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院的雪清理乾淨時,是上午十一點多鐘。
太陽有了些許暖意,但空氣依舊是又幹又冷。
徐鴻志今兒算是立功了,在大院裡,不但將自家以及二叔、三叔的房子屋頂雪全都掃掉。
而且,中院傻柱屋頂上的積雪,也用掃帚沿着屋頂斜坡上的瓦片,順着屋檐掃落下去。
不過賈家跟易中海家的屋頂,他是沒上去。
一雙小手凍的發紅,臉蛋也被風吹的紅撲撲的。
人倒是格外精神,額頭也冒出熱汗,捏着掃帚,一走下梯子,撒腿就跑進傻柱屋裡,蹲在火爐跟前,不斷烤火暖和。
傻柱站在屋外,準備跟着徐慶和愛國,豐銘以及易中海上大院外的衚衕,臨出中院前,從身上摸出三顆水果糖,扭頭扔給在他屋裡的徐鴻志道:
“小子,今兒表現不錯,叔給你糖吃!”
徐鴻志擰轉身子,忙把飛向面前的水果糖接住,凍紅的臉頰露出笑容。
“何叔,謝謝您!”
傻柱聞聲呲牙笑了笑,擡手一擺,“好好在我屋裡歇着,爐子的火不旺了,你自個拿火鉗子夾煤球填進去,我跟你爸還有伱二叔他們去衚衕了。”
徐鴻志點點頭,一邊關上屋門,一邊朝爐子走去,同時迫不及待的將剛得的水果糖剝開糖紙,扔進嘴裡,品嚐着甜絲絲的糖果,滿心歡喜。
兩個多小時的清雪,把他可謂是累壞了。
爬梯子上屋頂,即是在高空幹活,還又要被冷風吹,更得小心。
徐鴻志才十一歲多,倒是不恐高。
可年紀小,再加上一直站在屋頂上,心裡難免有些害怕。
好在從前年開始,每年下雪,上屋頂清掃的任務都是他幹。
兩三年鍛鍊下來,有了些經驗,倒也不至於說像第一次上屋頂時那般緊張忐忑。
烤了半響火後,就走出傻柱屋,將屋門閉上,然後拎起掃帚,攥着剩餘的兩顆水果糖,跑回後院自家屋裡,準備分給堂弟鴻福和妹妹巧馨。
屋裡兩位老人,看到太孫子回來,心疼壞了。
小傢伙上屋頂掃雪,他們是知道的,瞧見太孫子凍的縮手縮腳,忙喊到身邊,用自己枯瘦的雙手給暖着。
徐鴻福和徐巧馨摟着貓,呆在屋裡一直陪着太爺爺跟太奶奶,看到哥哥回來,倆小不點把胖的跟板凳大小的肥貓小灰一丟,湊到徐鴻志身邊,嗅到水果糖的甜味,嚶嚶地道:
“哥哥,我也要吃糖。”
徐鴻志把右手一展,露出手心的糖果,讓弟弟妹妹自個拿。
屋裡炕上還熱着,秀娟摟着懷裡剛喝完奶粉的兒子,看着三個侄子、侄女趴在炕上,雙腳揣到被褥下面,吃着糖,臉上開心不已,情不自禁地微微一笑。
劉愛倩在學着納鞋底,這種針線活,她在孃家時很少做。
畢竟她父母都是高官,從小家境就比普通家戶要強不少。
但嫁給愛國後,針線活比起出嫁前,卻勤了不少。
縫補衣服,這種活兒,倒是打小就會,但納鞋底這種耗費時間,精力的,是沒怎麼做過。
倒是經常見別人做,瞧着沒啥,但真動起手來,才知道,並不輕鬆。
她爲了親手給兒子鴻福納雙棉鞋,十月初的時候就着手準備起來。
直到現在,仍連一隻鞋子都還沒做成。
唐秀娟也不太會,她父母雖不是高官,但在國外生活多年,鞋子什麼的,都是買的穿,她動手能力倒是不弱,可做鞋子這種活兒,事實上,連愛倩都比不上。
愛倩總歸從小在國內長大。
而唐秀娟,十幾歲才從國外回來。
此時看到嫂子愛倩納的辛苦不已,唐秀娟打算明年給自個孩子做虎頭鞋的想法,頓時煙消雲散。
“嫂子,您算做了,我瞅着都替您揪心,這麼久沒成,還不如咱倆下午上街去百貨大樓那邊,買一雙現成的給鴻福穿。”
