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半驚8

夢半驚 8

茂的夏,慕容府卻盡顯示蕭條,似乎連鳴蟬也在爲哀嘆。

子夜走在長長的迴廊中,竟看到很多下人手提着小包袱閃躲着快步行走,她欲要攔住一個問問情況,剛伸出手,那人就撒腿溜了。她鬱悶不已,回了房,翠兒正抱着小惜朝不停地哄着,卻仍止不住他的哭鬧。

子夜抱了過來,對他笑了笑,在他的小臉蛋上親了一下,小傢伙總算停止了哭鬧,呆呆地看着四周的一切。

“小公子還真認人,可累死我了。”翠兒見狀一邊捶着胳膊一邊埋怨着。

“李嫂呢?”

“回家通風報信兒去了。”翠兒說着起嘴,帶着一絲鄙夷。

“怎麼了?剛纔我看到許多人都拎着包袱呢。”子夜說着搖着小惜朝,將他輕輕放到了牀上。

翠兒嘆息一聲道:“他們聽說公子犯了誅滅九族的罪都被嚇跑了唄。”

“哦?翠兒爲何不怕?”

“我孤身一人能走到哪兒去,只要少夫人不走我就不走。”

“你說‘平安’二字有什麼不妥之處嗎?”子夜想起薛子謙地話不禁問道。

“平安有什麼不好地。可是大吉利話呢。”

“可薛子謙說。這兩字惹怒了皇上。”

翠兒皺皺眉頭搖頭道:“不會吧。我可想不出有什麼不妥。恐怕是公子們先前恃才放狂做地詩惹了禍。唉。這種事啊。聽說在前朝時就有過。死了好多讀書人呢。”

“沒想到公子說地是真地。伴君如伴虎。他當時就擔心題對匾額一事出問題。也是下了很多功夫。千謹慎萬小心。還被小人挑出了毛病。本說着三日後要遠走高飛。誰道世事如此難料……”

“少夫人。您說誰呢?”

“我是可惜花公子,他是好人,不該受此災難。我一定要想辦法救他們。”

“我們女流之輩又有何法子?連知府大人都被革職查辦了……”翠兒說着俯到她耳邊小聲道:“聽說是薛家故意在整我們,少夫人可見過皇上身邊那個蓉妃?她就是薛子謙的姑姑,聽說這次還要爲太子指婚。”

子夜不禁回憶起那蓉妃的樣子,長得倒是嫵媚妖嬈,當初在寺裡她還極力爲施夢蘭開脫,只是現在子夜才明白,蓉妃當時的好意不過是不想再多一個女人來分享皇上。

掌燈時分,子夜從前廳出來,一路上心緒複雜。想着餐桌上祖母和公公婆婆的蒼老和失魂落魄,心中不忍。而她也終於弄明白了誅滅九族是怎麼回事,那便是慕容家的遠近親戚全都要受牽連,甚至還包括那祠堂裡莊嚴肅穆的祖先牌位,同樣,也包括她自己。

於是她飛身出牆,一路來到了御華園。平安苑內掌着燈,她恰好看到喜兒出來,在外張望着似在等人。於是她在一個牆角落地,迎上了喜兒。

“少夫人,您怎麼進來地?”喜兒甚是驚異。

“你在這等誰呢?”

“不是不是。”喜兒忙擺手,拉着她入門,左顧右盼一番,小聲道:“我在把風。皇上今天要臨幸小姐。”

她一怔,忙入了內室,正看到施夢蘭一手握着一方白帕,一手握着一把匕首,臉色發白,眼神慌亂,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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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你要幹什麼?”她慌忙上前奪過了匕首。

施夢蘭一驚,繼而抓着她問道:“表哥怎麼樣?你去牢裡看他了嗎?”

“獄卒不準進,說是皇上欽命,只有三日後的堂審才能見到。小姐,你可不要想不開啊。”

施夢蘭瞥了她一眼沉聲道:“我哪裡想不開了,我是在想辦法。你把手伸出來。”

她不解,但還是伸出了右手,施夢蘭緊抿着嘴脣,抓住她的食指,毫不猶豫地咬了下去。

忽一陣疼痛,一直到心裡,她差點叫出聲來。

“你爲什麼咬我?”

施夢蘭不理她,捏着傷口處使勁地擠,幾滴鮮紅的血落到了白帕上,赫然在目,如同一朵妖豔欲滴的紅梅,接着她便將這白帕鋪在了薄薄的牀單下面,來回地撫摸着,彷彿思緒回到了從前的某個時刻。

子夜只是輕輕吮吸着受傷的手指,很疼,直到現在才知道皮外傷竟也可以讓人這麼疼!

施夢蘭忽地起身,摸着她的臉問:“疼麼?”

她點點頭,哆哆嗦嗦收回自己的手。

“我沒有那個勇氣。子夜,我怕疼下不了手。傷口要藏好,千萬不要被人發現。”

看着她走了出去,我悄悄用法術癒合了傷口。只是不明白,產下惜朝時那樣撕心裂肺地痛她都挺過來了,爲何怕這個?不過,早知道她要的是血,給她就是了,也不用這樣被咬。

外廳,問施夢蘭:“你想好了?”

