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燃燒的棺材

九幽神君的戰略是這樣的:

——以狐震碑與龍涉虛纏住戚少商。

——再以英綠荷及鐵蒺藜先把張五幹掉,然後聚四人之力,制服戚少商。

英綠荷與鐵蒺藜攔向張五。

張五跟鐵蒺藜正是仇人見面,份外眼紅!

鐵蒺藜假扮成“洪放”,以“子母天魔鉤”暗算重創廖六,廖六才致被狐震碑的“子午透骨叉”刺死。而後鐵蒺藜施放暗器,與狐震碑的“陰陽三才奪”合鬥張五,眼看得手,殺敵取寶,但迭逢突變,未能一舉殺之,心中也是恨極。

張五盯上鐵蒺藜!

鐵蒺藜一閃身,鏈鏢在一側間飛射而出!

張五身躺筆飛,直削鐵蒺藜雙腿!

鐵蒺藜平飛一丈有餘,人未回身,鏈鏢已自脅間倒射而出!

張五突然挺直彈起,春秋筆一架,讓鏈鏢射空,鏢鏈纏在筆桿上,用力一陣回捲。

鐵蒺藜知道“春秋筆”吹毛斷髮、削鐵如泥,一方面藉力旋身,想脫離春秋筆的糾纏,以保住他的“丁甲神鏢”,這“丁甲神鏢”他已練得五六成火候,他希望日後在江湖上,除了以“鐵蒺藜”享得盛名外,名頭上還加添:“丁甲神鏢鐵蒺藜”。

同時間,他左手一揚,兩枚鐵蒺藜,急取張五下盤!

張五的一條腿子,本來就帶傷,鐵蒺藜覷準他的弱點下手。

可是鐵蒺藜的一條胳臂,曾着了自己的鏈鏢一記,傷得也不輕,加上他中了廖六臨死前的一腳,也受了點內傷,比起張五絕討不了便宜。

張五若要扭斷“丁甲神鏢”,腳下一定要把樁發力。

若他立馬不動,必中暗器!

鐵蒺藜這下是圍魏救趙,攻其所必救!

但張五不救。

他亮出昊天鏡。

鐵蒺藜一見昊天鏡,便知道情形不妙。

他的“丁甲神鏢”喀裂裂一陣連響,寸寸斷折。

他的鐵蒺藜也開始倒射而至!

張五用“昊天鏡”和“春秋筆”,把鐵蒺藜打得狼狽不堪,可是他也沒閒着。

因爲英綠荷悄沒聲息的掩過來,手上的鐵如意,已敲在鏡背上!

英綠荷並沒有向着“昊天鏡”正面下手,因爲她知道“軒轅昊天鏡”能把任何在鏡面中反映的事物反射回去。

她往鏡背下手。

“兵!”內力透摧,鏡面碎裂!

“軒轅昊天鏡”毀!

張五怒吼一聲,“春秋筆”追刺英綠荷背門!

英綠荷急於要一舉毀去“昊天鏡”,背後難免防疏,但她突一揚手,撒出一條五彩錦帕!

張五一見絲巾,知道是她的獨門迷魂香,急忙把筆勢一收,驀地飛掠向棺材處!

他本與鐵蒺藜和英綠荷交手,突然撤手就跑,鐵、英二人不禁一呆,正待追擊,倏地劍光一寒。

戚少商已向他們攻出一劍。

只是一劍。

兩人都覺得這一劍是攻向自己的,兩人都急忙退避、躍開。

不但他們有此感覺,連狐震碑與龍涉虛也不例外。

戚少商那一劍劈出,也像是向他們而發的。

他們也急忙招架、閃躲、還擊。

他們原是跟戚少商纏戰,但七、八招下來,他們已被引進二十來步,變成轉到張五與英綠荷及鐵蒺藜的戰團來了。

張五一跑,戚少商的劍就補了上去。

鐵蒺藜與英綠荷要應付戚少商的寶劍,已無及追截張五。

戚少商以一把“青龍劍”,獨力纏住龍涉虛、英綠荷、狐震碑、鐵蒺藜四人!

他出劍不多,但每一劍,都似攻向四人。

一劍當然不可能連攻四人。

可是誰也無法斷定他攻殺向誰。

所以四人只有都先求自保。

張五卻全力往棺材奔去。

劉獨峰已在半空搶攻七次,都搶不進棺槨裡去。

張五奔近,未待那四名藥人出手,一伏身,解弓搭箭,“颼”地射出一箭!

