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
四九城的報紙上,徐慶跟李老四的合照就刊登上去了,配文是採訪報道。
這一下,刺激了四九城所有民衆的神經。
很多人都以爲徐慶糧站去年搞活動抽獎,拿摩托車作爲頭獎,只是說說。
可當摩托車被送出去的新聞上了報紙後。
全城之中掀起譁然。
報紙儘管並不是全國性發行,僅僅是四九城的市報。
但發行量仍不可小覷。
當各機關、廠子,以及街頭剛開始設立的報刊亭中,送報的郵遞員天剛矇矇亮就送完報後,看過的人,全都紛紛熱議起來。
“喲,那個去年元旦說買糧食抽獎送摩托車的糧站老闆,真把摩托車送出去了。”
“嗐,人家老闆以前幹啥的,你們知道嗎?當過廠長的,說送肯定不會食言。”
“誰說不是呢,我之前可聽說了,那徐記糧站的徐老闆,前幾年都還上過電視,牛着呢,抽獎送糧摩托車算啥,人家糧站那週末生意好的,買糧食都得排隊。”
“哎哎哎,別說還真是,我上個月月底剛讓我媳婦去那邊買了糧食,就是我那婆娘手氣不好,啥也沒抽中,早知道我當時自個過去,說不定那摩托車,上個月就歸我了!”
“少吹吧你,沒拜菩薩還想抽中摩托車,淨想美事,不過東單那菜市場的李老四,點兒也太正了,一個賣菜的,不好好賣菜,去買糧食,一下就把摩托車抽中,難不成是那糧站徐老闆的親戚?”
“瞎咧咧啥,怎麼可能,那李老四我知道,我前幾天剛聽我院裡的鄰居說,他三姑夫就跟那李老四住一條衚衕,雖說不是一個大院,但兩個大院挨着,從沒見過有啥厲害親戚,這事我看八成是真的,誰抽中歸誰。”
“對對對”
四九城內議論開來,不管是工薪階層,還是當一般幹部的,沒一個不盯着報紙好好瞅幾眼,趁機說道兩句,
在這自行車還是主流的年月,一輛摩托車不便宜,七百多塊,尋常人哪能買的起。
就算是當一般幹部的,職位不高,想要攢錢買上一輛,也不是件容易事。
到徐慶糧站買糧食抽中就送,這哪能不令人眼熱。
中午時候,烏央烏央的人在看過報紙後,騎自行車或跑着前往東單,徐慶開的糧站買糧。
馬靜紅跟徐曉雅,三虎子媳婦,美娟,惠麗華,羅紅娟,吳秀英,李淑珍,八個女人從早上開始就一直忙個沒停,想要喝口水的功夫都抽不出。
報紙在這時期,是主要的信息渠道。
得知徐慶糧站的摩托車被人抽中,以前曾買過糧食的人,自然想再碰碰運氣。
另外再上菜市場找那李老四問問真假。
畢竟摩托車屬於價格不菲的大件。
比一臺黑白電視機和一輛自行車加起來都貴。
相信的人相信,存疑的人存疑。
但都懷着不同心思,中午一下班,涌向東單。
明明不是週末,但東單的人比卻往日多了三倍不止。
縱然天寒地凍,卻阻擋不住趨之若鶩的民衆。
馬靜紅站在櫃檯後面,收錢都收的胳膊發酸起來,好在昨晚上她聽自個男人說了,今天自家糧站可能會生意特好,心裡有所準備。
一早還給小姑子曉雅提醒了一句。
萬萬沒料到,竟然能好的門檻都幾乎被踏破。
望着糧站門外還有人不斷往進擠,作爲老闆娘的她,臉上又喜又憂。
人太多了,比平時週末都多,要不是有三虎子媳婦和美娟,連同惠麗華四個好姐妹,就今天這陣仗,馬靜紅真感覺就光她和曉雅,真招架不住。
而糧站左右四周,同樣開鋪子做生意的老闆,站在各自店鋪門口,瞧着人全都一股腦地往徐慶的糧站內涌,一臉目瞪口呆的同時,心頭五味陳雜。
他們昨天還覺着徐慶的摩托車被抽走,是倒黴到家了。
可就今天這場面,哪是倒黴,分明是發財。
幾個算是跟徐慶比較熟絡的店鋪老闆,昨天還納悶,徐慶爲啥要讓曉雅去找報社的人過來。
今兒總算是回過味了。
敢情人家徐老闆腦瓜子靈光,趁着摩托車讓菜市場裡面的李老四抽中,藉機找報社的人過來宣傳了。
還一分錢沒花。
瞅瞅,徐記糧站生意好的,比中午的館子都紅火。
頓時一個個心中酸溜溜的。
他們也想找報社的人幫自家店鋪宣傳宣傳。
但問題是,沒啥事情,怎麼宣傳?
