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百年孤獨(三)

在永生墓園的墓穴深處。

曳道眥臣深吸口氣,他握緊了手,眼睛睜得大大的。

機會僅僅只有這一次了。

“紫縭,我曳道家族是生是死,全看這一次了。”

由於無法說話,所以他用的是脣語。爲了這一日,家族的人都一直練習讀取脣語。

如果撐不過去,家族滅亡,那麼,唯有綠可以將家族的血脈傳承下去。而她也是唯一合適的繼承者,因爲選定的繼承人,不可以是靈媒,因此雪笙和惑也因此無法滿足這一條件。

眼前,是一個個圓形的拱門,一眼望去,密密麻麻地排列着。

“就選定在這裡吧。”手中拿着引路燈的眥臣,回過頭看着妻子,後者則是堅定地點了點頭。

繼而,二人走入了拱門內。

而此時,靈媒的工作很簡單,就是要將魔王引誘而來。而能否埋葬魔王,就要看眥臣了。

即使現在魔王被完全封印,但是,這依舊是一件充滿變數的工作。眥臣判斷過,成功的機會,最多四成左右。

紫縭朝着拱門深處而去,接着,開始閉上雙目。

靈媒能夠引誘鬼魂而來,而最終靈媒,則能夠引來魔王。

隨即,她猛然睜開雙眼,瞳孔在一瞬間化爲尖利妖異的豎瞳!

她開始連通着封印魔王的場所,並要將魔王引入這裡。同時,眥臣跨上前一步。將手伸向前方,接着。似乎有什麼東西被拉扯過來一般。

他的手虛無地抓着什麼,時刻等待着妻子的信號。同時,在身後的女兒雪笙和兒子惑也做好準備。二人同樣是靈媒,雖然不可能引來魔王,但也能夠在關鍵時刻起到一些作用。即使作用很小,但哪怕只能提升一丁點的機會,眥臣也是不會放過的。

紫縭身爲最終靈媒,不斷地魔王引入這深處。魔王一旦進入了這墓穴內。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將其埋葬。這當中的關鍵是,支撐過一分鐘。一分鐘內,不能夠讓魔王脫離這裡。只要一分鐘的時間內,魔王能夠始終無法脫離出墓穴,那麼就是他們贏。反過來,那麼就是眥臣輸。那個時候,他們將會永遠被葬在永生墓園。

“怎麼樣?”眥臣關切地詢問妻子。“來了嗎?”

妻子此刻額頭不斷沁出汗水,隨即搖頭:“不,還沒有。”

眥臣點點頭,隨即不再詢問。他也知道,這種事情急不得。具體要耗費多久,契約上也沒有寫明。目前。唯有等。而到時候,魔王進入墓穴內,接下來就是他要做的事情了。

眥臣此時抓着虛空的雙手不斷升高,似乎在抓扯着什麼一般。身後的雪笙和惑,也都是極爲緊張。

“姐姐……”惑此時雙手都是止不住地顫抖。“我們……能贏嗎?”

“不知道……”雪笙這時候也是心裡沒底,“秀臣叔叔也死了……”

忽然。紫縭那一雙尖銳豎瞳陡然地化爲血紅色!

眥臣立即意識到……

來了!

已經演練了幾千次的他,在這一瞬間猛然將手朝前狠狠一抓,隨即,眼前頓時出現了一口豎立着的棺材!隨即,棺材門立即關閉!然後,臥倒在了地面上!

一分鐘!

眥臣的心到了嗓子眼!

只要將魔王封入這口棺材一分鐘的時間,就算完成了地獄契約的內容!那樣一來,他曳道家族就將徹底地脫離這一劫難!

一分鐘,聽起來很短,然而,實際上卻極端地困難!

眥臣將手狠狠朝下按去,他此時,緊張到了極點。

一定要成功……一定要成功啊!

雪笙和惑,此時也知道,他們根本幫不上忙了。能不能封住這口棺材,全要看父親了。父親能不能做到,沒有人知道。

很快,眥臣就感覺到,手心猶如被什麼東西在往上撐着,那口棺材也不斷地劇烈顫動着。眥臣不由自主退後了一步,只感覺到骨頭似乎都在一根根被拆散!

不……

不行……

不能在這裡倒下!

眥臣就這般煎熬着。繼而,他的皮膚上,一根根青筋畢露,臉上涌出漲紅的血色。

這還是魔王被完全封印的前提下!如果沒被封印,那麼後果會如何?簡直不堪設想!

