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朋友的朋友

追命所擔心的,不只是外面“扭派”劍手的狙擊,也不是上太師的陰謀詭計────他擔心的是什麼?

上太師已替他扎入第五針。

阿里在上太師的對面監視着。

只要追命的目光一轉註他,他就會殺了上太師──他對上太師是這麼說的。

阿里的臉很黝黑。

黝黑的皮膚,就算長了瘡疥,也比較不易看得出來。

至少比皮膚白晳的不容易看出來。

阿里臉上並沒有長什麼毒瘡。

而是淌汗。

──因爲他皮膚太黑,還是掩飾得好,所以他雖不住流汗,但卻不易爲人覺察。

他只催促上太師快些爲追命驅除藥力。

──不醫,他就殺了他。

──治不好,他也殺了他。

──太慢,他也一樣殺他。

(可是他爲什麼淌汗?)

(像他那麼一個大顛大沛、嘻哈終日的人,爲何也暗自淌冷汗不己?)

“扭派”劍手仍兀自與二轉子及儂指乙苦戰。

他要監視上太師運針。

他不信任這隻老狐狸。

所以他也不能去幫他那兩名兄弟的忙。

每一個人倒地的聲音,他都憑自己過人的聽覺仔細辨認:

──是不是他的兄弟倒了下來?

──倒下來的是不是他的兄弟?

不是。

所幸。

──又倒下了三人,兩個死於儂指乙刀下,一給二轉子封死了穴道。

敵人只剩下了五人。

到了這時候,扭派中一個鬚髮扭結虯粘在一起的大漢,忽然狂吼道:“跌老大,你們的便宜還撿不夠嗎!真的見死不救?”

這時候,阿里一直等待着、追命一直提防着的聲音,終於說話了:

“扭老大,你還是認命了吧。不是你的功,掙不來的。還是由我們‘跌派’接手吧。”

而同在這時候,上太師在阿里催逼之下,向追命扎入了第六針。

話一說完,二十來人“跌”了進來。

他們不是衝進來,也不是掠進來,更不是撲進來,而是跌進來的。

一點也不錯,是“跌”了進來。

一面“跌”一面出劍。

專攻下盤,只要負傷踣地,立即就成了劍垛子,好狠的劍。

更狠的攻勢。

追命一早就發現了:來的不只是“扭派”殺手十九人,還有另一幫人,正在伺機而動。

他們一直沒有出手,許是爲了爭功,許是爲了派別間的內鬥,許是爲了等待時機,直到此際,他們才現身,出手!

劍光

劍影

劍影

劍光

他們躺着出手,地上閃滿了劍意,翻騰着劍氣。

他們一出手,本來已取得上風的二轉子和儂指乙,已開始吃力起來了。

二轉子仍在苦戰。

他輕功雖好、身法雖快,但也不能一直腳不沾地。

儂指乙再也不能好整以暇,用彎刀來刮修他的指甲了。

他的刀在忙着。

他的人已加入了戰團。

──只要“跌派”的人一旦殺了過來,躺在地上的追命便危殆了。

──只要阿里一分心對付敵人,追命也一樣危險,因爲上太師是條隨時都會噬人的毒蛇。

可是追命擔擾的,還不只是這些。

──跌派殺進來二十二人,加上扭派剩下的五人,還有上太師,一共計廿八人,這二十八人中,只要任何一人活着回去,自己的身份必遭揭露,而且,二十八人不是一個少數目,他們發生格鬥的地點是在“帶春坊”,這戰鬥持續愈久,趕援上太師的人就愈多。

這樣下去,“三人幫”處境堪虞。

他想叫他們快走。

他已恢復了一口元氣。

正好在這時,上太師已紮下了第八針。

──上太師不敢不下針,阿里已捏住他的鼻子,使他張開了口,咕的一聲不知吞進去一隻什麼東西,上太師只覺腸子都燒燙了起來,阿里說:“你治好他,我纔給你解藥。”這下三濫的高手對付下三濫的人當真有下三濫的法兒!

可是,追命真正擔心掛慮的事情,還不是這個。

三人之中,要算二轉子最聰明機敏。

他也知道,在朝天山莊天朝門的將軍府裡,越是速戰速快越好,否則,再大的本領也得要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他竭力要把戰圈引出屋外──一是好讓屋內的阿里監督上太師趕早把追命治好,二是讓阿里覓得時機把追命揹出去。少了這層負累;他們才便於撤走。

他邊打邊退,跌派的殺手跌跌撞撞,險中出劍,已夠不好對付,何況還有扭派的殺手,扭扭捏捏中出劍,更難以應付。

忽然,他腳下一絆。

明明他腳下是沒有東西的,可這一腳踩了進去,就抽拔不出來了。

一下子,他便給人按倒了。

他倒了下去,纔看到自己左腳踩進一口痰盂裡去了。

不知怎的,他現在倏然閃過的,是江湖上兩句盛傳的話:

痰盂一出,號令天下。

二轉子忽然栽倒的時候,儂指乙彎刀半空抹過一灩血紅,割下一名“跌派”殺手的頭顱,要去搶救二轉子。

忽聞喀吐一聲,那一抹血水,忽然在半空分出一道,直射儂指乙臉門!

