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不留下了,你們談”
電話過後,陸雲對李懷德做了一些叮囑,包括接待和安全上的。
而在慄海洋走進辦公室提醒李懷德市裡的車進了大門的時候,陸雲也主動起身告辭。
李懷德送他出門,嘴裡還笑着客氣道:“一直都沒機會跟您坐一坐,我還想請您喝酒來着”。
“哈哈哈——下次,下次吧”
陸雲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道:“今天你們好好談,晚上喝頓酒,事情就過去了”。
“我這邊都是次要的,只要軋鋼廠發展的好,以後說不定我還要請你李懷德喝酒呢,對不對?”
“還是我請您,哈哈哈——”
李懷德一直送了他到門口,正趕上市裡的車隊到達。
陸雲爲什麼非要“磨蹭”到對方的車隊進廠後才提出告辭?
而他又爲什麼非要等到對方的車隊到了門口才趕這個碰頭呢。
很簡單,既然要安撫李懷德,要當這個和事佬,要出面解決這件事,他就必須給李懷德站隊。
當着市裡的面,是要站在李懷德這邊說話的,更是要表明他的態度和意見。
所以,當他笑呵呵地從樓門裡走出來,市裡的劉向前等人正好下車,雙方撞在了一起。
“哎呀,緊趕慢趕,總算是趕上了,對不起啊陸副主任”
劉向前穿着白色襯衫,快步跑上了臺階握住了陸雲的手。
市裡隨行的幹部則是站在了臺階下面等待着。
陸雲的車已經停好了,秘書開着車門子在等,都知道領導要離開了,在這個時候。
陸雲就站在臺階上同劉向前握了握手,態度很是認真地說道:“這聲對不起跟我說不應該,我等你一會兒都無所謂,軋鋼廠能等你們多久呢?”
“是吧?”
他鬆開了劉向前的手,拍了拍他的胳膊道:“好好談談吧,聽說你們的私交還不錯”。
“是,是我們的錯,讓軋鋼廠產生了誤會,我要負主要責任”
劉向前倒是很會說話,這承認錯誤的態度也是有些避重就輕。
陸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在對方尷尬的表情下轉頭對着李懷德點點頭說道:“行了,就送到這吧”
因爲對劉向前態度的失望,他甚至失去了與市裡其他幹部握手的興趣,很是給了臉色。
他走下臺階,站在車門前,對着送下來的軋鋼廠幹部和站在一旁的市裡幹部說道:“就這麼點事,儘快處理掉,別等明天Z先生來了,看見工地還停着”。
說完這句暗含着警告的話之後,理也沒理還想要說點什麼的劉向前便上車離開了。
兩臺車,一臺轎車,一臺吉普車,在衆人注視的目光中出了廠辦公區。
收回目光之後,李懷德看着有些尷尬的劉向前微微一笑道:“歡迎劉副主任來紅星廠做客”。
“老李,我今天是負荊請罪來了,你可別真記兄弟的仇”
劉向前真豁得出去臉面,當着隨行而來的幹部的面,當着軋鋼廠幹部的面,直接就給李懷德道歉。
可是,你看李懷德是怎麼回答他的。
“這話是怎麼說的?”
李懷德一副很是意外的表情,道:“是不是我有哪裡做的不對了,您這不是在批評我呢嘛!”
爲什麼這麼客氣?
因爲客氣就是不客氣!
這話反問回去,就是要把屎盆子重新扣在對方的頭上。
你當劉向前真的是在跟李懷德道歉,真的是代表市裡在跟軋鋼廠道歉?
是,人家要態度有態度,言明瞭是負荊請罪,且還帶着這麼多人來,當着大家的面道歉的。
可是吧,你聽聽他剛剛跟陸雲說的是什麼話。
等陸雲走了,他跟老李說的又是什麼話。
嗯嗯,你別記兄弟我的仇,雖然我要坑你不成還讓你打了我一下,但咱們還是好兄弟。
而且,你必須原諒我要把你釘在斤斤計較故意找茬的柱子上。
你就想,老李費勁巴力地攪和了這麼半天,他能受這個氣?
他當然不願意,所以這屎盆子他不要,不要不說,擡手糊對方臉上了,一點情面不留。
啊,你劉副主任來了,到我家門口了,往我腦袋上扣帽子。
那我得說道說道了,你今天干嘛來了?是不是找幹仗來的!
