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麻子心好不容易硬了一次。
但很快,整個人就蔫兒了下來。
他知道依着陳小娟的脾氣,晚上回家一說,不但得不到慶子那般的享受待遇,指不定要被媳婦冷嘲熱諷一番。
“喲,長脾氣了?二麻子,就你還想讓老孃餵你吃飯,你咋不去院裡雪地上,撒泡尿照照伱的臭德行,你有人家慶子那份能耐嗎?!”
準沒錯.
自家媳婦啥脾氣,二麻子當男人的,哪能不清楚。
好歹一個被窩睡了十來年。
這些年,陳小娟每次從孃家回來,都要跟她媽學兩招,然後與二麻子吵一通。
就像雷打不動的鐵律一樣。
二麻子哪敢奢求讓陳小娟伺候他。
心知無望,二麻子側轉身子朝三虎子媳婦小聲問道:
“王姐,你在家伺候過三虎子嗎?”
三虎子媳婦眼神朝二麻子翻了翻,甩着臉道:
“二麻子,你小子有正形沒有,三十多的人了,說話嘴上沒把門的嗎?你要再瞎說,我告訴掌櫃的去!”
二麻子連忙賠不是,“王姐,你當我啥都沒說成不?”
三虎子媳婦朝地上啐了一口,端起簸箕跟美娟去了糧站門口,懶得再聽二麻子胡言亂語。
二麻子皺起眉,撓着頭,暗覺自己沒瞎說話啊。
不就是問問王姐有沒有伺候過三虎子吃東西。
怎麼這就惱了呢?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三虎子媳婦傳統觀念,思想保守。
對於她伺候不伺候三虎子的事情,一點都不想跟別的人說。
二麻子突然問,三虎子媳婦哪能給好臉兒。
不過,三虎子媳婦倒也沒真生氣。
二麻子不是那種口上沒德的人,相處了幾個月。
就覺得二麻子有時候說話,偶爾會不着調而已。
跟街面上的二流子,並不一樣。
中午時,幾日沒露面的太陽,掛在天上,使各處的雪開始消融。
導致整條街面上,溼淋淋一片。
郵局的人騎着自行車,停在徐慶糧站門口,捏着手裡的包裹,覈對了一下,見地址沒錯後,邁步走了進去。
“徐慶同志,有你的包裹。”
郵局的人嚷嚷了一句。
徐慶拿着個人印章,從櫃檯後面走出,改了戳後,送郵局的人一離開,就站在櫃檯前拆起包裹。
二麻子和美娟,曉雅,靜紅,連同三虎子媳婦,全都圍在跟前,想瞧瞧是啥東西。
“慶子,南邊寄給你的,你南邊還有朋友啊?”
二麻子眼尖,瞧見郵寄的地址後,立馬張嘴問道。
徐慶用改錐拆着包裹,應聲道:
“我大學同班同學葉愛民,他家就是南邊廣東那兒的,我託他買了點東西。”
“啥東西?”
二麻子好奇不已,嘴角的煙都沒心思抽了,掐滅後,揣到棉襖口袋裡,伸長脖子。
“慶子,你咋拆的磨磨唧唧的,不就一個小木箱子嘛,用啥改錐,你撂地上,哥們兩腳給你踹開。”
徐慶一邊繼續用該準撬箱子上的鐵釘,一邊看向二麻子道:
“麻子哥,你歇着吧,別兩腳把裡面的東西給我踹爛了。”
二麻子聞言,默不作聲,靜靜地同美娟和曉雅站在一邊等着。
同時,心裡想起徐慶剛纔說,大學同學有家是南邊的,驚訝連連,暗覺慶子就是厲害,上個大學,天南海北的同學都有。
早知道,當年自己跟着一塊上大學了。
隨着徐慶拆開了小木箱,二麻子更是恨不得將腦袋探進去瞧。
“麻子哥,嘛呢?你好歹等我拿出來再看啊。”
徐慶用胳膊擋了一下,一邊伸手從箱子裡抓出用報紙包裹的東西,一邊側目白向二麻子。
二麻子咧嘴嘿笑道:
“嗐,哥們好奇唄,你快打開報紙,瞅瞅裡面是啥?”
徐慶無語,裡面是啥,他當然知道了。
東西是他託付葉愛民買的。
哪能不清楚報紙裡面包裹的東西。
三虎子媳婦沒好氣地嗆了二麻子一句,“二麻子,你小子猴急個啥?又不是你的包裹,你等掌櫃的打開就是了,你這樣,吃屎都趕不上熱的!”