他們去年沒敢學徐慶元旦搞抽獎活動。
此時只能望而興嘆,暗覺比不上,真比不上。
去年元旦那天,徐慶剛搞活動,就紅火了一把。
今天還能再紅火。
做生意的門道,他們今天算是開了眼,長見識了。
還能這麼搞。
一個個捏着報紙或雞毛撣子,望着絡繹不絕從徐慶糧站進出的人,
暗暗思索着,往後真得跟着學學了。
郊外肉聯廠,徐慶剛從食堂大竈上和工人們吃完午飯,返回辦公室。
跟在後面進門的二麻子就追問道:
“慶子,報紙上說的是真的嗎?你不會真把摩托車送給那個李老四了吧?”
徐慶站在爐子跟前,把軍大衣脫掉道:
“麻子哥,伱早上沒見我是騎自行車過來的?”
二麻子眉頭皺成川字,“見着了,這不問你嗎?到底是不是真的。”
徐慶把軍大衣丟在沙發上道:
“麻子哥,這麼明顯還問啥,昨天下午那李老四抽中了金米,自然是要把摩托車給他。
做生意,講的是誠信,要的是口碑。”
二麻子眼睛大睜,愣神半響,用手摸着腦門道:
“慶子,那摩托車可是去年你纔買的,算起來你也就騎了一年時間,七百五十塊錢啊,這就白白給人,不心疼?”
徐慶伸手抓起茶几上的煙盒,抖出一根,伸到爐子跟前點着道:
“哪能不心疼,但咱爺們一口唾沫一口釘,說抽中頭獎就送,哪能不兌現。”
二麻子望着徐慶,擡手撓頭髮,應聲道:
“慶子,話是沒錯,可讓那菜市場賣菜的李老四抽中,太可惜了。”
徐慶抽了口煙道:“可惜啥,誰抽中歸誰,這事是之前定好的,有啥可惜不可惜的。”
二麻子一屁股坐在沙發上,雙手交叉,放在腦後,身子往後一仰,左腳搭在右腿上,嘆氣道:
“慶子,你應該讓我抽中,摩托車哥們我騎上一段時間,不還是你的,何必便宜了那個李老四。”
徐慶聞言,無奈一笑。二麻子說的,他哪能沒想到過。
但要是那麼一搞,名聲就壞了。
也無法令城裡的人信服。
別的不說,就自家糧站左右街坊們都不信。
誠然,他也可以讓自家大院住的許大茂或傻柱抽中。
小舅子馬解放,老同學李國華,二牛倆人也行。
那樣一來,可信度比起二麻子是會有所提升,卻終究不是個事兒。
李老四運氣好,昨天一抽就抽中了,於情於理,作爲頭獎的摩托車都該給。
第一,李老四是憑運氣抽中,沒任何問題。
第二,李老四是在東單菜市場裡邊賣菜的商販。
他抽中摩托車,徐慶感覺比其他人抽中更好。
菜市場每天進出多少人,不能說住在四九城的人,都上東單菜市場買菜。
但最起碼,東單住的人,是會去的。
李老四抽中摩托車,前去菜市場買菜的人,都能瞧見。
一個賣菜的突然騎上摩托車,必然會引人注意,令人好奇問問。
依着李老四實誠的性子,自是如實回答。
再加上菜市場裡面的其餘商販,對李老四不能說知根知底,可起碼很熟悉、瞭解。
都是在菜市場買賣的同行,一面會羨慕,一面也會在給顧客賣菜的時候,順嘴唸叨幾句。
而這又能擴大自家糧站的口碑,提高知名度。
從而使糧站的生意更加興隆。
坐在爐子上的燒水壺開了,冒出白色蒸汽,徐慶拎起,往暖壺裡灌進。
二麻子懶散的躺在沙發上,唉聲嘆氣,感覺徐慶真把摩托車給送出去,實在是划不來。
不過,他想的深度,還遠遠達不到徐慶的程度。
畢竟做老闆的是徐慶,不是他。
晚上,徐慶一回到大院,前院裡的閻埠貴牛停下手裡擦拭自行車的抹布,忙轉身道:
“小慶,咱市裡的報紙說你摩托車被人抽走了,這麼大的事,你怎麼昨晚回來,也不跟三大爺我說道說道。”
徐慶推着一年多沒怎麼騎的自行車道:
“三大爺,主要是這事,沒啥可說的,做生意嘛,搞了抽獎送摩托車,那肯定早晚都有送出去的一天。”
閻埠貴藏在鏡片後的雙眼盯着徐慶,點點頭道:
“也對,不過摩托車那麼貴,被人一抽走,你現在當老闆,往後騎自行車,怕不行吧?”