其中一名“藥人”伸手一抄,抄在箭身,但金箭依然疾飛,他的右腕卻被銳力撕斷,沾在箭上,直射在棺上!

這一箭之力,竟把棺木洞穿,自棺木另一面穿破出去,那藥人的手,被棺木撞得直飛了起來,棺裡也發出一聲厲呼!

同時間,棺材起火。

火勢極盛,一發不可收拾。

這時,一張黑袍,陡地自着火的棺材裡飛騰而起:

張五的“后羿射陽箭”一擊得手,張弩瞄準黑袍,欲發第二箭!

劉獨峰的青紅雙劍,立時與黑袍鬥了起來,空中鬥得飛砂走石,下面燒得火舌騰天,張五隻見紅光綠芒,夾着黑影飛展倏掠,一時抓不定準兒,搭箭凝神,遲不敢發。

那四名“藥人”,仍揹着焚燒的棺材,不曉得放下。

連那名斷臂的“藥人”,也全無動靜,斷腕處,只淌落乳狀膠汁也似的**,而全無血污,想是九幽老怪全力應戰,已來不及向這四人發號施令了。

兩人在半空交手,足下不住點到四名“藥人”頭上借力,四人也不躲避。

光影交錯,風嘯雷乍,張五隻見有幾滴鮮血,自四名“藥人”的頭上滴落。

——在空中的兩人,必有一人淌血。

張五這樣一想,越發焦急,生怕劉獨峰負傷,想予臂助,但在激烈交戰中又分不清誰是誰,拉滿了彎卻不敢發箭。

九幽神君的幾名弟子知道這是生死關頭,全面衝出戚少商的劍網,可是戚少商在這個時候也把他武功劍法的韌力,發揮得淋漓盡致。

如果他不是獨臂而且受傷,他每發一劍,都能令眼前四名敵手有承受百劍千劍的壓力。

但在狐震碑、龍涉虛、英綠荷、鐵蒺藜而言,戚少商每一劍仍有萬鈞之力。

不過戚少商只有一條手臂。

他的內外傷都未痊癒。

三人集中攻他的斷臂,鐵蒺藜拉遠了距離,施放暗器。

戚少商全身化作一道青龍。

怒龍。

他知道這四名敵手的目的。

他絕對不能讓這四人衝過去,夾擊劉獨峰。

他已把堅守這一道防線,當作保衛他的性命一般重要。

他決不能讓敵人越雷池一步——這樣纔可以使劉獨峰全力對付九幽神君。

這樣劉獨峰纔有希望解決九幽神君。

大凡對敵的時候,默契調配與齊心協力,有時候比個人的勇氣和武功更重要,劉獨峰、戚少商、張五,雖然以寡擊衆,但彼此的心意卻是一般的、步調都是一致的。

狐震碑、英綠荷、鐵蒺藜、龍涉虛四人心裡雖急,但亦不能馬上衝破這道緊密的防線。

張五這時已走得很近。

半空的激戰已成了嘯嘯的劍風和滾滾的雷動。

那四名“藥人”,依然目光呆滯,愕立不動,他們肩上還託了具焚燒的棺材,甚至連擡棺的木擔都已開始燃燒,他們亦似全無所覺。

張五決定發箭。

這時,劇戰中青紅二芒遽然大增,只見一道黑旋風也似的魅影急卷直升,張五大喊一聲,撒手放箭!

箭風如萬雷!

箭如一電!

驀地,一個透明的、橢圓形、無色無味的大泡泡,冒了上來。

箭射穿了泡泡,但卻穿不出來。

張五吃了一驚,四名“藥人”中的一人,臉上突然有了表情。

他手中有一支吹泡泡的竹管。

他的竹管往張五眉心穴就是一刺。

張五離這“藥人”本近,不虞這一着,說時遲,那時快,根本避無可避,陡聽一聲長嘯,風雷之聲大作,在劍芒疾閃之剎那,那“藥人”眼神一碧,抽身急退!