他問的那句“我是不是有哪裡做得不對了”其實說的不是他自己做錯了,而是提醒對方做錯了。
既然是你都來了,現在倒不情不願地代表公事說什麼負荊請罪,後面又追了一句私事不能記仇。
幹什麼,你是要批評我嗎?
這話一問出來,聽明白的都看向了劉向前,聽不明白的也沒資格站在這。
你還得說是混仕途的,臉皮堪比城牆磚,紅也不紅,還能笑得出來,說的出口。
“老李啊,我知道你怨我,對我在處理這件事上的態度有意見”
劉向前還要遮呢,他給李懷德說道:“我是要給你解釋一下的,不然你得誤會我一輩子”。
“哦?這話我還是頭一次聽說,真是稀罕了”
李懷德話裡有話地磕打了他一句,隨後擡起手示意了樓門道:“您請吧,我給您沏好茶”。
“好,都說你老李好茶,今天咱也嘗一嘗”
劉向前聽着他的話是能談了,雖然很清楚對方也是迫於壓力。
他很清楚,是陸雲的到來讓李懷德鬆了口。
可這種對峙之後的鬆口,一定是帶着獅子大開口的。
可沒辦法,誰讓他主動把腦袋伸過來讓對方咬的呢。
這一趟軋鋼廠之行,他可比上一次來軋鋼廠調研的心態有了很大的變化,至少是對李懷德,他得再高看一眼了。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陸雲來了,給雙方都說了,這個面子必須給。
其實市裡也一直在研究這個事,他們是不可能主動服軟的。
要麼是負責人劉向前私下裡把這件事處理掉,要麼是張大勇自己背鍋,承認錯誤。
但劉向前私下裡搞不定李懷德,張大勇又不願意背這個鍋。
而且,軋鋼廠主動聯繫了冀省和豫省,直接把這件事給鬧開了。
市裡一時也下不來臺,總不能因爲軋鋼廠的威脅就主動認錯吧。
尤其是當顎省和陝省傳出聲音以後,市裡反倒有了團結的跡象。
他們不願意受劉向前和張大勇的拖累,但也不願意讓別人破壞了他們的威嚴。
如果沒有陸雲出面,也會有其他人出面。
可一旦李懷德堅持要討個公道,那市裡一定會幫劉向前兩人遮掩,甚至是收拾軋鋼廠。
所以,陸雲給李懷德在會議室說的那些話,其實是肺腑之言。
現在軋鋼廠退一步,反倒是劉向前難看了,他的計劃落空了。
不是李懷德犟種,反倒是他給上面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他也是沒想到,Z先生會突然決定下來調研軋鋼廠,這一棒子算是給他掄懵了。
劉向前不確定李懷德先前拒絕趙富春的談判條件是早有預謀,還是神機妙算。
知道陸雲到了軋鋼廠,他就一直在辦公室轉磨磨,直到電話響起,他的心纔算是落地。
他怕陸雲給他打電話,這就意味着上面在直接點了他的名,也定義了這次爭端的對錯。
可他更怕陸雲不給他打電話,而是打給班長,那就意味着上面對他的意見已經到了一定程度。
真要班長來這邊給李懷德道歉,那這件事處理的速度會更快,更果決。
但是,那也意味着他和張大勇都完蛋了,不是班長收拾他們,而是上面要收拾他們。
破壞經濟建設大局,阻礙工業事業發展,還是上面高度重視的企業,這個局他沒法破。
李懷德等在軋鋼廠磨刀霍霍,他也只能老老實實地引頸受戮。
帶這麼多人來,不是壯膽的,也不是示威的,而是他的威信已經不足以全權處理這件事了。
來的這些人說是幫助他處理此事,實際上也是監督他。
事情鬧到這個地步,他對李懷德的怨氣頂着腦門往上躥。
但怎麼躥都沒用,聰明的做法是用誠懇的態度積極處理問題。
你別看在門口劉向前還想做垂死掙扎,耍了這些小手段。
可你見李懷德在意嗎?