劉愛倩停下手中的針線,將低着的頭擡起,把靜紅送她的塑料髮箍重新戴了一下,笑着道:
“秀娟,你不懂,自己做的鞋子,跟外面買的,意義不一樣。”
唐秀娟身子怔了怔,眉頭微微蹙起。
劉愛倩朝自個兒子和侄子鴻志,侄女巧馨,望了一眼,雙手繼續納起鞋底道:
“納鞋底是個慢活兒,急不得,我不像咱大嫂靜紅,她納鞋底手熟,織毛衣,圍巾,手套也厲害,白天上班,晚上回來,抽空十天半個月就能做好。
我不行,你瞧瞧,這鞋底我就按照咱奶奶和馮嬸說的,弄了幾層,有頂針和錐子輔助,結果還是這麼慢。”
唐秀娟捏着針線盒裡多餘的頂針,瞅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凹陷小圓點,捏起在手中看着道:
“嫂子,這東西誰發明的啊,跟國外的戒指差不多,瞧着蠻好看的。”
劉愛倩納着鞋底道:“我也不知道,不過確實挺像戒指的。”
馮嬸從隔壁小屋抱着兩位老人需要洗的衣服,坐在爐子跟前,把爐蓋上坐的燒水壺內的溫水倒進洗衣盆,接茬道:
“頂針啊,別說你們,我都不知道是誰弄出來的,我小的時候,我姥姥就使喚它做鞋子,反正好幾百年前就有了。”
唐秀娟和劉愛倩倆人與馮嬸在屋裡陪着爺爺奶奶,照看孩子聊着天。
屋外大院衚衕裡。
愛國與豐銘,跟着大哥與大院其他男的,一起剷雪。
這種重體力活,院裡女的一般不參與。
這算是大院裡,這麼多年來,默然形成的規矩。
除非雪特別大,或者街道辦下了死命令,要在特定時間,必須把雪清理完。
否則掃雪這件事上,能看到的只有捏鐵鍬和鐵杴的大老爺們。
一大爺跟二大爺,三大爺,三人帶着閻解成,棒梗從大院正門口開始剷雪。
徐慶帶着二弟,三弟,與傻柱,許大茂在衚衕口鏟。
劉光天和劉光福偷奸耍滑,兩個人捏着鐵杴站在中間,磨洋工。
棒梗沒跟着學,秦淮茹對他是千叮嚀萬囑託。學誰都別學劉光天雨劉光福。
棒梗以前很叛逆,但下鄉插隊幾年,罪沒少受,活兒沒少幹,吃過苦,心性成熟不少,知道自個母親說的話是有道理的。
畢竟大院裡,當他叔叔輩的人中,誰家日子好,誰家日子差,他住在大院裡,瞧的見。
劉光天和劉光福日子過的緊巴巴的,三天兩頭,就帶着孩子媳婦上父母家蹭飯。
棒梗如今在後院老太太的小屋獨自住,時不時就能看到。
至於他們兩家屋裡有啥傢俱,棒梗雖說幾乎不過去,可也清楚,帶電的除了電燈泡和手電筒,就只有收音機。
連縫紉機都沒有一架。
而同樣住在後院的徐慶和愛國,豐銘,屋裡家用電器,是大院最多的。
許大茂屋裡也不少,閻解成家則跟劉光天兩兄弟差不多。
但大件上,要多出一架縫紉機來。
如果給大院現今他叔叔輩的衆人排個順序。
棒梗覺得,第一梯隊,只能是徐慶和愛國,豐銘。
第二梯隊:許大茂
第三梯隊:傻柱。第四梯隊;閻解成。
最後的便就是劉光天跟劉光福了。
至於他要跟誰學,自是日子過的最好的人。
棒梗擡頭看了站在衚衕中間的劉光天和劉光福倆兄弟一眼後,埋頭隨着易中海,雙手捏鐵杴把雪不斷往前鏟。
閻解成在一旁早注意到了耍心眼的劉光天和劉光福二人,心思一動,邁步拎着鐵杴就朝衚衕中間過去。
閻埠貴見狀,沉着臉沒吭聲。
他當老子的,哪能不知道兒子心裡那點小九九。
只是兒大不由爹。
再加上,他從小沒管教好,四個子女,沒一個聽話,孝順。
閻解成要過去偷懶,他這個老子,除了乾瞪眼,沒任何辦法。
易中海眼皮一擡,瞅見了,嘴角微微動了動,但什麼都沒說。
說啥?
