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
黑眼鏡額頭黑線三根，有長有短，一副‘你丫是不是在逗我’的表情。
這是一棟廉租公屋。
廉租屋計劃，是香港在1962年至1973年推行的建屋計劃，由香港的工務司署設計及建築。
其最初的目的是爲了安置流入香港卻無力購買居住單位的貧民。
後來廉租屋計劃承擔了更大更多的任務，從安置爲主，轉變爲緩解降低港九地區因人員過分擠迫而造成的社會不安定。
也因此，每棟廉租屋建成後都由香港屋宇建設委員會負責管理。
一直到1973年，政府將廉租屋歸入新成立的房委會管理，並與所有前屋建會廉租屋邨統一爲「甲類屋邨」。
魏平安的渠道關係，就是房委會的某個高管。
因爲香港有80年代新成立的廉政公署，所以魏平安的這兩套廉租房，都是按照實時標準，用真金白銀買下來的。
兩個單位，共計24萬港幣。
對魏平安而言，連毛毛雨都算不上。
可卻換來了黑眼鏡濃郁到炸的鄙視。
“行了，要求那麼高幹什麼，有地方住就不錯了。”
魏平安聳聳肩，對黑眼鏡‘仇視鬱悶’的小情緒，不以爲意。
他搬來這裡，是有着明確指向性的。
圓他上一世的青春騷年之夢。
對此，他相當的執着。
不然也不會被091氣象研究所牽着鼻子走，非要來香港執行什麼狗屁醪糟的計劃。
以魏平安的身價和地位，他完全可以拒絕自己不想做的。
“還是11層？”
香港風俗氣息很重，風水相術在這裡非常有市場。
黑眼鏡對香港不陌生，對香港人的脾性自然也是有所瞭解。
“所裡對外公幹的費用這麼吃緊的嗎？”
魏平安笑了一下，沒有吭聲。
他自然不會跟黑眼鏡解釋，所裡的待遇是根據當事人級別來的。
按照魏平安的級別，或許半山別墅的待遇略有不足，可起碼也可以提供一套千尺豪宅和豪車作爲代步工具。
但魏平安卻並沒有這麼做。
甚至這兩個單位，都是他自掏腰包。
何苦來哉呢。
11層，可以算是這棟廉租大廈裡除了14層外，最被排斥的一層了。
但優勢也相當的明顯，就是便宜。
每月租金400港幣，買斷單位也才12萬。
才12萬。
出了電梯，狹小的範圍之後，就是三條或直或斜的走廊。
大白天的，也並不敞亮。
公租房嘛，公攤面積很小，都壓縮在屋舍裡面了。
少一點公攤，就能多幾個房間，就又可以多安置幾戶排期的香港公民。
上百萬排期等待解決居住問題的公民，是香港鷹醬政府的巨大壓力。
也是因爲數量龐大到不可想象，纔有了十年屋舍計劃，又再次延伸了5年，變成十五年計劃。
左手邊走廊是三個走廊中最小最短的一個。
只有面對面六個單位。
從南向最裡面的1101，到南向最外面的1103，北向的1104，到最裡面的1106。
魏平安購買的單位就在這裡。
從外往裡數的兩個就是。
1103和1102。
兩個單位緊挨着，但魏平安顯然不打算兩個門都開。
按照他的計劃，裡面的那個1102從裡面封起來不走動，只走靠外面1103戶這個門。
黑眼鏡本以爲是住大別墅呢，突然來到廉租公屋，頓時意興闌珊，絲毫提不起興趣。
沒精打采的跟在魏平安身後。
沒辦法，誰讓自己跟這傢伙是搭檔呢。
大不了認認門，以後不常住這裡便是了。
魏平安熟練的掏出鑰匙打開1103的門。
推門而入，是一個狹小的空間。
房間裡擺放了日常的，符合香港這個時代貧下中農風格特色的傢俱。
漆面斑駁的木頭櫃子，上面還放着一個老式的大腦袋彩色電視。
摺疊小圓桌，幾把塗着黃色油漆的摺疊帶靠背的凳子……
之所以都是摺疊的，就是因爲空間太小。
不用的時候可以收起來，節約空間。
畢竟一個單位才40平左右。
而就是這麼狹小的空間，竟然還隔出了衛生間和廚房，以及兩個小臥室。