二麻子撇撇嘴,沒在意,三虎子媳婦有時候說話難聽,他早見怪不怪了。
當然,他自己有時說話也不中聽,
馬靜紅和曉雅,美娟,三人則沒搭理二麻子。
不過二麻子捱了一句,總算老實了下來,右手從棉襖口袋摸出剛纔熄滅的半根經濟煙,又叼在了嘴上。
徐慶把報紙打開時,二麻子正划着火柴點菸,瞧見裡面的物件,驚的眼睛大睜,哎喲一聲,嘴角的煙掉在地上,手裡的火柴一扔,連聲道:
“喲,慶子,好東西啊,雷達表!”
二麻子眼睛看直了,整個人愣在原地,掉地上的煙都沒撿,目光死死地盯着漂亮的雷達表,一臉喜色道:
“慶子,這玩意,哥們我在友誼商店見過,賊貴,還只能用外匯卷買。”
三虎子媳婦和美娟,倒是沒怎麼留意過友誼商店,那裡是專門買國外東西的地方,就沒便宜貨。
她們的日子,纔剛能勉強維持溫飽。
哪有心思去瞧友誼商店的東西。
即便是路過,也不敢正眼看,貴啊。
壓根買不起!
倒是聽說過雷達表。
今年的報紙上,沒少介紹,每隔一段時間,就登一次,還配有照片。
引得不少人議論紛紛。
而且四九城有頭有臉的人,也都以佩戴雷達表爲時髦。
誰要是戴塊雷達表,那是倍兒有面子!
哪怕穿的寒酸,但把手腕處的表一亮,附近的人,都得翹大拇哥。
只不過三虎子媳婦瞧了兩眼,除了覺得貴外,再也沒覺得有啥稀奇。
別說雷達表,就是國內出名的‘上海表’,見着也是直皺眉頭。
她是打心底裡一點都不喜歡,也搞不懂,花錢買表幹啥,多糟踐。
擡頭看看日頭,不也能估摸出時間嘛。
總覺得,有那個錢,給家裡多買幾斤白麪吃,不更好嗎?
“二麻子,瞧你那沒見過世面的樣子,一塊表,你一驚一乍幹啥?”三虎子媳婦見二麻子貪婪地盯着自家掌櫃手裡的雷達表,眼睛也不帶眨的,沒好氣地又懟了一句。
二麻子呲着牙,立馬扭頭道:
“王姐,知道現在咱們城裡最時髦的是啥嗎?”
“是啥?”
三虎子媳婦端起簸箕,一邊篩着小米,一邊問道。
二麻子一把攔住三虎子媳婦搖晃的簸箕,鄭重地道:
“王姐,眼下最時髦的是,家裡有臺彩電,手上戴塊雷達表!”
二麻子說着,將自個左手一伸,右手拍着手腕處道:
“這兒,誰要戴着雷達表,那就是爺啊!
街上的片警見了都得繞着走。”
“二麻子,你就吹吧,你不是沒有嘛,怎麼着,我也沒見誰拿你當孫子啊。”
二麻子一臉嫌棄地揮手道:“算了,跟你說你也不懂。”
說完,轉身繼續朝徐慶手裡的雷達表看去,同時伸手想摸摸。
徐慶直接擡手打在二麻子手背上道:
“麻子哥,我的,我先戴!”
二麻子嘿笑地將手抽回,連連點頭。
“那是,慶子你先戴。”
徐慶把手腕處的‘上海表’摘下,換上雷達表後,徐曉雅笑着道:
“大哥,你戴上這雷達表,真好看,跟電影裡的男明星一樣!”
美娟後退了兩步,打量着徐慶,跟着徐曉雅道:
“掌櫃的,還真是!”
馬靜紅沒說話,自個男人長得不賴,這是事實。
有沒有雷達表,在她眼中,都無所謂。
二麻子則趁機把徐慶剛摘下的‘上海表’,戴在他自個的手腕處,顯擺道:
“曉雅,美娟,瞧瞧哥哥我,我這咋樣?”
徐曉雅和美娟還沒來得及誇,三虎子媳婦就先給了一句。
“二麻子,你別說帶上手錶,就是把掌櫃的那件人造革的皮夾克穿上,怎麼看也不像當老闆的。”
“那像啥?”二麻子皺眉問道。
“像偷包的!”
