銷魂處4

銷魂處 4

小和尚有些惑上下打量了子夜一番終是想起她就磐若寺後面住過的丫環,也是今日的新娘子,臉上的表情有些複雜,遲了半天,恭敬道:“娘娘,師兄出了點意外不能主持,今天是法治師叔來的。”

“意外?他怎麼了?”她忙問,一手不覺抓緊了衣帶。

“師兄修行多年卻犯了戒律,今早受了一百律棍,現在……應該還沒醒過來吧。”

“什麼?”她不禁激動,“一百棍,你們憑什麼打人?他沒有錯!”

小和尚不明所以地看着子夜,惶恐地念了一聲佛號便溜走了。

子夜扶着廊柱退後了一步,因爲激動而喘息着。

一百棍……

她曾見過那職手腕粗大的戒律棍,且在佛祖面前根本使不得法術護身,而出塵也絕不會用法術爲自己減輕一絲一毫的痛苦。傻和尚,爲什麼自討苦吃?

忽聽得院門處一陣躁動,她以爲是雲熠迎親的隊伍回來了,忙躲進門去,卻看到一個帶刀侍衛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邊跑還邊喊着:“不好了!皇上!不好了!刑場出人命了!皇上!”

四周頓時靜了下來,彷彿時間都靜止了。子夜心中一陣糾痛,順着門邊滑倒在地上,趴着門檻眼巴巴地看着,那侍衛手中拎着的東西,不正是花澤少曾送給她的胭脂扣麼?

刑場……

難道今日是花澤少地定罪之日。也是行刑之日?她心中不由得生出滾滾恨意。想起那日在牢營外。雲熠說地——他不想死就不會死了嗎?

原來人地命永遠都不是掌握在自己手中地。

她好不甘心。一手用力在門檻上狠抓着。門檻應聲從中間斷裂。她心中一陣短氣。呼吸簡直都快沒有了。腦子一懵。暈了過去。

又是那種難聞地藥品味!她討厭極了。就連在睡夢中也一樣討厭。因爲。那是雲熠吩咐人給她弄地!於是。她醒來後地第一句話就是:“我不喝他地藥!”

一旁地侍女嚇了一跳。慌忙上前用絲絹爲她擦額頭上地汗。低聲說着:“娘娘。您終於醒了。”

醒了?她左右看看,桌上還點着花燭,還有那擺得滿滿的點心乾果,她以爲她又會睡好久,爲什麼今天都沒有過?緊抿一下嘴脣,看到身上又被穿上了那華美的嫁衣,她便跳下牀用力扯,使勁扯,可衣服也跟她作對似的,就是扯不開,她急得簡直想要大哭,可眼眶裡乾乾地,沒有一丁點眼淚的痕跡。那曾經她想苦苦想要得到的能證明她是有感情的人類的東西,怎麼會沒有了?

侍在一旁不知所措,驚慌問着:“娘娘,您到底怎麼了?是不是奴婢做錯了什麼?”

她看了一眼侍女,邊脫衣服和鞋子邊語無倫次着:“花公子,子夜對不起你,沒有救你……壞蛋,可惡地,他竟真的要你死,他好狠心,我是不會讓他如願的……”

侍聽着她這話怔了一怔,忙道:“娘娘,花公子他沒死,沒死。”

“什麼?”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侍,停止踩踏腳下地嫁衣,雙手都顫抖了。

侍忙跪在了地上,“花公子他……哦不,是永福王爺,他沒死。”

“永福?”

“是皇上賜的號,王爺的恩光福祿世世代代,子孫兒女世襲爵位奉祿,永不斷絕。”

他沒死,他與皇上相認了,他變成王爺了!她激動地擡着雙臂,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張開嘴,笑了,笑得很純粹。

浮雲齋地大門忽地響起,她聽到一個沉重的腳步聲進來了,卻仍止不住她的歡喜,還有什麼消息比花澤少沒死更讓她高興的呢?

雲熠的聲音難得的輕快,隔着屏風就傳進來了,“我地新娘醒來了,看樣子挺高興的啊。”

侍忙跪在了地上,“太子殿下新婚吉祥!”

子夜停止了笑,退至牀邊,坐正了,低着頭,一動不動。

她看到一雙喜紅色雲錦輕履出現在屏風前,停住了,彷彿那個人也僵了一下,周身散發出讓人無法直視地威嚴。她又恨又怕,稍稍擡頭,看到他走近前,彎下腰,拾起了被踩得皺巴巴的嫁衣,輕輕拍打着上面地塵土,臉上竟現出一抹笑意,淡淡的,波瀾不驚,看不出他接下來將要幹什麼。

只是她認定了他是壞人,他是個趁人之危地,用權力逼她的壞人,便往後退縮着,擡腳上牀,躲到了牀角。

他抿了抿脣,對侍擺手道:“你退下吧。”

侍小心地應了一聲便退了。

她便露出惡狠狠的表情,朝他叫道:“去過你的洞房花燭夜,別煩我。”

他坐到牀邊,臉上帶着笑意,一反常態,伸手拉住她的手,她怔了,彷彿無法氣絕,坐到了他旁邊,警惕地看着他。

他將那衣服展開,搖頭可惜,“這麼好的衣服,來穿上它。”

她忙往後退,“我不穿,儀式已經過了。”

“可你失約了啊,你昏迷了,我沒有拜堂。”他淡淡說着,撫着嫁衣上的花紋。

新娘又不是她一個,沒有她,還有薛家小姐與他拜

見她不語,他拉過她,將衣服披到她身上,慢慢道:“來,穿上。”

她怔了,這是她眼中那個暴虐的雲熠嗎?

