去送死。
“李陌遙!你煩不煩,跟着瞎湊什麼熱鬧!”
文子欺到底還殘存了那麼點理智,知道不該拖着人家一起發瘋,“我這人欠了人情可從來不還,你自己逃出去得了,我勸你那什麼仇也別報了,沒這能耐報什麼仇,回去開你的酒館去!”
文子欺被她死死拽着,彆扭的直想跳馬,無奈陌遙就是不撒手,“你看我一個人還能逃出去嗎,不如文大公子行行好,別把我一個人丟下,你要是完蛋了,那我就只好自認倒黴。”
文子欺心說這是被訛上了嗎,他一個人拖着兩條命,多沉那!
沉與不沉,反正兩人現在是一匹馬上的螞蚱,只能互相惜命。
幾匹馬這麼不管不顧的橫衝直撞,倒是撞出來一條道,比方纔舉步維艱的局面好的多,在即將到達文府的時候,正遇上了同樣在拼殺的扶搖幫兄弟。
“妹子!你們怎麼又回來了!”邢山火急火燎的問道。
“先別問了,洛陽城出不去了,文府那邊是怎麼一回事,怎麼會忽然起火了,文公他們那?”
“誰也不知道啊,那火蹭的就起來了,小刀兄弟說是看見有人放火,想救已經來不及了,可能是澆了火油,根本進不去,文府裡的人……恐怕是凶多吉少。”
葉長安焦急的看着衝在前頭的宋尹,“邢山,帶着兄弟們往外衝,我已經給公孫直髮了暗號,如果他們攻城成功,不要管我們,你們先逃。”
“妹子你這叫什麼話!”
邢山咒罵一聲,心說這叫什麼事,於是轉而吩咐大家,“老鬼,你帶着大家儘量殺一條血路出來,洛陽城是咱們的地盤,我就不信逃不出去,一旦跟公孫直接頭,立刻給我報信,再讓幾個身手好的兄弟回來接應,我死也拖着他們離開!”
於是邢山便也跟着葉長安返回文府。
文府的火仍舊沒有撲滅的跡象,宋尹率先趕到,從馬車上跳下來,跟文成慧說道:“成慧,你聽我的留在外面,我一個人進去看看,不管如何,你要留着命逃出去,子欺跟濟安得靠你照看。”
文成慧眼裡含着淚,堅決道:“宋尹,我說過此生要跟你共進退,你答應我,不管救人能不能成,都要活着出來,事到如今,父親母親的命只能聽天由命,但你要是出不來,我一定不會獨活。”
“好,我答應你。”
宋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轉而衝向文府的火海中去,文成慧一直死死盯着他的身影,直到他徹底消失在火中。
然而好像天要與他們作對一般,宋尹剛剛衝進去不久,文府的門樓忽然轟塌,緊接着碩大的門楣也應聲倒落,往日象徵着富貴與權勢的文府門樓,就這麼眼睜睜消失殆盡,文成慧心裡一沉,本能的就要衝進去。
“宋夫人你冷靜點!”葉長安及時托住她,“你進去了也不好使啊,你在這裡等着,我進去把宋大人救出來!”
“長安!你不能進去,我求你了。”文成慧半跪在地上祈求她,“我們文家的事,如何能牽累你去送死,我只求你一定要把子欺帶出去,他跟濟安以後就靠你跟秦將軍多加看顧了,二位大恩大德,我文成慧定當銘記!”
文成慧說完便不顧她阻攔,執意要往裡衝,葉長安一時沒能拉住她,竟叫她掙脫開。
“不是,宋夫人你別去啊!”
葉長安簡直頭大如鬥心力交瘁,她自然能理解家人有難時的心情,但救人也得量力而行那,這哪裡是救人,分明就是想一塊兒送死嘛!
