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州軍的攻勢更加兇猛了,幾乎是不計代價的想要攻入宛城,守城的壓力在不斷增加,每日從城頭送下來的傷兵讓比往日多了許多。
昨日收到了張遼送回來的消息,朱升和崔耿都知道,劉備這是急了,想要在張遼突破攔截之前,先一步攻入宛城,所以戰鬥雖然激烈,但城中衆將卻是很穩,大家都知道,這個時候就是看誰先撐不住,雙方的主力都在攻殲,他們有堅城之利,但西鄂有什麼?雖然地勢險要,但並非堅城,也並非不可戰勝。
這個時候,他們不用戰勝劉備的主力,只要比西鄂的荊州軍堅持的更久就贏了。
不過這一切,跟崔耿關係不大,如今城中的指揮權已經交給了朱升,宛城每日戰火連天,崔耿卻是閒的發慌,雖然朱升不時也會來找崔耿討論如何更好地防守,崔耿會給一些建議,但也僅此而已,崔耿自己辭去了將位,以此換取了宛城衆將的團結,這個時候縱然誤會解除,他也不可能重上戰場。
宛城,崔府,這是陳默給崔耿在宛城的府宅,很大,宛城中的崔氏族人,也被崔耿集中安置在這裡,如今他無事在身,正好藉此機會梳理一下家族。
“伯倫,我知道是我錯了,但你罵也罵了,罰也罰了,還不消氣?我畢竟是你叔父,非你晚輩!”崔權看着崔耿皺眉道:“你就一點都不爲家族着想麼?”
崔耿看了看崔權,搖了搖頭嘆息道:“以崔氏如今的樣子,就算我真的幫你們弄到官位,也只會耗盡崔府的氣運。”
“你分明就是不想幫族中出力!”崔權冷哼道。
“到現在,阿叔還不懂悔改麼?”崔耿看着崔權,神色冷了下來:“你以爲,你如今能活着站在這裡,是誰出的力?”
崔權沒有說話,他很清楚,若非崔耿,自己現在被殺都是小事,很可能累及家族。
“你們以爲,把你們都送上官位,讓你們做了官,你們就是士族了?”崔耿看向這些人,搖頭嘆道:“以縣令爲例,一個縣令要做何事,你們知道?縣中有哪些政務?稅賦該如何收取?如何查賬?如何平衡百姓與當地士紳的關係?如何知道衙署中的吏是否存在欺上瞞下,今日大家都在,誰與我說說這些事如何處理?誰能說出來,此戰之後,我便立刻與朝廷舉薦他入仕。”
崔氏族人聞言面面相覷,這些他們哪裡知道,就算讀過些書,但這些事情,書裡也沒教啊?
“身在其位,自能知曉其中道理。”崔權不忿道,此時沒了性命之憂,崔氏族長的架子又端起來了。
“那要多長時間?既然你現在沒這個能力,朝廷憑什麼要拿一縣之地,萬民生計讓你來學?”崔耿瞪眼道。
見崔權不說話,崔耿看向崔氏族人皺眉道:“我自出莊去往洛陽之後,三年學兵,兩年征戰,十年理政,做過主簿,當過縣丞,也做過縣令,纔有今日,主公雖然沒有做過縣令,但他自幼與其恩師學習縣務,對一縣之事瞭如指掌,你們看來縣令不過小官,你們可知,主公最重的就是縣令?如今朝中實缺,多是政績出色的縣令提拔起來,換做你們,我看讓你們做三年縣令,我崔氏一族也該滅族了!”
崔耿自入南陽以來,對自家族人向來寬和,除了不給官職之外,其他方面,要錢要糧,只要崔耿有的,都會盡量滿足,族中有人想行商也好,求學也罷,崔耿都會盡己所能幫忙,像今日這般疾言厲色,還是第一次,也是此刻,崔耿給自己族人的感覺,纔像個征戰沙場的將軍,渾身上下充斥着一股軍旅之氣,讓人望而生畏。
不過想想崔耿這些年能坐上如今的位子,固然有陳默的提攜和扶持,但更重要的是,他自己肯努力,肯去學,否則跟隨陳默最早的人多了,爲何除了餘昇、崔耿還有鍾雲之外,其他人沒能升上來?
“兄長所言,未免太過危言聳聽,就算做不好,最多免官,也不至於連累宗族吧?”一名族人遲疑道。
“是麼?我崔氏也算豪族,平日裡如何打點衙署關係,不用我說,爾等也該知道吧?但什麼錢能拿?什麼事能辦?你們有幾個知道?”崔耿冷冷的看向這些人道:“你們以爲,族中入仕的子弟多,那就叫士人了麼?昔日宦官子弟,入仕的也多,他們算哪門子士人?”