他一點都不生氣,看着對方拙劣的表演甚至還有點想笑。
“爸,您也來了”
李學武一直站在給陸雲送行的隊伍後面,李懷德在迎接市裡這些人的時候他自然又是在後面。
早看見市裡來的隊伍裡有鄭樹森的身影,兩人目光對視,但一直沒機會說話。
直到兩邊的人邁步往樓門裡走,李學武這才走到乾爹身旁輕聲招呼了一句。
鄭樹森看見他過來了,聽見他親切的招呼,笑着點點頭,拍了拍他的胳膊沒說什麼。
這個時候兩人也不適合說閒話,更不方便說感情。
鄭樹森作爲市裡的三把顯得特別的低調,甚至很少能聽見他的傳聞,或者參加了什麼活動。
只是很長時間以前,李學武去看老兩口的時候,乾爹鄭樹森提起過,高處不勝寒。
短短兩年時間,他就從行政十三級幹到了行政六級,你說他心裡啥滋味。
絕對沒有常人想的那般輕鬆,更沒有什麼幸運的幻想,有的只是壓力更大,更加謹言慎行。
以前在區裡他都是不見外客的模樣,到了市裡越加如此。
除了乾兒子李學武差人送去的東西,甚至連兒子和閨女都叮囑了,任何人送的東西要敢收,就逐他們出家門。
尤其是對兒子鄭希才,他已經發了話,不許任何人提給他調動工作的事。
你要說現在人事變動頻繁,一些崗位需要鄭希才這樣的人頂上去,他承認有這種可能。
但是他自己的兒子是個什麼能力水平他清楚的很,需要頂也是可着別人先頂,絕對不能是鄭希才先上。
不是沽名釣譽,而是看得透徹,他現在一把骨頭了,怎麼着都無所謂。
但兒女不知事,萬一做錯了事,說錯了話,現在這個崗位不重要,沒人在意他們。
可一旦身處要職,再說出什麼話,或者被別人惡意曲解了,那到時候想哭都找不着調了。
而對於乾兒子李學武,他是特別滿意的,在工作上年輕有爲,在生活上老實本分,在家庭上和睦有愛,尤其是孝心。
你且聽他剛剛招呼的是什麼。
如果是在市裡,親兒子鄭希纔敢要這麼叫他,他一定不應聲,裝看不見,回頭還要教訓兒子。
但在軋鋼廠,是李學武這麼叫他,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尤其是他作爲市裡的代表前來,李學武仍能主動來跟他親切地打招呼,爺倆自有默契。
——
樓上會客室裡發生了什麼,李懷德和其他廠領導是如何跟市裡來人談的,李學武不知道。
因爲他只跟乾爹打了聲招呼,便從隊伍裡悄悄離開了。
樓上這種局面,已經不是他這個級別能參與的了。
如果說他作爲管委辦主任,有權利和資格參與到接待工作中,也能說得通。
但是,李學武更願意把這個機會交給敖雨華。
看兩個臭不要臉的撕嗶有什麼意思,結果都已經猜到了。
無非是老李的進攻要猛烈還是要溫柔,劉向前是默默承受還是悲憤地喊兩聲,這玩意有啥好看的。
再說了,李懷德在錢財上有容人之量並不代表他是個大度的人。
李學武知道,老李尤爲小氣,尤其是在榮耀和勝利這件事上。
這種大殺四方《速通市裡副本mvp結算畫面》的榮耀時光,他並不一定會想要與他人分享。
決定是他下的,壓力是他扛的,關係是他跑的,這個時候就該他站在前排接受對方的投降。
同樣的,無論是劉向前也好,市裡來的其他幹部也罷,沒有人會希望這個時候有更多人在場。
就連陸雲都不會留在這看熱鬧,更遑論其他人了。
跟他有同樣想法的還有谷維潔和景玉農,因爲就在李學武剛轉身往樓外走的時候,兩人又下來了。
“呦,二位領導這是要……”
李學武聽見谷維潔叫他,回過頭來笑着招呼了一聲:“怎麼沒在樓上接待市裡的領導?”
“你怎麼不上去?”景玉農撇了撇嘴,看着他說道:“你這委辦副主任當得也不合格啊”。
“您批評的是,我自己也覺得做的不夠好呢”
李學武扯嘴皮子的工夫還能輸了她?這會兒笑着對兩人說道:“只能多向您學習了”。
好麼,他又把話給還回去了。
谷維潔好笑地看了他一眼,示意了門外道:“走,出去說,曬曬太陽,身上都要長毛了”。
久坐辦公室的人,會有一個很嚴重的毛病,那就是缺鈣。
有人說缺啥補啥唄,這還不簡單?
