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或你

追命把大笑姑婆喪命的情形,以及現在大將軍佈置的局勢,一一說與冷血聽。

冷血悶哼道:“那麼說,李鏡花已追隨凌落石,誰也無法證實我的清白了。”

追命道:“看來是的──可是李鏡花仍然活着,屠晚也還沒死,世間依然常變易,逆境可怕而難久,強者受苦終必勝。”

冷血仍然躍躍欲試:“我想,現在最好的方法也是最直接的方法是:我出去殺了凌落石!”

追命擊節讚歎的說:“這實在是好辦法。大將軍和他手下那一羣殺手就等着你這樣想、這般行動!”

冷血知道追命在諷刺他。不過,要他這樣一個向以決鬥爲生命職志的人窩在這裡,也實在是件痛苦的事。

所以他說:“三師哥,我跟凌落石交手以來,一直都是佔盡下風,一直都是失敗者。失敗爲成功之母,我只想豁出去,跟他拼一拼,好歹也痛快些!萬一得成,便除此大害,我是否能還清白,也不重要了。如果喪命,那麼往後的事,還是三師兄你來仗持。”

追命爽快的道:“你說的對!我就是大將軍派來的,接招吧!”

一腳急蹴冷血。

冷血沒料有這一招,急退。

追命一腳落空,已踹在酒桶上。

酒桶砸向冷血。

冷血雙掌進推,震開酒桶,但胸口傷處一疼,悶哼一聲,退了兩步,幾乎撞倒身邊的寇樑。

“……崔師兄!”

追命沒再動手。

“凌驚怖的武功遠勝於我,要不然,他也不能一出手就殺了花師姊;”追命問,“你身上的傷未愈,出手至少打了個折扣,要不然,這一記酒桶休想把我的四師弟逼退半步!在這種情形下,你如何殺得了凌落石這野獸?”

冷血的臉黯淡下去了。

“你現在衝出去,如果不顧惜你有用的性命,不顧念世叔對你的信重,你大可出去,十步殺一人,揮劍斬強仇,我不會拉着你;”追命說,“不過,你這不叫失敗爲成功之母,因爲你並沒有吸取失敗的教訓,以作成功的奠基,而只是失敗爲成功動武,沉不住氣,憋不住氣而已!”

然後他道:“你沒聽世叔說過嗎?沉不住氣的人如何成大事?浮躁,是所有年輕人都難過得了的一關;沒想到你也過不了!”

冷血長吸了一口氣。

他的腰板又挺直了。

他的胸膛昂起。

他的眼神又亮了,薄脣倔強的緊抿着。──追命極喜歡他這時候的樣子:

這纔像一個打不敗、不怕敗、反敗爲勝的年輕人!

冷血用一種堅定的聲音問:“三師兄,現在,我該如何配合你的行動?我該怎麼辦?”

追命也長吸了一口氣,答而且問:“你知道今天我跟驚怖大將軍相處談話之後,我學得了什麼東西嗎?”

冷血莊重的聆聽着。

“凌落石在大獲全勝之時,仍能聽得下我的意見,那表示他仍有理智,仍是個不得了的人物。人在得志的時候,必須要沉得住氣:傲氣。這點,他辦得到。”追命道,“可是,現在,我跟你談話,你現在的情形,也使我有一個很大的感悟。”

冷血更用心的聽着。

“人在失意的時候,必須要忍得住氣:火氣。”追命微笑道,“這點,你也一樣辦得到,了不起。”

冷血笑了。

好白的牙齒。

笑容使他的冷峻完全瓦解,像春水融化了寒冰,追命也隨着這年輕人在這陰晦地窖裡卻充滿陽光的笑容而笑了起來:

“現在,是我和你,一起對抗大將軍。除了你,還有我,以及馬老闆、寇掌櫃,以及許許多多的人,許許多多的我或你,所以,我們更要惜重自己,不能任意使氣,不能衝動妄爲,貽誤大事,破壞大局。你或我,都不是殺手,殺手只負責殺人便可以了。年輕人崇拜殺手,其實只是崇拜殺人的兇手而已,試問把人殺了之後,不管殺的是好人還是壞人,對這世間又有什麼幫助?爲國、爲民,又有何利益可言?很多人喜歡俠士,以爲俠士就是隻負責打鬥,可是光是以暴易暴,就能解決問題嗎?跟惡人鬥爭,與壞人周旋,仍得要靠你和我,我們甘受約束,不像江湖道上的漢子可以高興就動手;願受法制,不似綠林豪傑任意就殺人。我們決不枉殺一人,絕不冤誣一案,這纔是捕快乾的事!所以,當好漢易,充英雄不難,要做好一名捕頭,這纔是難但卻極有意義的事!”

