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人知道得太多便不會快樂

劉獨峰道:“你這樣是什麼意思?”

戚少商道:“你這樣做是什麼意思?”

劉獨峰眯起了眼睛。

戚少商道:“你抓我,既不回京,又不啓程,不如痛痛快快的殺了我!”

劉獨峰笑道:“我爲什麼要殺你?”

戚少商道:“你不殺,又不押,也不放,所以應該是我問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沒別的意思。”劉獨峰道,“是維護你,也是在保護你。”

戚少商道:“保護我?”

劉獨峰撫髯笑道:“你不明白?”

戚少商憤然笑道:“剷平區區一個連雲寨,京城各路人馬盡數出動,未免太瞧得起我戚某了。我從頭到尾都不明白!”

“單憑連雲寨,還不成氣候,不足爲大患,的確犯不着動用那麼多的人來抓你。”劉獨峰道,“不幸的,是你所知道的事情着實太多了一些,你所認識的朋友也未免太雜了一些。”

戚少商冷哼道:“不錯,認識到像顧惜朝這種人,是我自己瞎了眼睛,連累了大家。”

劉獨峰淡淡地道:“也不只是顧惜朝,還有楚相玉。”

戚少商微微一震,失聲道:“楚相玉?”

劉獨峰點頭:“絕滅王。”

戚少商瞠目道:“這跟他有什麼關係?”

劉獨峰道:“當然有關係,因爲楚相玉知道皇上的一些重要的秘密,而他在被鐵手殺死之前,曾上過連雲寨,而且,楚相玉一向極爲賞識你,器重你,這些秘密,很可能會向你提過。”

他有條不紊地道:“有人不希望你把這些秘密說出去,所以便下令全力剿滅連雲寨,傅宗書派了顧惜朝來臥底,結果真的從你口中得悉,楚相玉的確曾告訴了你一些事情,傅宗書本已派出文將黃金麟和武將鮮于仇、冷呼兒圍剿你,因要探知這個秘密,再派出心腹文張來暗中主理此事,打算從你口中探得一切之後,必要時就地滅口,至於當今天子也知道你得悉秘密一事,便命我來抓你回京。”

戚少商道:“原來真的有……嘿,嘿,嘿!”

劉獨峰不慍不火的望向他,道:“你這三聲‘嘿’算啥意思?”

戚少商恍然道:“我本來根本不知道那真的是個秘密……這昏君這麼一攪,倒讓我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劉獨峰道:“那秘密你原本並不相信?”

戚少商道:“我可以告訴你這件事情。”

劉獨峰忙道:“謝了免了,如果是那樁秘密,我可不要聽,我不想惹來殺身之禍,同時也並不好奇,更不想知道太多,知道太多的人便不會快活。”

戚少商苦笑道:“說的是,我便是因爲知道太多……”

劉獨峰接道:“還有交友不慎……”

戚少商道:“便落得如此下場!”

劉獨峰微笑望着他,道:“誰要知道真相,都要付出代價。誰有太多朋友,定必帶來許多麻煩。”

戚少商道:“不過,我不是要告訴你什麼秘密,而只想告訴你,楚相玉雖然是我的朋友,但我對他的心狠手辣、不擇手段、務求奪位掌權的做法,一向並不以爲然。”

劉獨峰道:“哦?”

戚少商道:“不錯,他是義軍的領袖,也是我們的前輩,不過,大家行事的方式不同,他跟連雲寨也並無太密切的關係。”

劉獨峰道:“但他在遇難逃亡的時候,你們連雲寨還是庇護他?”

戚少商道:“那是義所當爲,理所當然的事。不過,我們也僅只阻了追兵一陣,並沒有全力護他。他後來被殺,我也自覺歉疚,但爲了大局着想,我不想把連雲寨全爲他賠了出去。”

劉獨峰道:“你沒有想到結果連雲寨還是爲他賠掉了。”

戚少商道:“是沒想到。”

劉獨峰目光發亮,道:“可是,當日楚相玉逃入連雲寨的時候,告訴了你一些話,你姑且聽之,並不相信,現在,卻不由得你不信了。”

戚少商道:“怒動天顏,勞師動衆,要他說的不是事實,何用這般陣仗?我敢不信麼!”

劉獨峰嘆道:“所以,皇上要我抓你回去,是有道理的。”

戚少商坦然道:“既已抓到,定立大功,還不回京,流連此地作甚?”

劉獨峰道:“那麼我也無妨告訴你,現在若回去,不是不回去,而是回不去。”

戚少商訝然道:“回不去?”