可人身體不適機器,說缺個螺絲你找個合適的擰上就完了。
你就想吧,他既然是因爲久坐辦公室造成的缺鈣,他就有其他毛病在身體裡。
你說補鈣,不說這個時候沒有後世那麼方便的鈣片,就是有,他們也不敢吃。
因爲不吃都得尿結石呢,吃了更完蛋了。
所以你看坐辦公室的那些人,時間長了一抻懶腰都嘎嘎的。
三人站在太陽下曬着春光,倒是舒服了。
曬太陽可不是扯閒蛋,恰恰是有正經事要做。
李雪從樓裡跟了出來,走到幾人身前給景玉農輕聲彙報道:“領導,電話都通知到了”。
也正是因爲她的電話通知,跟接待有關的頭頭腦腦便都來了主辦公樓的樓下。
有從樓上下來的,也有從其他樓過來的。
爲什麼選擇在院裡說事兒,就是爲了圖方便,更是正大光明。
等人來齊了,谷維潔做了個簡短的開場白。
大致的意思就是,大家應該也都聽說了,Z先生要來調研,咱們得做好接待準備工作。
所有部門的負責人心中早已經有數,這會卻還是忍不住的激動和驚喜。
由谷維潔和景玉農代表李懷德以及管委會下達的第一個命令就是,軋鋼廠所有暫停的在京項目全面復工。
即便現在樓上的談判還沒有塵埃落定,但該復工的命令還是得下,不能真讓Z先生看到空工地。
再說了,人都來了,還有什麼事談不下來的。
郎鎮南收到命令後立即欣喜地安排秘書往工程指揮中心去通知。
所有工地雖然停工了,但管委會給出的要求是停工不停人。
也就是說,隨時都要準備復工,也隨時都要準備撤場。
現在等來了復工的消息,郎鎮南恨不得立即跑到指揮部去打電話,通知各個單位開始搶工。
而第二個命令還是給工程的,要求工程處在天黑以前,務必要在廠區選定的工業區核心位置,也就是亮馬河邊硬化一塊地。
位置已經被李學武標註好了,就在廠區的西南角,臨近河邊。
那裡是軋鋼廠選定的辦公大樓位置,站在那向四周看,所有的工業區項目一覽無餘。
至於說爲什麼要硬化一塊地,這還得跟接下來的命令有關係。
軋鋼廠要向領導展示廠裡的發展成果和突出成績。
要讓領導看到廠裡發展的很好,現在要發展的更好,纔要地的。
擺什麼?
總不能是把錢摞在領導的面前,或者把對外貿易的訂單擺在領導眼前吧。
這不行,得展示產品,尤其是高水平,或者在對外貿易中打開市場的產品。
會議初步選定的是汽車、摩托車、三輪車、工程車、特勤車,以及各種五金和其他三產樣品。
領導不可能有時間往各個廠裡去參觀,去看,陸副主任給出的時間是半個小時。
Z先生只能在這裡停留半個小時,所以要在極短的時間內,把成績展示出來。
所以,李學武在會議上就提出要在亮馬河邊舉辦一個小型的工業產品展覽會。
這一次展出是很倉促的,但軋鋼廠有了上次去羊城參展的經驗,隊伍隨時都能拉起來。
銷售處那邊已經在準備了,現在只等着場地硬化後,開始鋪設物料和產品樣品。
郎鎮南得到命令後,很是認真地點頭,聽着沒有其他工程相關的工作了,親自去往現場指揮作業。
因爲涉及到小型工業展覽,所以銷售處苟自榮也在。
景玉農給出的命令是,立即聯繫三產和聯合企業,把拳頭產品,以及合作生產的產品送過來。
並且要組建專業的介紹團隊,向來參觀的市民介紹工業發展情況。
既然要開辦展覽會,那必然是要給人看的,不能因爲領導要看就興師動衆,太過刻意了。
所以,谷維潔又給宣傳處和人事處下了命令,要求他們組織羣衆參加展覽會。
這裡的羣衆自然是軋鋼廠職工家屬,能確定Z先生要來,還不得可着自己人來?