施夢蘭黯然低頭,看了看外面,苦笑一聲道:“你一定要告訴表哥,我是爲了他才屈就於皇上的,我這輩子,心裡面只有他一個人。”

子夜怔怔點頭,忽聽得喜兒小跑着過來,口裡大聲叫着:“皇上來了,皇上來了!”

施夢蘭忙上前捂住了喜兒地嘴,嗔道:“早囑咐過不要這麼慌張。

子夜,你快走,不要被皇上看到你。”

子夜聽罷,忙出了門,往另一個方向中跑,藏到了一簇花叢之後,看到皇上摒退下人,入了廳。

她悄悄潛入了苑裡,看到屏風後,施夢蘭與皇上把盞而飲,幾杯酒過後,皇上便是醉眼迷離,忽地恢復平時的冷靜和嚴肅,抓過施夢蘭的手腕道:“我知道,你心裡千百般不怨……夢蘭,朕……不在乎。只要得到了一個女人的身體,總有一天就會得到她地心,因爲,心始終是要回到身體內的,不然……就活不了了。”

施夢蘭慌亂不已,跪到地下,“皇上何出此言?民女對皇上是一片真心!”

皇上大笑兩聲,猛地將施夢蘭橫抱而起,穩穩朝着屏風後的大牀而去。

帳後傳來施夢蘭的低呼,珠翠摔落在地,與大理石相擊,清脆地迴響。子夜屏息而立,緊緊抓着門邊的雕花,那清晰的聲音傳入耳朵內,一陣一陣疊加在一起,嗡嗡作響。她忙跑到了廊外,喘息着,那些模糊不清地纏綿繾綣、粗喘嬌吟,擾得她心亂如麻。施夢蘭的哭喊聲漸漸溢出,一聲響過一聲,似是痛苦,似是央求。皇上的嗓音低沉而顫抖,一聲聲喚着:“夢蘭、夢蘭……”愈喚愈急促。

她忽地想起雲熠在翠兒身上的狂暴,嚇得連連後退,太陽穴突突地跳着,喉嚨抽緊,嘴脣發乾,渾身上下被一股執氣籠罩,幾乎要發狂。轉身衝出了御華園,在半空要翻騰着,要耗盡這突然涌出的能量。夜空寂靜,繁星閃爍,它們靜靜地俯瞰人間,是否也能看到那些不爲人知地隱秘?

她在空中盤旋好久,本以爲會累,會疲憊,會平靜,可是腦海裡更加迷亂,最初在出塵面前那一舞桃之夭夭、施夢蘭的嬌吟輕泣,客棧裡他們的私會,紅衣女子在慕容晏身上地纏繞,花澤少在她額頭擦過的若有似無地溼吻……繁雜的畫面在腦中依稀閃過,一些莫明其妙地細微感覺瀰漫全身,手心、額上,背脊全都涔出了熱汗。臆想已經變得瘋狂,親吻,擁抱……她再也受不了了,捂着腦袋直直往地上撞去,一切的煩惱根源都來自它。

忽然,半空中一雙手接住了她。

她猝然倒躺着,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驚異開口:“師姐!怎麼是你?”

媚娘身穿紅衣依然美麗,一手無着她的額頭,臉上帶着暖人的笑意,輕問道:“子夜,你看到了什麼?”

她忽地晃頭,胸內翻騰,掙開媚娘,朝着身旁的一棵樹用盡所有法力擊去。那樹,轟然倒地,她的喉口亦涌上一口鮮血,噴涌而出。

“我什麼都沒看到,什麼都沒看到……”她盯着自己的手掌,喃喃念着。

外面的侍衛聽到了動靜,紛紛出來查看,媚娘抓起她躍上了屋頂。看着那些人議論了好久,理不清頭緒,最終散去。

媚娘伸手點向她的額頭,似在她的腦海裡輸了一道靈力,立刻,那些似曾相識的纏綿畫面在腦海裡交疊相加,只是每一個畫面裡都多了一個身影,一個男人的身影,她卻看不清他的臉,更不知道他跟自己有什麼關係。

“師傅,是誰?他是誰?是慕容公子嗎?”她抱着雙膝,想哭,卻無淚,心內很是壓抑。

媚娘忽地冷下臉,一把將她抓起,責問道:“我道我是那天底下最笨的妖精,應不了千年大劫,終日鬱郁。沒想到你比我還笨,子夜,不要再招惹別的男人了,你今生欠的桃花債已經夠了!”

她搖着頭,不懂師姐說的話,她沒有去招惹男人,從來沒有。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不知道人生的路爲何有這麼多煩惱,她只是渴望有一個身影,無論在何時都能長伴左右。她渴望做人,擁有人的感情,擁有人的快樂,擁有人的逍遙。她也渴望慕容晏,想要他來成全她,成全她……可是,剛纔她腦海裡那些蕪雜的畫面都是什麼?

“師姐,我該怎麼做?”

“你不是想做人嗎?其實做人是最難的,要勇敢,很勇敢。你心裡想着誰,就去找誰吧!”媚娘說完嫌棄地看了她一眼,飄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