三虎子媳婦說完,逗得徐慶和靜紅等人,哈哈大笑起來。
二麻子垮着臉,埋怨地看向三虎子媳婦,“王姐,可不帶你這麼損人的,我要是偷包的,你身上的錢,早進我口袋了。”
“呸,二麻子,瞎說啥呢,我要是過幾天錢丟了,我就找你。”
二麻子撇撇嘴,不以爲意。
畢竟他從不做小偷小摸的勾當。
手裡雖然沒啥錢,可三隻手的事,從不幹。
徐慶見二麻子把自己原先那塊‘上海表’戴上了,啥也沒說。
哥們弟兄的,二麻子喜歡戴,那就讓先戴着。
晚上,二麻子下班走時,摘下手錶遞還給徐慶道:
“慶子,手錶還你,哥們回家了,明兒見!”
“明兒見!”
二麻子之後,徐慶和靜紅把糧站內收拾了一番,關門上鎖後,也騎着車準備回家。
而徐曉雅和三虎子媳婦,連同美娟,已走了好一陣了。
今晚的夜空算是亮堂一些,明月高懸,繁星閃爍。
徐慶騎着自行車,與靜紅並排在空冷寂靜的街上朝大院回去。
晚上這個點,瞧不見多少人。
天氣一天比一天冷,今天還消了一天的雪,就更加冷了。
徐慶和靜紅騎着車,倆人都沒說話,一直回到大院,見着傻柱後,徐慶纔將捂住口鼻的圍巾,拽到下巴下,呼着氣道:
“傻柱哥,你今兒相親咋樣?”
傻柱一臉愁苦,跟着徐慶一塊進了後院,坐在徐慶家的熱炕上,搖頭嘆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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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甭提了,我壓根連人都沒見着,我們後廚那劉嵐可真是的,那女的不願意見我,早說嘛,害的我今天一早,穿了一身新衣服不說,還白借了你的摩托車一天。”
徐慶摘下圍巾,洗過手後,掏出煙遞給傻柱一根道:
“我這沒事,你下次再借,言語一聲就成。”
傻柱接徐慶遞的煙時,瞅見徐慶手腕處的雷達表,忙拽住徐慶胳膊道:
“嘿,慶子,你這啥時候換新表了,還是今年剛興的雷達表,咋不給哥哥我言語一聲。”
徐慶站在炕沿跟前道:
“前段時間,我託咱們大學同班的葉愛民,從他家那邊給我買的,今兒中午郵局纔剛送來。”
劉愛倩見大哥大嫂回來,與保姆馮嬸進廚房拾掇晚飯去了。
徐愛國盯着兒子鴻福和侄女巧馨,陪着爺爺奶奶在聊天,聽見傻柱的話,也忙朝自個大哥的手腕看去。
瞅見嶄新的雷達表,頓覺眼前一亮。
他現在當五分廠的廠長,都還沒弄到一塊,笑着道:
“大哥,好東西啊,上次我在廠裡,會見從國外出差回來的XX局的一把手時,他手上也戴這麼一塊,當時跟我談事情,一個勁兒地喝茶,我一開始沒注意,後來才瞧見,敢情他不是覺得茶好喝,是讓我瞧他那塊雷達表呢。”
傻柱張嘴道:“那不然嘞,茶再好喝,也不用一個勁兒地喝不是。”
徐慶笑着沒說話。
雷達表今年纔剛在國內興起。
以前流行戴國產的手錶,但去年國家實行改開。
再加上電視和報紙的宣傳。
雷達表成了人們嘴裡的香餑餑了。
取代了國產表不說,更成爲男人們的心頭好。
傻柱盯着徐慶摘下來遞到他手裡的雷達表,嘬着煙道:
“慶子,要是你昨晚上就戴回來,今兒借哥哥我戴的話.”
傻柱話說一半,驀然想起,他今天相親,連那女的面兒都沒見着,唉聲道:
“嗐,我這想啥呢。”
傻柱又恢復了先前的沮喪樣,把手錶遞給愛國,抽着煙,一句話都不再說。
愛國看了看大哥的雷達表,見傻柱愁眉不展,安慰道:
“雨柱哥,下次你再相親,我大哥借你摩托車和雷達表,我借你皮夾克,保準讓你有派頭。”
徐慶把二弟愛國還給他的雷達表,揣在身上,朝傻柱道:
“傻柱哥,想借啥,我跟愛國都借你。”
傻柱聽見徐慶兄弟二人的話,心裡總算好受點了,翹起二郎腿,叼着煙,嘬了一口道:
“那敢情好,愛國,哥哥我找你借你那皮夾克的時候,你可別跟許大茂那孫子似的,躲起來,找不見人。”
正說着呢,許大茂穿着一件嶄新的軍大衣,從屋外走了進來,聽見傻柱的話,沉着臉道:
“傻柱,你小子說誰呢?別一口一個孫子的,我跟你差着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