他就真的爲她穿嫁衣,動作很輕,一個一個繫上釦子,嘴裡還說着:“拜堂是天經地義的,不過看在你這麼不喜歡,又有傷在身的份兒上,今天就饒了你,我們喝交杯酒。”

她不動,也不說話,只是仔細看着他,仔細辨認着,他到底是雲熠還是雲浦羲?

然後,就看到他起身,拿起那用紅線綁在一起的金盃,湛滿了酒,走至牀邊,遞給她一杯。

她搖頭:“我不要。”

只一瞬間,他臉上的平和就一掃而光,眉頭皺起,眼裡壓抑的怒火再也忍不住了,“啪!”地摔了杯子,在牀前兩回走了幾步,一把抓起她的前襟,喘息着,如一頭暴虐的猛獸,只不過在將要把她吃下去的時候又放棄了。

他放開了她,咬牙切齒,“我做的還不夠嗎?你可不可以認真一點!這是洞房!今天是我們的新婚大喜之日!”

她搖頭,“不,我說過我不喜歡你,你也說過,你不會強迫我地。”

他懊惱地拍了拍腦門,沒有辦法了,語氣中帶着一絲妥協,“你記得可真準。對,我不會強迫你,我說到做到。”他說着又逼近,目光復雜地看着她,“對別人也許我沒那個耐心,對你,我可以等待。你手裡的東西該放下了吧,你怎麼總是拿着它?”

他注意到她手裡的玉蕭,眉頭微微一皺,詢問地看着。

她緊了緊手,低聲道:“沒有它,我心不安。”

他輕笑,猛地奪過玉蕭,拿在手裡,讚道:“果真上品。”然後坐到牀邊一把將她攬住,在她耳畔,聲低如嘶,“你應該說,沒有我,你不安心,現在我是你的相公。”

她一怔,彷彿心底某個地方柔軟了一下,看着雲熠,不禁問:“你討厭我,我也討厭你,你爲何這樣?”

“我說過我討厭你嗎?我只不過……不怎麼喜歡你罷了。”

她推開了他,“別捉弄我了。擁有無上的權利就可這樣左右別人地命運嗎?太子殿下,我現在要出門了,你去找你的新娘吧。”

“你要去哪兒?”他忙問。

“你放心我不會害人,也從沒害過人。”她說着起身,瞅了一圈,沒看到有別的衣物,便看向他。

他轉身從衣櫃裡拿出一件漂亮的裙子,遞給她,“帶我去。”

她微怔,接過衣服鑽到牀帳裡換上,腦裡涌出那月色,那清潭,那溼透的衣衫,那粘在身上地青絲,還有出塵的吻、擁抱和愛撫,渾身一顫,深吸了一口氣,那種感覺,想要停下又捨不得,就是死也要抱着他的感覺,清晰地回到了身上,令她無法走出帳幔面對雲熠,更無法對他說,她要去看地人,是出塵。

“你要去哪兒?”他又問了。

她下了牀,神情有些恍惚,突然覺得對不住他,更對不住花澤少。

“你身上的傷還很重,最好不要出去。”

“我……”她遲疑片刻,“我想去寺裡看出塵師傅。”

“哦?”他側目看着她,似乎在探究,“聽說大師犯了戒律正在被罰,不能見客的。”

一想起那一百戒律棍,她一刻也不想耽誤了,走至他身邊,巴巴地看着他,“可我想去看他,我一定要去的。”

“爲什麼?”他地目光忽地凌厲起來。

“因爲……因爲是我害了他。”

他審視了她一陣,轉身又從櫃子裡拿出一件男式衣物遞給她,“我想你穿這個去比較好。”

她點了點頭,眼神裡帶着些許感激,鑽回帳裡換衣服,忽聽得他在外面問道:“大師一向嚴於律己,好像頗受揚州百姓愛戴。

不知這次犯了什麼戒?”

她一怔,手上的動作止住了,衣帶滑落。許久,纔回過神來,迅速穿好了,下了牀。試探着問雲熠:“你不喜歡我,對我的事情也不在乎吧?”

他輕笑,轉身看着她,“嗯,還不錯,扮男裝也很像,如果雲浦羲見了一定會喜歡上你。”

她不解,“爲什麼?”

他俯身向前,像說悄悄話那般,笑着,“他只對男人感興趣,所以扮男裝不要被他看到。”

這話她不太懂,只是點了點頭,“那我走了。”

“慢着,我還沒回答你的問題。很多事情我都可以不在乎,毫不在乎。但有的事情,我會很在乎,你明白嗎?”

她搖頭,他大笑,拉着她出門,並低聲說着:“小心點,別被他們發現。等一會兒你要帶着我飛,我迫不急待要感覺一下在天空中飄着的感覺。”

“你不要去了。”她忙道。

“噓……”他將手指放在她脣邊,示意她不要說話,然後拉起她就朝着後門地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