還能富裕出能夠讓魏平安和黑眼鏡轉身活動一二的客廳。
“呵呵……可真寬敞啊。”
“行了，有地方讓咱們住就夠可以的了。”
“咦？聽你話裡意思，還不是免費的？”
“想什麼呢，800港幣/月，算咱倆平攤。”
魏平安就是跟黑眼鏡開玩笑，不過是轉移一下注意力而已。
黑眼鏡撇撇嘴。
“所以我才更喜歡內陸的生活，哪怕其他設施有點不盡如人意。”
魏平安挑了挑眉，揚了揚手裡的移動終端。
嗯，看不到黑眼鏡的翻白眼，是一種遺憾。
每個地方都有着每個地方的優點，以及缺點。
換做上一世的這個年代，大陸說這種話顯然底氣不足。
可這個時空有魏平安這麼個傢伙，說這種話頓時就能挺直腰桿，理直氣壯。
衛生間裡的滾筒洗衣機，香港大老闆手持的藍屏移動手機，可都是大陸的專利產品。
這一點，即便是傲慢的香港香蕉人，也沒得反駁。
內陸地廣人稀，住戶即便再緊張，就像是京城四合院或者上海弄堂，也跟香港存在着差距。
俯視的那種。
香港彈丸之地，有着幾百萬的人口，寸土寸金之下，能夠有40平的面積，其實是很多普通中下層居民一輩子渴望而不可及的事情。
這一點上，說破了天也不如內陸城市。
“別說我不照顧你，正南朝陽的臥室讓給你住。”
魏平安沒跟黑眼鏡說隔壁單位也是他買下來的。
東南角的臥室打通之後，另外那面40平的屋子，就可以當做魏平安獨自的一個大居室。
嗯，都可以置辦個雙人帶按摩的浴缸了。
很寬敞的。
黑眼鏡走向裡面，心裡對魏平安這個搭檔的知情識趣還是蠻意外的。
南向房間住着舒服啊，而且距離門口最遠，少廚房油煙味。
嗯，雖說40平的小蝸居，油煙味彌散之餘，這點距離的差距幾乎沒什麼區別，但畢竟遠一些嘛。
而且臥室距離最裡面的衛生間距離近，方便起夜。
黑眼鏡挺滿意的。
拉開屋門。
屋門是摺疊推拉的，估計還是爲了空間節約考慮。
一個狹小的放下一張牀甚至沒法擺放兩張牀頭櫃的空間。
“唉。”
黑眼鏡一陣失望。
扭頭看向魏平安。
這夥計也拉開了他的屋門。
看上去面積差不多大小，但不開燈昏暗，還是個兩層的木製上下鋪。
黑眼鏡撇撇嘴。
“按理說，你的眼睛特點不就是黑暗處越敏銳嘛，要不要咱倆換換？”“雖然處於黑暗，但我也挺嚮往光明的。”
黑眼鏡笑的很開心。
“隨你。”
就這麼愉快的敲定了。
魏平安把自己的揹包丟在下鋪牀上，重新拉上門。
嗯，已經屬於他的那個臥室的門。
黑眼鏡則是直接躺了上去。
沒有任務的時候，這貨是能躺着就不想坐着的主兒。
也不知道他的體能和力量到底是怎麼保持的，這一點，讓魏平安很好奇。
他決定以後會用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去挖掘一下。
外面突然傳來了一陣陣爭吵聲。
是幾個男人的近乎嚎叫聲。
言語間逼迫和威脅的意味很濃郁。
魏平安空間投射瞬間釋放，當即嘴角勾起一抹笑。
他期待的正主兒，來了。
“隔音太差了。而且我要求也給我換一個上下鋪吧。”
黑眼鏡百無聊賴的口吻，跟魏平安說道。
魏平安看過去。
“上鋪可以放行李，也可以輔助拉伸……”
“下午，還是明天？”
“隨便你。打個電話安排人送過來不成嗎？這點特權我們也沒有了……”
“從我們搬進來的那一刻，其他的輔助力量都會跟我們分散開。”
“明白了，安全第一……你幹什麼去？”
“瞧個熱鬧。”
看到魏平安打開門走出去，黑眼鏡問了一嘴。
電梯間外面的那個狹小的空間裡，此時正有四個壯漢圍着兩個女人在爭執着。
一個花白頭髮戴着老花鏡的老太太，一名個頭不矮，穿着黑色T恤的長髮姑娘。
“……對嘛，給呀，老太太也說給了，這是我們的行規嘛，搬家都是要給茶水錢的……”
“可是……你們之前說三百元全包的，現在又變卦了。”