一衆崔氏族人聞言,有的面有不忿,有的露出深思之色。
崔耿見沒人說話,嘆了口氣,緩緩道:“這般與你們說吧,想要躋身士族,你得有本事,不一定要做官,但你得有這個本事,而且讓人認可才行,不是當了官就夠了,如今這亂世想入仕途容易,但想躋身士族卻很難。”
“這是爲何?”一名年輕人意外道,亂世不是更容易躋身貴族嗎?
“爲何?因爲這亂世之中,最多的就是似你們這般不想學本事,只想依靠旁人入仕的人,我不同意,竟然便想勾結外敵。”說到這裡,目光冷冷的瞥了崔權一眼道:“你們以爲,我若真的死了,崔家就會崛起?劉備不會因爲你們投敵而高看你們一眼,若南陽失陷,主公的怒火第一個燒到你們身上,昔日鮑庚戰死邊關,賊裘辱其屍身,烏丸一族差點因此族滅,崔氏比之烏丸如何?劉備比之烏丸又如何?”
戰場之上刀劍無眼,若崔耿死在戰場上,陳默雖然會心痛,但不會報復某人,戰場有戰場的規矩,生死各安天命,沒人能夠例外,但如果崔耿是被人陰謀害死的,你看陳默會不會不管?
崔權聽得冷汗直流。
“阿叔,族長之位,你不適合再做,若真爲我崔氏一族好,你現在該做的不是借我名義招搖撞騙,而是該借我名義,多爲族中出色子弟找些好老師拜入門下,或是送入軍中、地方歷練,官員做不了,但若想爲吏,入書院讀兩年書,只要不是太差,入衙署爲吏卻是不難,我們這一代或許不能躋身士族,但只要這般不斷積聚下去,三代之內,總能出個人物,到時候,家族底蘊有了,仕途也有了,就算我們不說,別人也會將我等劃入士族之列!
而你卻只想着以我名義爲家族謀好處,卻不知這些好處,都是拿我的名聲換來的,雖暫時得了好處,卻是自毀根基,待我百年之後,也是崔家滅亡之時。”
崔耿本來不想插手族中事物,他如今主要的精力是要爲陳默征戰四方,建功立業,但他不想管,整個崔氏卻是因爲他的名氣反而弄得烏煙瘴氣起來,甚至崔權都想勾結外敵了,再不管,崔家滅族也不遠了。
“伯倫,你便是如今身處高位,但在這崔氏一族,也是晚輩,沒資格廢族長!”崔權聞言卻是怒了,國有國法,族有族規,崔耿雖然官位高,但也沒資格換族長啊。
“不換,可以,但崔氏一族與我再無瓜葛,我不想被拖累,我崔氏若再由你執掌,必亡!”崔耿卻是一改忍讓,冷冷的看着崔權道。
“伯倫說的不錯,他沒資格,我們科有資格?”幾名老者從門外進來,冷冷的看着崔權。
“宗老!?”崔權愕然的看着這幾名老者,都是他父輩乃至祖父輩的人物,在外面或許沒什麼地位名聲,但在崔氏一族,這幾位宗老聯合起來,要換族長也能得到大部分人的支持。
“太叔公!”見到來人,崔耿也連忙起身行禮。
“伯倫所言不錯,我崔氏一族好不容易出了伯倫這樣一位後生,卻差點被你毀了,更差點毀了我崔氏宗族,你再繼續擔任族長,還不知我崔氏要被你敗到何地步?”太叔公伸手拍了拍崔耿,看着崔權冷然道:“從今日起,便由伯倫爲我崔氏一族族長,諸位可有異議?”
一羣人雖然神色各異,但畢竟太叔公都說話了,再說崔耿無論地位還是本事,遠在崔權之上,由他來做族長,也合理。
“太叔公,我……”崔耿聞言苦笑着看向太叔公,這一句話,就把自己給綁在崔家了,他還沒有拒絕的理由,果然薑還是老的辣。
“伯倫啊,我知道你有大事要做,放心,我崔氏不會成爲你的負累,以後崔氏就按你說的做,至於未來能否如你說的那般,就看我崔氏一族的造化了。”太叔公微笑着在崔耿的攙扶下坐下來道:“至於崔權,這次的事情,得嚴辦,否則就算你把這事擺平了,大將軍那裡也會覺得你徇私。”
家族利益高於一切,崔權這次可是通敵之罪,就算沒成,但這也是犯忌諱的事情,崔權既然威脅到家族的未來,那就只能犧牲崔權了。
崔權在一旁聽得面色慘白,顫了顫道:“叔公,我……”
“就這般定了,看看你這些時日做的事情!”太叔公冷哼一聲,崔家之事,至此也算落下帷幕,至於崔權的下場,已經註定,除了他家人之外沒人會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