只有軋鋼廠的職工家屬纔對軋鋼廠是一心一意的支持。
提到了人事處,谷維潔又點了組織處殷在位的名。
要求他立即組織選拔一批接見代表,包括先進工人、優秀職工、優秀科技工作者、優秀醫務工作者、在廠實習優秀大學生、優秀基層幹部代表。
在提及接見代表接待禮儀情況時,李學武給出了統一的要求。
那就是所有人全着行政套裝,這樣的穿着在廠裡已經是很普遍了,沒有什麼破費一說。
說到了接待禮儀,服務人員李學武點了招待所的名,要求她們給出專業的服務水平。
而在服務用車上,那自然是要選擇紅星羚羊的,這個時候必須給自己家的產品打廣告啊。
爲了搞路試,廠裡是生產了十幾臺紅星羚羊吉普車的。
到時候除了安置在站臺上的三臺,其他的都用作公務車。
這一次很有可能會拍照,會上大報,到時候領導真的站在車邊來一張,那軋鋼廠的紅星羚羊可真就火了。
這樣的代言人可不好找。
關於安全保衛工作,在會議上陸副主任已經做了佈置和安排。
軋鋼廠可以藉着工業展覽的名義安排保衛在現場,所以李學武給出了兩個安排。
一個是外圍安保,所有特勤和護衛隊全副武裝,執勤站崗。
而保衛精銳則穿着行政套裝負責內部安保。
谷維潔、景玉農,以及李學武三人,就站在樓下給幾個單位做了工作部署,接到命令的,立即去執行了,一點時間都不能耽誤。
——
“領導,造船廠那邊來電話,說是造船設備第三批已經到港,即刻開始安裝準備”。
“嗯,我知道了”
李學武點了點頭,沒看向跑來彙報的彭曉力,而是注意到了正在向他走來的於海棠。
“領導好,我找您有點事”
於海棠笑着打了招呼,隨後解釋道:“上次請您來參加我們的訪談節目,您一直推脫工作忙沒時間,現在總有時間了吧”。
“呦,你這來的真不巧”
就在於海棠愣住的瞬間,李學武笑着示意了剛剛散會的方向,道:“你不知道廠裡要來大領導嗎?”
“啊?我……我沒聽說啊”
於海棠愣愣地說道:“我剛從外面做了採訪回來,是關於工人家屬的,這……這是啥時候的事啊?”
“就中午到現在,我得有好多工作要忙呢,所以這一次還是不好意思了”
李學武笑着示意了保衛樓,表示自己要忙了。
可他走,於海棠卻沒打算就這麼放過他,也跟着他往樓裡走。
“領導,既然您忙,沒時間來參加訪談,那我給您彙報一下廣播站近期的工作吧”
她可真是鍛鍊的出息了,連說話都比以前有條理,有邏輯了。
李學武總不能拒絕她彙報吧,只能由着她一起回了辦公室。
彭曉力幫她泡了一杯茶,隨後便去忙文件整理去了。
李學武看了坐在對面陽光明媚的於海棠,無奈地笑了笑,問道:“我都聽說了,廣播站發展的蠻好的”。
“謝謝領導關心和誇獎”
於海棠笑着應聲道:“其實還有很多不足,亟待我們去進步,去完善,去學習”。
“嗯,我相信你有這個能力”
李學武笑着讚了她一句,一邊看着手頭的材料,一邊說起了廣播站的事。
“之所以瞭解廣播站,還是今天去鋼鐵學院談職業技術學院建設的事情才做的功課”。
“是,我聽說了,咱們廠終於要有自己的培訓教育學校了”
於海棠點頭道:“我們廣播站也就這個消息做了多次的廣播和宣傳,也調查採訪了一些職工家屬”。
“反響怎麼樣?”李學武擡起頭問道:“我還正想叫委辦來調查職工們的意見呢”。
“反應當然是好,大家都很激動和開心,孩子的教育問題和就業問題一直都是職工們最爲擔心的”
於海棠認真地介紹了相關的調查數據和反饋,有個別意見的她也做出瞭解釋說明。
李學武認真地聽了,也提出了一些問題,她都很好地回答了。
“我說關心廣播站,是指人才隊伍建設,職業技術學院也要培養廣播宣傳人才”
他點了點桌面,看着於海棠問道:“你是副站長,你對廣播站的人才隊伍建設有沒有什麼計劃?”