長髮姑娘柔柔弱弱的，聲線很柔，也很悅耳好聽。
魏平安一時間都陶醉了，差點忽略內容。
恰好，過道最裡面1101室也走出來三個女人。
爲首的一個女人看上去頂多三十多出頭，穿着牛仔褲，深藍色普通的T恤，頭髮挽在腦後，很颯很乾練的樣子。
而後面兩個顯然更年輕一些，粉色系爲主的小姑娘，一個扎着辮子，一個披散着長髮，僅憑第一眼就確定百分百是倆女學生。
三人一前兩後湊了過來。
沒有遇事兒就遁，還算不錯的鄰居。
魏平安心想着。
這時，四個壯漢中有一個短頭髮的有些惱火了，歪着脖子伸出食指，指着這對婆孫，囂張的道：“吶，小姐，我知道你住在哪兒的。”
剛湊過來的三個女人中，中間那個突然說了句：“她也知道你是哪家公司的。”
魏平安看到最後面那個看似年齡最小的姑娘臉色糾結，有些懼怕的樣子，偷偷用手拽說話姐妹的衣服。
短髮男惱羞：“關你屁事啊。”
可能是聽到針對性的話，爲首的年長女人當即對着那對婆孫說：
“你把他們公司的卡片給我，我倒要問問那家公司的員工，態度這麼差。”
婆婆有些遲疑，那個長髮孫女則是搖着頭。
不知道是沒有名片，還是不敢給出去。
聽到有人幫襯着出主意要打電話去公司投訴。
四個鬧事的壯漢都有些猶豫了。
還是短髮男果斷改口：“這樣吧，每人四十塊茶錢，總行了吧？”
長髮孫女搖頭，這會兒態度倒是很堅決了。
魏平安在旁邊看着，猜測或許不是因爲有鄰居的幫腔。
而是涉及到了她的底線。
這長髮姑娘的底線是什麼呢？
肯定就是錢。
如果不是因爲生活和性格過於慳吝，又豈會有‘慳妹’這個外號。
吝嗇鬼的意思。
短髮男從四十塊，降到三十，再降到二十，最後更是喊了十塊。
四個人，一人十塊，也就四十塊錢。
盒飯都買不了四份。
可慳妹性格的長髮孫女依舊懷抱着錢包，堅定的搖頭。
“喂，你總不會是想只給一塊吧？”
短髮男誇張的譏諷道。
誰知，長髮孫女立刻行動了，說着“啊，你剛說一元是吧，我給，這個我給……”
一邊往外掏錢。
魏平安在旁邊看的直搖頭。
難怪叫慳妹。
實在是有夠損的啊。
一塊錢打發四個搬家員工，這不是砍價，明明就是純粹的打臉嘛。
攻擊性不強，侮辱性極重的那種。
果不其然。
對方四個人扭頭就走了。
任長髮姑娘怎麼喊都沒有回頭。
想來沒撈着便宜卻被侮辱了。
乾脆撂挑子走人。
見義勇爲的三姐妹人美心善，果斷的提出幫忙。
年長的女人還看了旁邊一直站着卻沒吭聲的魏平安一眼。
不過卻沒有任何其他的情緒色彩。
做好自己就夠了，她不認識對方，也沒有義務去幫着對方跟鄰里建立融洽的關係。
她只能顧忌自己的這個小家。
剛纔之所以出手相助，也是看在對方婆孫都是婦孺之輩，同仇敵愾罷了。
看到對方四個人一起坐電梯下了樓。
那個婆婆也去屋裡開始清掃。
魏平安莞爾一笑，隨即坐另一部電梯也跟着下了樓。
等魏平安來到樓下。
路邊堆了一大堆零零散散的破爛玩意兒。
一大堆廢棄的報紙，吃完東西后的鐵皮罐子、塑料瓶瓶罐罐，老古董的破爛電風扇……
魏平安感覺，就這一堆傢伙事兒，估計比很多天橋底下的流浪漢還要不如。
今兒也算是真的看到有人貫徹執行了什麼叫真正的‘破家值萬貫’。
三位女士豪傑正大眼對小眼的望着這對破爛兒怔神兒。
那個扎辮子的粉衣服姑娘拿起一個鐵皮罐子跟長髮孫女問着問題。
差點開始探討婆婆要扔，她好不容易纔收藏起來的心路歷程……
魏平安走過去，拎起那摞最重的報紙，又把破爛的電風扇拽起，扭頭往樓內走。
“喂……”
長髮孫女嚇了一跳。
可不能丟了。
能自己用，也能賣點錢的。
年長的女人攔住了她。
“那也是咱們隔壁的鄰居，就住你們對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