作爲大院一大爺,以前挺風光,院裡大事小事,跟劉海中,閻埠貴,說了算。
可現在,他們早已不似當年。
大院衆人雖然一如既往的尊稱他們一聲大爺,可不再是因爲他們在院裡有威望,能平事。
而是僅僅看在他們輩分高的份上。
畢竟如今,威望高的,是既不當官,也在大院不當管事的徐慶。
閻埠貴都管不了自個兒子。
他一個上年紀的老頭,何必沒事找事,惹人嫌。
一旁的劉海中,其實也看到閻解成朝他的倆兒子跟前過去。
眼神一瞥,默不作聲。
他家倆小子就在衚衕中間,半天時間沒鏟幾下雪,閻解成要過去,閻埠貴跟易中海啥都沒說,他也就任由其過去。
反正衚衕的雪,鏟完就行。
只不過,衚衕口,傻柱看到閻解成跟劉光天倆兄弟都在偷懶,當即厲聲喊道:
“嘛呢?閻解成,劉光天,劉光福,你們仨兒,什麼意思?”
傻柱喊着,把手裡鐵鍬咣噹一踢,梗起脖子道:
“你們三個不想剷雪,就別在衚衕丟人現眼,這麼半響,都沒小孩撒尿化的雪多,趕緊回院裡跟你們媳婦呆着去,像個娘們似的,出來幹啥?!”
傻柱損完,許大茂直接把鐵杴一撂,瞪大眼睛望向閻解成三人,伸手掏出煙,遞給徐慶和豐銘,朝傻柱看了兩眼,不情願地丟了一根道:
“愛國,歇會,衚衕大家夥兒都走,有人不想好好剷雪,咱們也歇着。”
許大茂說完,高聲喊道:
“一大爺,二大爺,三大爺,你們和棒梗也歇會。”
衚衕中間,劉光天倆兄弟看到閻解成一來,搞得他倆瞬間成了衆矢之的,怒瞪雙眼,低聲埋怨道:
“閻解成,誰讓你過來的?看你乾的好事。”
“怪我?”閻解成對劉光天與劉光福嗤之以鼻,不屑道,“你們倆站在中間不剷雪,也好意思?!
我過來是替一大爺和你爸監督你倆的。”
劉光天身子一歪,斜眼瞧向閻解成,嘬着牙花子道:
“閻解成,你趕緊一邊去,少在我面前晃盪,我爸跟一大爺能讓你過來,騙鬼呢?!”
閻解成見劉光天不信,懶得再找藉口,轉身倚在牆上,摸出煙,叼在嘴角,掏出打火機點着,自顧自地抽起來。
劉光天扭頭朝衚衕口抽菸的徐慶、愛國,豐銘,傻柱,許大茂看去。
回頭又向大院正門口望了望,
心裡對閻解成那叫一個恨。
他和劉光福老半天都沒剷雪,見此時衆人都抽起煙,歇了下來,只好攥起鐵杴,剷起腳底的雪。
十二點一十左右,衚衕的雪鏟淨了。
堆了六小堆,緊貼牆根。
在太陽的照耀下,漸漸開始消融起來。
徐慶帶着二弟,三弟,與傻柱,許大茂各自拿着自家工具,和易中海他們返回大院。
劉光天和劉光福沒着急回院裡,等其餘人都走後,才慢吞吞的拎着鐵杴進了前院。
前院裡,閻解成拍掉鐵杴上殘留的雪,立在屋門口,朝劉光天哼聲道:
“前幾天晚上,你上我家門外找我啥事?”
劉光天扭頭白了閻解成一眼,冷聲道:
“喂狗!”
“劉光天,你小子怎麼說話的?”閻解成冒火起來,怒目圓睜,臉色驟變“你今天把話跟我說清楚,誰他媽的是狗?”
“你說呢?”劉光天冷冷回嗆一句,扛起肩上的鐵杴就朝後院走。
劉光福跟在一旁,不言不語。
於莉從屋裡衝出,望向劉光天倆兄弟的背影,尖聲嚷道:
“劉光天,有本事,你以後出門上班,別從我們前院過,什麼人嘛!”
於莉扯着嗓子一通數落。
徐慶回到後院,休息一陣後,推摩托經過前院,於莉還在厲聲斥責。
不過,他沒心思聽,也沒想問怎麼回事。
大院和衚衕的雪,都清理完了,他得去郊外肉聯廠,哪有功夫理會於莉兩口子和劉光天之間的事情。
再說,他們之間有啥過節,那也是他們的事情。
徐慶沒閒心,操心他們的破事。
一進衚衕,徐慶跨坐在摩托車上,發動着,騎到衚衕口,車頭一扭,拐上大街,隨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就直奔城外出去。
中午了,氣溫漸漸回暖了些,使得城外路面被來往的汽車和驢車,自行車,以及行人踩踏的泥濘不堪。
徐慶沒騎的很快,但褲腿上,依然落滿泥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