急退之際,還飛起一腳,把一名“藥人”踢向風雷劍光之所在。

劉獨峰從上擊下,及時救了張五,放過了與九幽神君生死之戰,但不忍傷殺這神迷智喪的“藥人”,猛將劍氣一收。

黑雲又落了下來。

黑雲貼俯在那名吹泡泡的“藥人”背上,同時發出一聲急哨。

剩下兩名“藥人”,立即置下燃燒的棺材,把背上的油袋一開,往地上就是一潑一撤。

地上立時流着又青又藍、污穢粘腥、漿糊嘔渣般的膠液,向前流來。

姑不論這些粘漿似的嘔心穢物是否有毒,但劉獨峰整個臉色都變了。

他緊緊地握着劍,雙目盯住那蜿蜒流來的穢物,臉肌被火光映得抽搐不已。

劉獨峰身居高堂華廈,封官世襲,一向養尊處優,錦衣繡服,而且確有過人本領,德高望重,幾時受過這些長途跋涉野宿山行的苦?何況他小時家族曾被人誣害,被囚在天牢一段時候,在那光景裡的經歷,使他對污垢不潔的事物感到末日危途式的畏懼,這一路來,他已經竭力擺脫過去的陰影,心裡的障礙了,可是這一灘污穢事物一潑流過來,他真的不知如何應付是好。

他的“風雷劍法”一向是居高臨下發劍,便是要凌空虛刺,制敵後足不沾地,而回到座上轎中;他連平常的泥地也不願意踏踐,更何況這一地穢物!

劉獨峰空有一身本領,卻無從施展!

張五機伶,叫道:“爺,馬車!”

劉獨峰一跺腳,向後一竄,掠上了馬車。

跟戚少商交手的四人,突然散開,往四個不同的方向倒縱而去。

戚少商本來全力攔截四人,卻不料這四人驟然撒退,一時倒也追擊不及。

劉獨峰人在馬車上,見九幽神君的四名弟子如此進退有度,急叱:“別追,小心有詐!”

只是“泡泡”背上那面黑布高高隆起,像有什麼事物正在裡面蠕動一般,又似有什麼生物正在裡面痛楚掙動一樣,並傳出一個鬱悶的聲音,道:“劉獨峰,我的瓊液仙漿沾不上你,你的火箭也燒我不死!你夠狠,我們就在石屏鐵麟鬆處,恭車候教!”

劉獨峰揚聲道:“要分生死勝負,在此便可,何庸費事!”

“泡泡”等那面黑袍的話說完,撒腿就跑,劉獨峰雙劍一交,正欲長身掠起,越過穢物,追擊九幽神君,驀見黑袍裡“嘯嘯”二聲,射出兩道黑漆漆的事物,“啪啪”各打在剩下兩名神志呆滯“藥人”的背心上!

兩名“藥人”一齊狂叫一聲,躬俯地上,用手捏起污穢漿膠,往劉獨峰等身上就是亂潑!

這一下子不但劉獨峰至爲震驚,連戚少商都甚爲狼狽。

劉獨峰叱道:“快入車來!”

戚少商、張五飛掠上車,劉獨峰身子一縮,縮入車篷內,縱有污水潑來,只濺及車篷,不會沾到他們身上。

可是戚少商在半空一抄,已拿來張五背上的“后羿射陽箭”,人方落在馬車上,回身單手發箭,“哄”地一聲,箭過半空,亮如金陽,一箭連透二藥人胸膛,再飛射“泡泡”。

這一箭之威,在戚少商手中使來,又比張五施用時高出許多。

可惜,“泡泡”已趁那一瞬之隙,逃入林中,“射陽箭”連折數樹,才釘入一塊巨巖之中。

劉獨峰叱道:“我們追他去!”

張五一策絲僵,雙駿齊鳴,放蹄馳去。

戚少商不管穢物有無毒質,揮劍把車篷外沾上污水的地方一一削去,一面道:“不怕有詐?”

兩旁景物呼呼飛馳,樹木迎奔,劉獨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我跟九幽老怪交手,本來誰也沒佔誰的便宜,但小五子的那一射,射得適時,老怪着了一下,才中了我一招,傷上加傷,不過我要救小五子,來不及殺他,但此時老怪負傷甚重,此時正是殲滅他的最好時機,不能放過。”

張五聽自己立了大功,自是喜上心頭,一面趕車,一面大聲道:“幸有戚寨主截住四人,否則,我也發不了箭!”

劉獨峰一面觀察地形,一面道:“你別得意忘形!泡泡在你眼前,你還懵然不知呢,要不——停!”

馬車軋然而止。

一旁是懸巖陡峭,壁立千尋。

另一旁是山深菁密,松濤怒風,看去濃陰匝地,月色掩映下,略見松林鐵麟虯髯,半枯半茂,荒道上,有一輛冷沉沉、鐵鑄也似的轎子,殭屍似的矗在路中。

劉獨峰、戚少商、張五一齊感覺到一陣迫人的寒意,自這深冷的轎子裡隱隱浸透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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