忍耐……忍耐下去!

眥臣忽然腳一軟,膝蓋頓時跪倒在地面,他已經無法站着了。鮮血不斷從七竅流出,雙手不斷地灑出鮮血來。沒有一會,他的整個身體,都幾乎要被壓倒在地面上!

眥臣已經拼上了自己的一切。

一隻腳,捨棄無所謂!不,就算是四肢都沒有了都不要緊。對他而言,守護自己的家人,比什麼都重要。

雪笙,惑,還有……綠,那個他最疼愛的小女兒。他的孩子,想要看着他們長大成人,想要教授他們很多事情……

他是崇佛之人,此刻,內心也唯有祈求佛的保佑。

無數根骨頭碎裂的聲音傳來。他知道,身上至少已經斷了數十根骨頭,尤其兩隻手,已經是鮮血淋漓,右手關節的部位也幾乎要斷裂了。

紫縭和雪笙,惑看在眼裡,也是心如刀絞,但同時也知道,時間……快到了……

還有十秒!

十……

九……

八……

七……

六……

五……

四……

眥臣的右手完全斷裂了,那棺材也是顫動得越來越厲害。可是時間也快到了!

三……

二……

眥臣儘管感覺到痛不欲生,但是他也知道。他……要贏了!他要贏了!

然而,就是在這個時候。綠,取出了地獄契約。

綠在拿到這張地獄契約的瞬間,她忽然能夠讀懂這上面的文字了。

根據永生墓園的規則,在這裡擁有墓冢的人,如果是魔王級血字的公寓執行住戶,那麼將能夠擁有永久埋葬魔王的能力,同時還需要再還有一個輔助自己的靈媒。

如果這名住戶死亡,那麼。其所有血脈都將盡數被葬入永生墓冢。而如果能將魔王埋葬,那麼就能夠永遠地離開死咒島的世界。不過,如果事先在其直系血親中指定一名繼承人,並在契約中寫入這個人的名字,一旦其死去,地獄契約就能夠自動將這個人作爲是其在永生墓園墓碑的繼承人。其遺產也將轉移給這個繼承人,也就是預先支付的龐大壽命的靈魂火燭。

這壽命。足夠一個人活上近千年的時光!

但是,取而代之的就是,千年的時光裡,要一直爲埋葬魔王這個目的而工作下去,不能有一絲一毫的懈怠。

契約內,已經寫明瞭這一點。

綠拿着引路燈。將契約上的內容,看得清清楚楚。然而,尚且年幼的她,對如此複雜的內容還有些難以理解。

那墓穴深處,究竟隱藏着什麼?父上和母上。又能否活着回來?

契約上,已經註明。曳道綠是曳道眥臣選定的繼承人。眥臣帶綠也進入死後世界,就是爲了這個目的。一旦他死去,根據這契約的內容,綠將能夠自動進入永生墓園,再來將魔王永久埋葬。那樣,只要綠還活着,曳道家的血脈就不至於斷絕。

繼而她忽然看到,契約上寫着,如果將契約從魔王的墓碑中取出,那麼,就代表着……魔王的封印被解除!

封印被解除的話,意味着什麼,自然不言而喻。繼而,契約的最終,浮現而出了綠的名字。

這,等同於綠簽署了地獄契約。

最後一秒……

那棺材蓋,瞬間被猛然掀開!

不……

不!!!!!!!!!!!!!!!

眥臣的內心咆哮着,然而,他卻無力迴天了。

根據契約,他失敗了。

下一瞬,引路燈的火光變幻間,綠,就這樣來到了另外一座墓碑前。

曳道眥臣的墓碑。

那座墓碑,和普通陵園的墓碑沒有什麼區別。墓碑建立在一個孤零零的沙丘上方。周圍,依舊毫無色彩。

然而,綠,感受到了。

一個墓穴出現在她的眼前,繼而,她看到了最令她不可置信的一幕。

父上……

母上……

姐姐……

哥哥……

她看到那墓穴中,無數曳道家族人的身體,被漸漸拉入那墓穴深處的土中。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然而,父母的臉龐都完全失去了神采。

魔王的封印被解除的瞬間,自然也就意味着,封印魔王的完全失敗。事實上,要埋葬魔王,是不能夠待在永生墓園內部的。永生墓園是魔王絕對不能夠進入的場所。然而,綠卻進入了。而她,甚至還親手解除了魔王的封印。

而待在永生墓園內部的她,是現在唯一可以將魔王永久埋葬的人。而如果失敗的話,她,就將會葬入眼前的墓碑內。

墓碑上,眥臣的名字,變化爲了綠的名字。曳道綠。

“父上……母上……姐姐……哥哥……不,不要!”