徐慶笑着道:“三大爺,有啥行不行的,去年我沒買摩托車之前,還不是天天蹬自行車。”
閻埠貴接茬道:“那倒是。”
徐慶站在前院裡,跟閻埠貴稍微聊了一小會兒後,就推着自行車,繼續往後院回去。
同住在前院的閻解成,透過廚房的窗戶口,朝院裡瞧了半天,扭頭對於莉道:
“媳婦,瞧見沒,你不是總說慶子比我強嗎?今兒看到了吧,他連自個的摩托車都沒保住,昨兒就讓人抽走了,他也沒啥能耐嘛。”
於莉右手捏着筷子,在閨女的幫襯下往鍋裡下面條,斜着眼白向閻解成道:
“人家慶子,好歹還騎了一年摩托車,你呢?騎過一圈嗎?”
閻解成叼着菸捲,彎腰蹲下身子,坐在竈臺跟前默默燒起火。
於莉把鍋蓋一蓋,繼而又道:
“閻解成,你就沒想過人家慶子敢把才騎一年的摩托車送出去,憑的是啥?”
“傻唄!”閻解成不假思索說道。
於莉哼哧一聲,擡手朝閻解成後背推搡一把道:
“你個窩囊廢,你當慶子是傻柱啊,人家敢送,那是有魄力!”
“啥魄力不魄力,慶子那就是傻。”
“閻解成,換做是你,你敢嗎?捨得嗎?”
於莉沒好氣地反問道。
閻解成身子瞬間一怔,不再言語,任由竈臺裡的火苗映紅臉。
他自小跟隨父母,學着精打細算。
真要是有輛摩托車,就是騎報廢了,也是推到收購站,當廢鐵賣掉換錢,至於送人,門兒都沒有!
別說摩托車,就是自行車的一個腳踏子,哪怕是壞掉的,也不會說輕易送人。
而所謂的魄力,閻解成要是有的話,前些年,閻埠貴讓他去大學深造的時候,早都去了。
哪能好幾次大好機會擺在面前,全都因爲於莉的橫加阻攔而白白錯失。
至今啥事都聽於莉的,被媳婦死死拿捏不說,連半句牢騷都不敢發。
讓院裡的劉光天跟劉光福都瞧不起。
中院裡,徐慶剛要邁步跨過中院和後院中間的月牙門,傻柱走出屋,忙拉住道:
“慶子,甭急着回去,哥哥有個事問你。”
徐慶停下腳步,傻柱直接道:“慶子,你啥情況,摩托車怎麼被人抽走了?”
傻柱說着,掏出身上的經濟煙,遞給徐慶一根又道:“要不是今兒我看了報紙,還以爲你昨晚沒騎摩托車回來,是借人了。”
徐慶接着煙,苦笑道:“傻柱哥,三大爺剛纔在前院剛問過我。”
傻柱嗐了一聲道:“三大爺那摳門的,能是好心問你,誰知道他葫蘆裡賣的啥藥。”
徐慶沒應聲,傻柱身子縮起道:
“走,上我屋坐會兒去,哥們我燉了只雞,還在鍋裡呢。”
徐慶見狀,就轉身推着自行車,停在傻柱屋門口。
一走進傻柱屋,他就看到搭在屋裡的爐子上,放着砂鍋,裡面一隻整雞,正燉着。
雞肉的香味,雞湯的香味,隨着咕嘟咕嘟的聲響,不斷散發。
徐慶沒摘脖頸處的圍巾,俯身瞧了一眼道:
“傻柱哥,你自個買的還是廠裡拿的。”
傻柱閉上屋門,嘿笑道:“慶子,哥哥我現在三廠食堂主任,吃只雞,還用的着我自個花錢?”
徐慶笑了笑沒搭話。
傻柱捏起放在一旁的勺子,在砂鍋裡一邊攪着,一邊道:
“慶子,你那摩托車,到底怎麼回事,跟哥哥我好好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