劉獨峰道:“現在,傅宗書想先一步知道這秘密,文張已然趕到,傳達了密令,一定先要逮住你,逼你說出機密,必要時殺人滅口,免得皇上追查,傅丞相則可以此秘密相脅皇上。”

戚少商恍然道:“你怕文張、黃金麟、顧惜朝等兜截到我,搶了你的大功——沒想到我這條命倒還值錢!”

劉獨峰搖首道:“隨你怎麼說。我既受命來抓你,就決不能讓你半途落於他人之手,也不可以讓你死得不明不白。而且,我倒不是怕這幾個人……”

戚少商怪有趣的問道:“還有更厲害的腳色來了不成?”

劉獨峰點頭。

戚少商發現劉獨峰神色凝重,禁不住問:“誰?”

劉獨峰道:“當年,要不是諸葛先生僅以一招制勝,恐怕早在二十年前就要天下大亂。”

戚少商動容道:“常山——”

劉獨峰沉重的道:“九幽神君。”

戚少商道:“這倒是個魔君。可是,你是奉旨抓我,九幽神君雖然暴戾兇殘,但一向聽從皇命,不致公然抗旨罷?”

劉獨峰搖首苦笑道:“其實皇上有沒有命九幽神君出動,我也不知曉,到目前爲止,都只是揣測而已。不過,九幽神君表面聽命於皇上,但實則俯從於傅相,故此,九幽神君是奉皇上之命而行傅相之意,如果皇上派九幽神君來抓你,無疑是正合了傅宗書之意,你落在他的手上,比死都不如。”

戚少商道:“我知道,九幽神君不是人,他當人更不是人。”

劉獨峰道:“壞就壞在他手上可能有聖旨,見着了他,我只有避一避,不能硬碰。”

戚少商道:“你這是爲我着想?”

劉獨峰忽然靜了下來,半晌才道:“你不怕?”

戚少商慘笑了起來:“我有什麼好怕?我是一隻飛不上天躲不進河的跛足兔子,給誰抓着我的下場都是一樣,只不過,你可以給我死得舒服一些,他們要我死得百般痛楚——不過這也不算什麼,我見風勢不對,自戕在先就得了。你們之間爭這隻兔子,我橫堅不過一死,見有機會就逃,還耽心什麼?”

劉獨峰盯住他一會兒,才道:“說的也是。”

戚少商道:“不過,我奇怪的是,既然你知道九幽神君爲非作歹,助紂爲虐,攀附傅宗書的權勢,爲何不跟皇帝稟明,由他敵我不分的胡混下去呢?”

劉獨峰道:“你要我廷前諫君,臚舉失政麼?”

戚少商道:“難道不應該麼?”

劉獨峰嘆了一口氣,道:“有四件事,你有所不知。你不知道皇上多寵信於傅承相,此其一。我曾欠傅相之情,不想作違揹他的事,此其二。皇上不是個可以接納忠言的人,我不想因此牽連親友,此其三。皇上其實也有意讓九幽神君保持實力,以制衡諸葛先生與我,此其四。”

戚少商大笑。

劉獨峰瞪住他。

戚少商一面笑一面道:“便是這樣……便是這樣……你怕死,所以不敢直諫。你顧全情面,不想得罪小人。你怕別人說你爭寵,清高自重。你眼見昏君自以爲是、自作聰明,將你們勢力劃分,互相對峙,但又不圖阻止,不敢力挽狂瀾,便由錯誤繼續下去……像你這等獨善其身,貪生怕死的人,我倒是高估了你!”

劉獨峰臉色一沉,道:“你自命不凡麼?你與衆不同麼?如果你在官場,浸得久了,只要還活着,只怕比我更滑不溜丟,比我更沒有作爲!”

他冷笑:“你們這些自以爲俠義之士,爲民請命,不惜發動叛變,以爲萬民之福祉而啓戰禍,結果,流了多少血,犧牲了多少人命,換得來什麼?就算給你們當上了皇帝,一朝得了大權,身在高位之後,不也一樣殘民以虐,草菅人命,哪有將百姓放在心上?說的好聽,滿懷理想,不一定就能成大事,能擔大任!”

戚少商道:“你說的對。我就是這樣,領導了一羣兄弟,看來是使到他們團結在一起,過的熱鬧快樂的生活,以百姓福利爲己任,結果,只是害苦了他們,害死了他們!”

劉獨峰心裡一怔。他沒想到戚少商如此坦然地承認他們領導組織“連雲寨”所帶來破壞的一面;隨即他也省悟:在這般逃亡受辱的日子裡,戚少商身邊兄弟幾乎傷亡殆盡,而且連累了不少英雄好漢,這些殘酷事實在在都逼使他早已作出深刻的反省。

劉獨峰有點懊悔自己用語過重,便在話題上轉了個彎回來:“便是爲了這些煞星,我們一動不如一靜,免得給他們截着,拼上數場,都不是好事。”

戚少商道:“我明白了。”

劉獨峰道:“那你還絕食不?”

