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規啼4

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看着男人的臉,子夜的心忐忑不已。只見他身着淡藍色錦繡長袍,膚色白皙,五官清秀,謙謹中帶着一抹風流,風流中又帶着一抹執着,執着中又帶着一抹溫柔。看到她看他,他笑不由得笑了,撫了撫她羽毛道:“算你命大恰巧被我接住了,回家吧。”

話說着便舉起雙手要把她放飛,她戀戀不捨地看着恩人的臉,哪裡捨得飛,她還沒有享受夠他手中的溫度呢,但又不能不飛,於是拍起翅膀在他身邊盤旋了一圈才佯裝飛走,偷偷停在了更密的樹梢裡。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她可不會錯過。

她藏在枝葉間看着他,貪婪極了。但是看他們各自手中牽着駿馬一定是要走了,她該怎麼辦呢?難道就這樣錯過嗎?

正苦惱間,只聽得被稱爲劉兄的青衣男子道:“千里送君終須一別,慕容兄就到這裡吧,我走了。”

“劉兄。”他眷戀地抓住了劉兄的馬繮,“我們相識多年,此去京城上任不知何時再見,不如在此,以天地爲證,義結金蘭。”

“好!”

兩人說罷便一同朝南跪下,然後擡起雙手做着揖對天拜了三拜誓曰:“念劉增儒,慕容晏,雖然異姓,既結爲兄弟,則同心協力,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實鑑此心!”

慕…容……晏……

子夜默默記下他的名字,滿心歡喜。

“慕容兄自當釋懷,我雖要居廟堂之高,你也是處江湖之遠,同樣爲天下而憂。”

慕容晏笑了笑,有些失落道:“只可惜祖上世代經商,家裡也望我子承父業,上京偏偏又得罪了重臣不幸落選,我看我這一生是與官道無緣了。慕容慕容,彷彿這名字也透着宿命一般。”

“慕容兄別擔憂。李相黨派狂妄自大。欺勢壓人。終有倒臺地一天。到那時何愁前途?”

慕容晏淡淡一笑:“但願吧。時候不早了劉兄快上路吧。”

“那我們就此別過。”劉增儒說着跨上馬背。又抱拳道。“到京中我會給你來信。時機一到復官不難。”

“慕容晏先拜謝了!”

“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

慕容晏站在樹下看着劉增儒策馬而去的身影,佇立良久,落寞不已。子夜也在樹梢上看着他,他現在一定傷心了,真是才高難入俗人機,時乘不遂男兒願。恩人哪,子夜理解你。

正當她暗自嘆息的時候忽聽得一陣馬蹄聲近,慕容晏也轉過了頭。只見不遠處有一棗色俊馬奔來,馬上的白衣男子在不遠處收住繮繩,馬兒便優哉遊哉地過來了。

“原來是出塵師傅啊!”慕容晏看清了那男子頷首道。

出塵?不像是凡人的名字啊。子夜看着那下馬的男子,孑然獨立,白衣隨風擺起,轉身道:“慕容公子怎在此?”

這一轉身子夜可看清了他的樣貌,他鬢如刀削,雙目瞻瞻,眉毛修長,說話時一張一翕的菱脣,無端地爲他添了些許風情。可是他的目光爲何頻頻向她藏身的樹梢望着?她一驚,難道他是修道的看出了她是妖精?

接着便聽到了來自他元神的聲音:“小妖精,好好做人,切莫妄用法術擾亂輪迴!”

子夜大駭拍了拍翅膀,原來他是個法力高深的大師,他不會把她收了吧?師姐們說和尚道士對他們妖類從來無情。不過她可沒擾亂什麼輪迴,這麼大的帽子無端扣在她頭上真鬱悶。

“三界六道,衆生自有天命,你只管修行,應劫飛仙,不要管別人。”

這時只聽得慕容晏道:“我是來送劉兄上京的,師傅終於回來了,我們一道回揚州城吧。”

出塵又望了望子夜對慕容晏道:“公子先回,我還要到磐若寺見方丈大師,晚些再歸。”

“師傅,那我先回城了。”慕容晏說罷拜別上馬而去。

子夜連忙飛出樹梢追趕,卻被一道極強的力量擋了回去。

“你……”她化作人形落於地上憤憤地看着出塵。

“小妖精,你該回盤絲洞了。”他揚手一揮,身旁俊馬化作了雲霧飄散,原來他這馬是假的。

“你去你的磐若寺用不着管我。”她瞪了他一眼,厭他壞她好事,作飛身狀又要前行,卻被他一把抓到了身前。

“上次見你便知你心性不定,勿要閒管人間事。”

“上次?”她不解地看着他,怪不得剛纔覺得他有一點熟悉,忙抓起他的袖子翻找着,果然在右手袖口邊找到了一個佛家符號“卐”。

她驚得叫起來:“你……你給我的衣服!你是地藏菩薩的弟子!那你是神仙了?”

他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道:“我不是神仙。”

“那你是什麼?”

“不過是地府怨魂,機緣巧合被菩薩指點,收爲侍者。”

“怨魂?你是鬼?”她叫着上前踮起腳尖摸着他的臉,果然是涼的。但是鬼怎麼能出現在光天化日之下,而且還跟人交往,聽剛纔慕容晏話裡的意思,他好像就生活在人間似的。

他輕蔑地看了一眼大驚小怪的她便揚手把她推開,冷冷道:“你在人間這些日子偷了許多衣服手飾,已經犯了戒。被盜之人報了官府,拿不到賊人怨聲載道,又爲人間增了怨氣,現在跟我回盤絲洞向你師傅領罪。”

“我喜歡就拿來了又沒害人。”她護住腰間的乾坤袋往後退着。

“你那就是偷,不經過主人的允許擅自拿走就是偷盜。”他逼近前來。

辛苦蒐羅的漂亮衣服和手飾要被拿走,她心裡可不高興了,氣道:“你不是說要去磐若寺麼,在這裡管我做什麼?”

“我只是怕慕容公子知道你是妖精漏了天機才支走他。”

“說謊話騙人,真虛僞。”她皺着秀眉朝他嚷着。

他瞪起眼似乎有些不耐煩了:“謊言分善意的和惡意的,善意的謊言上天不會計較反而褒獎。”

“我纔不管,反正你說了謊,我也不相信你。你是鬼,我是妖,我們差不了多少,你憑什麼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