儂指乙及時用彎刀一格,血花四濺,血塊是給格散了,但血水也濺到臉上來,一滴是一滴的疼。

儂指乙頓時覺得臉上似給紮了二十七八針。

這一陣熱辣過後,至少有七把劍已刺向他的要害。

這時候,儂指乙也突然想起武林中盛傳的一句話來:

喀吐一聲,誰敢不從?

阿里一見這種情形,在地上抄起了一把劍,劍指正閃過臉有得色的上太師,叱道:“快扎!”

上太師刺下了第十針。

他不敢耍花樣。

──逼虎跳牆,人急瘋了,就會殺人的。

──況且楊門主已經來了,就算治好了這姓崔的,他也逃不了命。

儂指乙和二轉子都給擒下了,“扭派”五劍手和“跌派”二十一劍手都停了手。

可是痰盂的主人並沒有馬上出襲。

甚至也沒有立即現身。

倒是有幾個人現了身。

幾個人。

五個。

一個拿刀,一個拿斧,一個拿鑿,一個拿鋸,他們一出現,就是拆屋、拆牆、拆房子。

一下子,這間房子,給拆除得一乾二淨,完全沒有遣漏的暴露在淒冷的月光下。

能這麼快把房子拆得像原先根本就沒有房子在這兒的,當然就是“斑門五虎”。

房子徹底拆除了之後,房裡的人當然就完全暴露了,但外面的人也一樣沒有了掩藏。

笑得像烤熟了的狗頭一般的“陰司”楊奸,笑得賊嘻嘻的負手站在外面。

這時候,上太師紮下了第十一針。

楊奸穿着灰色的袍子,袍子已洗得灰少白多了,他的臉很白,像一張白紙;手指更白,像十支白堊一般。

他的脣卻很紅。

笑起來的時候,可以看見他口腔和舌頭都是豔紅色的,像剛剛吸了什麼人的血似的。

他那一張臉,五官都很小,也很少,像一個畫家因討厭這個筆下的人物,隨意畫了幾筆似的,所以就畫就了這樣一張臉。他的顴部卻很橫,說話和笑的時候,就像魚腮一張一合似似的。

這張臉唯一令人深刻的表情就是笑。

奸入骨子裡去的那種笑。

他一面笑,一面說,“上太師,你也真夠厲害,其實可以一口氣把針都同時紮下去的,你卻可以拖延到現在。”

阿里手中的劍“嗡”的一聲,像一隻脫栓而出的惡犬,但又給阿里緊緊捏住了。

──他要殺上太師,易如反掌,但他說什麼都不願去殺死一個不會武功的老人。

追命驀然一把推開了上太師。

他竟爲自己紮了兩針。

──原來他也精於醫理,剛纔一路心中默記上太師下針穴位,以脈尋絡,循理推解,一見現此情況惡劣,便不等上太師再拖下去,爲自己下針度穴。

楊奸倒是一怔,隨即騎騎笑道:“你能解穴又有何用?你的體力還未恢復,你是我的對手嗎?我們這裡有這麼多人,你殺得了嗎?只要一個逃得了,大將軍會放過你?你的人還在我手裡,你救得了麼?”

追命悶哼一聲,他抽起系在腰畔的酒葫蘆,拔開塞子,喝酒。

他想以酒力運勁,把“十三點”餘毒逼出清除。

楊奸當然也看出這一點。

所以他問:“這次是你在拖延時間了吧?”

追命冷然反問:“我有沒有問你是不是在奸笑?”

楊奸道:“你不問我,我倒要問你:韋青青青的三個‘青’字,是來紀念什麼的?”

追命愕然,半晌才答:“是紀念方丁丁丁的。”

然後反問:“神仙刀、州府劍、子產計、弟妹糧、今後事、安樂飯,在何方?”

楊奸頓也不頓,即道:“豔陽天,斷崖下,盡空無,是誰人,敢說不,遠相識,近見君。”

追命“啊”了一聲,才道:“我跟你,今晚是不死不散,不殺不休了。”

楊奸道:“是呀,誰還能活呢!”

話一說完,他們就出了手。

在一剎之間,“斑門五虎”,就成了五隻死老虎。

他們死在楊奸的手上──只要給他的手沾上一沾,一切都失去了生機,喪失了性命。

同一瞬之間,追命已踢倒了四名劍手,救回了遭擒的儂指乙與二轉子。

剩下的二十三名劍手,全都直了眼。

別說他們,就算是二轉子、阿里和儂指乙也傻了眼。

“扭派”老大和“跌派”老大眼見“情形不妙”,呼嘯一聲,四散而逃。

二十三人,除了兩派老大之外,三人一組,分成八個方向。

楊奸和追命迅疾對望一眼:

“不能讓他們逃回去!”