冷血點頭,垂下了頭,握緊了拳頭。

他的濃眉緊鎖住他的任重道遠。

追命拍拍他雄壯的肩膊,道:“你要小心,大將軍視你爲眼中釘,不把你拔掉,他食不安、寢不樂。”

冷血道:“我能使他寢食難安,也算是盡了一點力了──要不然,我倒真覺得自己是個廢物!”

追命道:“你別這樣說。大將軍的手上大將,除了三大殺手之外,以‘陰司’楊奸、尚大師及‘薔薇將軍’於春童最是難惹,但於春童卻已喪命於你手上。”

馬爾插嘴道:“最近,大將軍也確實難以安枕。”

追命道:“怎麼說?”

馬爾道:“大將軍帳前有兩名心腹,一個叫張無須,一名叫宋無虛(詳見“少年冷血”第一部第一集),一個負責大將軍的起居,一個負責大將軍的膳食,但近日兩人外出時,就在危城口遭人突襲,一個給打得臉青鼻腫,一個給打得像豬頭炳一般。”

追命沉吟道:“在大將軍的勢力地盤內居然發生了這樣的事,震怒難免;好個大將軍,竟然捂住了蓋子,連我也不知曉。”

寇樑接道:“知道的人的確不多,要不是宋無虛和張無須正是向我們拍門求救,我們也一樣不知道。”

追命問:“兩位可知這行動是誰幹的呢?”

馬爾道:“我不知道。反正就是恨極了大將軍的人。”

寇樑道:“他們殺不了大將軍,只好找大將軍的手下幹部來出氣。聽說在城裡有幾個跟大將軍臭味相投、狼狽爲奸的,也無端端平白的給人修理了一頓。一個專門給大將軍當劊子手的,還給人一刀兩段了呢!”

馬爾說:“說真的,我是有點擔心:就算你們‘四大名捕’全出頭對付這大魔頭,大將軍爲勢所逼,難免也會把‘四大凶徒’調集以對,那時,誰生誰死,尚未可知,但請鬼容易送鬼難,那些窮兇極惡的人一旦進入危城,危城危矣。你們看,‘久必見亭’何家滅門慘案,就是一例,令人怵目驚心。”

寇樑道:“我們也算是江湖上的狠角色,但在危城住久了,早成了危城人了,要眼見引狼入室,引火燒身,我們還真是忐忑不安哩!”

追命長嘆道:“我明白兩位的意思。我們師兄弟倆也想早日使大將軍伏法,不欲節外生枝。要是真要和‘四大凶徒’遭遇戰,我們也設法在城外決戰,儘量不連累城裡百姓便是。”

寇樑道:“如此就真個感激不盡了。”

馬爾道:“我們因爲大將軍殘殺部屬,害死了我們的恩人蕭劍僧,深覺不忿,幸蒙不棄,轉投諸葛先生麾下效命。更重要的是:我們無法容忍坐視凌落石殘民以虐、恣權稱快,如果列位可以爲危城老百姓除此大害,我和寇老二願效死命,粉身無怨!”

追命道:“兩位高義,可感可佩。我們當盡力而爲,不死不休。世叔派四師弟來辦這案子,除了要增加他與十惡不赦之狂魔鬥爭的經驗外,大概還另有用心。他曾傳我一錦囊,說明並無妙計,但當四師弟若遇天絕地滅、無法逾越的關頭時,不妨打開,自會明白──希望永遠不必打開,自是最好。”

冷血眼神一亮:“崔師兄的意思是……?”

追命道:“也許,世叔給我們的,只是一顆信心,我們依靠他,就像虔誠的人篤信行善事便有神明護佑一般,更是義無反顧,勇往直前,因爲逆境不久,強者必勝!邪不勝正,浩氣長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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