戚少商道:“說來,你是一個人,他們是全部?”

劉獨峰道:“也不是全部,他們之間,彼此也不和。”

戚少商道:“看來,在這些抓我的人當中,落在你手上,是我的最好收場。”

劉獨峰道:“這點倒沒有說錯。”

戚少商道:“你知道我活下去是爲了什麼?”

劉獨峰在等他說下去。

戚少商道:“報仇。”他說這兩個字時不見得有如何激動,彷彿這兩個字已根深蒂固得與生俱來一般。

劉獨峰微嘆了一口氣,道:“其實,冤冤相報何時了?你實在不必爲了——”

戚少商斷然截道:“你沒有親身經歷這些禍害,當然不知其苦!就算我不報仇、我那些被害得家破人亡的兄弟朋友又何辜?你身置事外,要說什麼話都可以,但我深受其害,活着不報仇,就不是人!”

劉獨峰不跟他爭辨,只說:“好,也許你便是憑着這樣一股意志力,才能活下去的。”

戚少商道:“既然你們之間會爲了我自相殘殺,我便樂意繼續活下去,所以,現在我餓了。”

劉獨峰笑道:“這是句好話。”

於是他們結束了這次友善的談話。

劉獨峰吩咐張五去弄一點好吃的回來,廖六則繼續看守戚少商。

可是,張五去了好一段時間都沒有回來。

劉獨峰深知張五的辦事能力。

張五幹練、精警、膽大而心細,反應奇快,雖略衝動、暴躁一些,但遇大事亦能忍耐,在這小縣鎮裡,武功肯定是無對無匹的。

除非有特殊的意外,否則張五不可能會出事。

劉獨峰覺得奇怪的時候,廖六便進來要求去接應張五。

劉獨峰同意。

他親自過去“監視”戚少商。

這一等,又是等了個把時辰。

戚少商忽道:“這次我恐怕想吃也不一定有得吃了。”

劉獨峰似乎沒有什麼表情,只坐在窗旁借下午的陽光看書。

戚少商喃喃自語道:“你那兩位弟子一去這般之久,只怕難免遇到了事故。……你不耽心麼?”

劉獨峰緩緩放下了書,道:“我不耽心,因爲……”

他接着道:“他們已經回來了。”

張五、廖六等跟隨了劉獨峰多年,劉獨峰自然分辨得出他們的步伐:張五在膘悍迅捷中略嫌輕浮,但遇大事時極能忍辱負重,廖六在沉穩中略爲遲鈍,但在遇變時甚能鎮定,劉獨峰都瞭如指掌。

他常常感嘆:人生的際遇,可以有不同的變化,但人的性情,卻說什麼都難以改變。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每個人的天性,再怎麼掩飾,最多隻不過是埋藏在內心深處,骨子裡還是沒有變更,有日一旦引發,反而變本加厲,一發不可收拾。

他因人施教,所以他的六名部屬,都有不同的武功和特長。

就這一點上,他覺得人是非常公平的。張五聰敏性急,所以武功上手得快,但功夫底子就扎得不夠深,他能忍,但不堪激;廖六功夫學得慢,練成的更少,,但根基卻扎得極好,他爲人淡泊,但膽氣較弱。

自從雲大、李二、藍三、週四死後,劉獨峰更加痛惜剩下的兩名部屬。雲大平實敦厚,李二勇悍急進,藍三以柔制剛,週四手辣心狠,加上張五反應快捷,負重堅忍,廖六步步爲營,本來這是最好的配搭,可是,沒想到在這一場追捕裡,六去其四,想到這裡,劉獨峰直恨不得一劍殺了戚少商。

其實張五、廖六也痛恨戚少商。

沒有他,雲大李二藍三週四就不會喪命。

劉獨峰曾用了頗大的心力,來壓制自己不能因私怨而殺人的衝動,同時也抑制住張五、廖六的報仇之念。

他心裡有時候也閃過,自己不殺亦無妨,只要讓戚少商給顧惜朝等逮着,不是什麼仇都報了……

他又立刻制止自己想下去。

故此,當他聽到戚少商口口聲聲要報仇的時候,他心裡也吶喊着一個聲音:

——如果我也要替四名部下報仇呢?!

但他並沒有喊出來,也沒有做出任何復仇的行動。因爲他知道,戚少商是被迫抵抗,他沒有別條路可走,同時他也沒有親手殺死自己的部屬,真正殺人的兇手是這個“案件”。從一開始,直至現在,在這件事裡就犧牲了不少人。

而且好像還要犧牲下去。

他想到這裡,就看見張五、廖六兩張大異常態的臉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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