她要哭喊出來,然而,在這永生墓園內發不出絲毫的聲音。

眼前的墓穴漸漸合攏,父母等人被徹底地掩蓋起來。她只能接觸着冰冷的地面,並且接受到這個極爲殘酷的事實。

“不,不要!!!!!!!!!!”

然而,她喊不出來。

她頓時明白到,是她解除魔王的封印,才造成父上埋葬魔王,功敗垂成。

而由於她成爲地獄契約上父上指定的繼承人,所以現在,曳道家唯有她一個人得以生存下來。她,是此刻這世界上曳道家唯一的一個血脈!

是自己殺死了父母……是自己殺死了姐姐,哥哥,還有所有家族的人……

綠在這一刻,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

而她,被賦予了千年之久的漫長壽命。她可以活很久,很久。而且,一旦成年後,就不會再因爲年齡增長而導致容貌變化。所以即使千年以後的現在,她依舊如此美麗。

但,綠寧可不要這些。她只想換回她深愛的家人。

一天後。在墓碑前跪了一天一夜的綠,終於流乾了淚水。

她知道,家人不可能歸來了。而且,他們得不到安息。

所以,綠知道,自己只有一個選擇。

將父親未完成的工作完成。那樣,他們的魂魄就不需要繼續禁錮在永生墓園中,而能夠獲得自由,真正地得到安息。

她看着眼前的墓碑,綠,伸出手撫摸着墓碑上的名字。曳道綠。

“是我親手葬送了家族所有的人。所以,我不配再擁有曳道家的姓氏。”

接着,墓碑上的名字,因此而變成了單獨的“綠”。墓碑的名字,可以由綠自由決定。蘇含青後來看到的英語“green”是因爲她習慣使用英語所以讓她看到的是英語,而不是日語假名。

綠……在這一刻起,失去了所有的感情。僅僅六歲的她,已經開始策劃一切。

她仔細閱讀了契約的內容,知道了她能夠擁有的能力和特權,以及……一旦她親自參與到血字工作中去,靈魂火燭即將失效,同時幽冥列車車票不再免費。同時,火燭的投影分身,在她本體不離開永生墓園的情況下,可以在外界行動,但是如果長期不用本體行動,分身會逐漸失去本體的記憶。

魔王只要不被封印或者封印得不完全,就一定會找到綠,並將她殺死。不過綠只要待在永生墓園內,就不會有事。

但是,要埋葬魔王,就需要一個靈媒。她終究是需要走出去的。

永生墓園內,會自動給她提供食物。同時魔王級血字也再度發佈,後來李隱等人要接取魔王級血字都要寫一個“祭”字,這個“祭”就是相對永生墓園而言。也就是說,是對永生墓園的祭奠。

但是,1561年過去,也沒人能夠最終封印魔王。

十年過去了。十六歲的綠,已經擁有着無可比擬的絕世容貌。但自從那一天後,她再也沒有笑過一次,也沒有哭過一次。所有的感情被她盡數塵封,以至於,她忘記了人該怎麼表達自己的感情。即使看到令人喜悅的事情或者悲傷的慘狀,她也無法給予正常的感情反應。

十六歲的她……終於用自己靈魂火燭的九個投影分身之一,走出了永生墓園。並……迴歸了人世。當然,能迴歸人世的也只有投影,本體只能留在死咒島上。

此時,是1971年。

比叡山延歷寺,被織田信長徹底燒燬,無數僧衆慘遭屠殺,血流成河。當投影的綠回到離開十年之久的故鄉日本,看到的就是這副慘景。而當時織田信長正和淺井,朝倉聯軍戰爭中,而由於延歷寺支持淺井和朝倉聯軍,最終慘遭這般屠殺,織田信長也由此被人稱之爲第六天大魔王。

而原本曳道家族和延歷寺有着很深的往來,綠本想去拿尋找父親昔日的舊友,最終,看到的只是廢墟和屍骨。

十年,一切,都物是人非了。

而綠,也開始了她,獨自一人埋葬魔王的漫長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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