他們互相交換了這樣一個訊息。

然後急起直追。

一個人負責四個方向、四起人馬。

待追命和楊奸分頭追殺之際,阿里才吁了一口氣,看着在發顫打抖的上太師,猶豫的道:“殺人須滅口,這老頭兒詭計多端,自不能給他活着。”他說歸說,但還是殺不下手。

儂指乙仍猶在五里霧中,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們現在是狗咬狗,還是鬼打鬼?楊奸到底是忠的?還是奸的?”二轉子思慮着說,“他是忠的,還是好的,我可不清楚。但我知道他問了追命那句話,追命沒有理由會答歪了的,這分明是江湖切口,或是門內暗語。”

儂指乙問:“什麼話?”

二轉子道:“楊奸問他:‘韋青青青的三個“青”字,是來紀念什麼的?’其實,韋青青青便是諸葛先生的師父,也就是追命的師公,追命沒理由不知道:第一個青字是紀念方清霞,第二個‘青’字是紀念戚倩芝,第三個‘青’字是紀念狄楚靜的。追命故意答偏的,其實是爲了對切口、暗號。”

“我看八九不離十了。”阿里說,“我們‘下三濫’精通江湖暗記、黑話,你們仔細想想:追命反問楊奸的那三字訣中,每一句的第一個字加起來,豈不是成了‘神州子弟今安在’嗎?而楊奸回答的三字訣中每一句的最後一個字,加起來不就是下聯‘天下無人不識君’嗎?”

儂指乙咕噥道:“那麼,楊奸到底是誰?他跟追命到底有什麼關係?”

阿里怪眼一翻:“你問我,我問誰?”

儂指乙只好望向二轉子。

二轉子鼻子一掀:“我要是早知道,就不會一腳喘在那臭痰盂裡了。”

只聽一個聲音輕笑接道:“別說你們不知道,連我自己現在也不明就裡。”

說話的人是追命。

──他“竟”已回來了!

另一個人接道:“我是你朋友的朋友,既是戰友,也是同志;真正的朋友跟真正的敵人都是一樣:都在生死關頭纔會出現,也只有在那時候才分得清。”

說話的是楊奸。

──他“竟然”也回來了!

只聽追命喟息的道:“到這生死關頭,你卻來幫我,如果不是有天理大義,恐怕就十分不合情理了。”

楊奸卻稀鬆平常的說:“其實,喜歡你的人自然會幫你,仇恨你的人當然要害你,這種學問,只能意會,不是言詮便可明白的。”

第七章 絕不!第五章 煎炸的奸詐第四章第六章 有我無你第四章 老氣青年第三章 卻是他第二章 怎麼樣?第三章 不是你倒第二章 我還小,我不過五十七第一章 大難筆死第六章 事事無憂事事憂第七章 期待更大的石頭第六章 自行闖過第一章 一朵鮮花插在劉芬頭上第一章 天生光頭難自棄第五章 或者你倒下第三章 卻是他第三章 山明水秀好刀光第二章 不怕癡第五章 煎炸的奸詐第五章 老拳少掌第四章 一視同雞第三章 卻是他第七章 暴食折斷的牙第二章 大局已定第六章 不。第一章 大難筆死第三章 說!說!說!第一章 初心的粗心第四章 刀光就是天光第六章 或者我倒下第五章 年年失望年年望第二章 自氣氣人第一章 不信第六章 有理無理不管你第一章 怎樣?第一章 天生光頭難自棄第五章 不死第五章 鐵手鬥癲狂第一章 一朵鮮花插在劉芬頭上第五章 年年失望年年望第二章 自氣氣人第五章 喀吐一聲,莫敢爭鋒第四章 就是我倒第三章 無理無理無理第五章 自棲棲人第四章 有錢有錢有錢第四章 悲憤也好第三章 萬萬不可第六章 殺!殺!殺!第七章 期待更大的石頭第五章 一樓一第一章 鴨假虎威第一章 以計還計第一章 力拔山河氣慨死第二章 不服第四章 咳!咳!咳!第六章 憂傷是好第六章 有理無理不管你第三章 不屈第五章 狂第五章 我這樣又怎樣!第五章 狂第四章 不認錯第六章 有理無理不管你第五章 我這樣又怎樣!第七章 暴食折斷的牙第二章 我去也第三章 不是你倒第六章 或者我倒下第六章 我又來也第二章 我去也第二章 跛腳鴨第五章 一萬個萬一第五章 或者你倒下第六章 不。第二章 自氣氣人第六章 不。第二章 怎麼樣?第四章 我或你第二章 跛腳鴨第二章 大局已定第七章 悠悠遊遊長袍古袖而時正中秋第二章 不服第四章 老氣青年第四章 我或你第五章 煎炸的奸詐第二章 遇上這姑娘他沒辦法第八章 一腳踢第四章 老氣青年第六章 力拔山兮乞丐死第一章 一朵鮮花插在劉芬頭上第二章 一聲斷喝第三章 敵人的敵人第一章 天生光頭難自棄第七章 一把火第五章 年年失望年年望第四章 刀光就是天光第一章 一朵鮮花插在劉芬頭上第三章 一聲喝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