她提了一桶救火的水盡數澆在自己身上,然後跟在文成慧後面,試圖拉住她,照眼下這個火勢來看,府裡的人大概是難有活路,既然已經如此,能救一個是一個,想想濟安還那麼小,只靠一個頭腦不清楚的混賬舅舅哪裡能成。
文成慧踉踉蹌蹌寸步難行,大概是想着折在裡頭的宋尹跟父母親,居然一點都不顧及火大火小,只一味往裡跑,身上的衣裙已經燒着,但她好似一點沒知覺一般。
葉長安只跟着她進去沒多久,便被一根燒着倒塌的大門柱子給攔腰截斷去路,她好險才躲開來,但再一瞧,哪裡還能看見文成慧的影子。
無奈之下,葉長安只好先退出去,但眼下想要再進,已然是沒可能了。
此時文子欺跟陌遙趕來,文子欺見狀立即追問,“小媒官,我阿姊他們那,你不是跟着他們的嗎,人那!”
一邊說一邊就要衝進去,卻是叫陌遙跟葉長安一起死死拖住,“花蚊子你冷靜點啊,我來的時候宋大人已經進去了,宋夫人她……抱歉,我實在沒能攔下她,但你不能再進了,已經進不去了啊!”
“你胡說!”文子欺跪在地上,抱着腦袋嘶吼一聲,“怎麼可能這樣那,方纔家裡還好好的,一定不是真的,他們一定已經逃出來了,快滅火,都他孃的來給我滅火啊!”
還滅什麼火,照這個火勢,就是把洛水引來也不夠,連救火的守兵都已經徹底放棄,眼睜睜看着文府化爲烏有。
而葉長安現在能做的,就只有死死拖住發狂了的文子欺,無論如何不能再叫他去送死,不然他們拼死來洛陽城一趟,到底算是怎麼回事。
熾紅的火一直無情的燃燒着,大有要燒盡天地的趨勢,隨着文子欺的沉默與認命,葉長安的心也隨之沉了下去,命運被顛覆的時候,誰都無能爲力,一如他們所有人。
“妹子!”邢山過來提醒,“咱是不是該趕緊撤了,兄弟們已經開好了道,再不趁亂走,那就更走不了了啊!”
葉長安看看周圍,因爲火勢兇猛,大多數人都退避三舍,他們在這裡暫時沒人過問,但不代表洛陽城的守兵會放他們走,遲早還要來抓人的。
“花蚊子,我知道你心裡憋屈不甘,但眼下不是悲傷難過的時候,咱們得先想法子逃出去是正經,我跟你保證,以後但凡讓我逮着機會,一定幫你出這口惡氣,你得想想給咱開路的兄弟們呀。”
文子欺雙手扶地跪在地上,臉幾乎要埋進土裡,他似乎完全感覺不到撲面的炙熱,既不痛哭也不咒罵,整個人木呆呆的好似丟了魂,唯一還保持着憤怒與悲傷的,就只有他緊繃的後背。
“子欺,求你別這樣好嗎?”陌遙經過長時間的心力耗費,也彷彿用盡了力氣,陪着他萎頓跪在地上,“聽長安的,咱們先走,先離開這裡好嗎?”
“是誰幹的。”
好一會後,才聽見文子欺沙啞沉悶的聲音響起。
葉長安詢問的看着邢山,誰幹的,有人看見了嗎,難道不是高安授意的嗎?
葉長安只顧救人拼命,壓根兒沒想過這個問題,長安城裡說了算的除了高安還能有誰。
邢山想了想道:“我聽小刀兄弟說,好像跟看守的不是一波人,啊,我想起來了,說是打宮城方向過來的人,可能是宮裡派來的!”
文子欺猛的擡起頭來,佈滿了血絲的眼中猩紅一片,葉長安被他這幅樣子嚇了一跳,無端想起了嗜血的惡魔。
文子欺緩緩從地上站起來,因爲長時間的跪立,腿腳不受控制的踉蹌一下,然後二話不說,拽過旁邊的一匹馬來,騎上就跑。
“花蚊子!”
“子欺!”
葉長安一拍腦門,“壞了,肯定是想去宮裡送死,這是要把人給急死那!”
無奈之下,衆人只好跟上去,文子欺這個樣子,怎麼看都不能善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