於海棠一時被他問的懵住了,隨後主動道歉:“對不起領導,我還真就沒有仔細考慮過這個問題”
她認真地說道:“我一直把心思和精力放在了節目和播音工作的建設上,真就忽略了這個問題”。
“不需要道歉,但你作爲副站長,應該有義務做工作的”
李學武沒批評她,而是介紹了職業技術學院的培養方式和目標,強調了廠裡在未來對廣播站的要求和定義。
“雖然廠裡已經就人才梯隊建設和廣播人才建設做出了安排,但我還是希望你們廣播站的職工能主動學習,同時要做好廣播事業”。
“是,我明白了,領導”
於海棠認真地在筆記本上做了記錄,同時對李學武剛剛介紹中所提到的電視廣播表示了好奇。
“等職業技術學院開學了,我一定要去聽課學習”。
“關於這一點,廠裡也考慮到了你們主動學習和進步的訴求”
李學武介紹道:“職業技術學院面向需要補充學習的幹部和職工提供夜校課程,你可以關注一下”。
“那可真是太好了,我一定報名參加”
於海棠笑着說道:“這一定是您的佈置和安排,廠裡都知道您最爲關心兩件事,一個是安全,一個是教育”。
“哎,不要把事情孤立地談”
李學武笑着擺了擺手道:“我更願意看到廠裡的生產和經濟做出成績,只是這些工作有人關心了嘛,對不對”。
“嘻嘻——我知道您的意思了”於海棠輕笑道:“我沒有說您沽名釣譽的意思”。
“你說了我也不承認啊!”
李學武也跟她開了個玩笑,這姑娘真要把心思放在工作上,還就是一把好手,至少態度熱忱。
玩笑過後,於海棠特別認真地說道:“廣播站能有今天,我能很好地完成工作,是要感謝您的”。
“正因爲您的建議,我們跟廠報合作,開辦了職工信箱,把宣傳遞進職工的心裡,這纔得到大家的喜愛”。
“尤其是紅星訪談節目,是您的建議和要求才促使我下定決心籌辦的,謝謝您!”
“哎,怎麼又開始孤立地談問題了呢——”
李學武笑着擺手道:“廣播站工作出了成績,你們的節目成功,那是廠管委會正確的領導和部署,是全體職工的努力才得來的嘛”。
他笑着看了於海棠說道:“跟我沒什麼關係,真要提一嘴就要功勞,那七嘴八舌的人多了”。
“還有啊,你提到了廠報”
看着於海棠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但目光依舊感激她的模樣,李學武轉移了話題。
“未來廠報也是有大發展的,你們要精誠合作,共創新高”。
“領導,您說說唄~”
於海棠好奇地問道:“我們不太瞭解廠裡關於廣播站未來的要求,更不知道關於廠報的安排”。
“企業要發展,所屬單位也是要進步的嘛——”
李學武看了看她,簡單介紹道:“領導有意聯繫三產、金融、聯合生產以及聯合貿易單位向工業部提交申請,創辦更大的報紙”。
“更大的報紙?”
於海棠驚訝地問道:“如果報紙都辦更大的,那廣播站豈不是也要擴大規模?”
“對,更大的報紙,聯合工業報,暫時是個項目”
李學武認真地點點頭,隨後強調道:“報刊範圍會很豐富,發行範圍也會很廣,很有宣傳意義”。
“而且,關於廣播站擴大規模,你不是清楚嘛”
他敲了敲桌子提醒道:“現在廠裡不就在要求你們將播報內容覆蓋到聯合企業和三產企業嘛”。
“不然廠裡何必投入力量培養廣播電視人才呢”。
“那可真是太好了!”
於海棠內心對進步是一直都很渴望的,現在是副站長,未來就是站長,宣傳科長……
“未來報紙、廣播、電視,乃至是廠裡的文工團以及其他專業宣傳隊伍,會合並組建一個單位來管理”。
“啊?這是……”於海棠震驚地問道:“集團化的架構已經定下來了?我是說關於廣播站的?”
李學武沒有正面回答她,而是笑着說道:“機會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
“謝謝領導!”
於海棠感激地起身鞠了一個躬,隨後笑着說道:“不打擾您工作了,等您不忙了,一定要來我們的訪談節目”。
李學武笑着答應道:“一定,下次一定”。
彭曉力這個時候很適時地走進來,送了於海棠離開。
他站在門外聽着很清楚,知道她沒了以前的大膽和歪心思,所以纔沒進屋打擾她的彙報談話。
至於說領導爲什麼給她透露這個消息,在彭曉力想來,這不是個坑,就是個套。
領導說不定又在算計誰了。
——
從李學武辦公室回來,往廣播站走的這一路上,於海棠感覺心飛揚,特別爽。
她是搞新聞的,此前一直都沒有聽說關於集團化結構定下來的消息,今天李學武透露給她,這代表了什麼?
李學武很看好她?
廠裡很看好廣播站?
廠裡很看好她管理廣播站?
或者廠裡很看好她主持管理未來集團化目標實現後,將廠報、廣播以及文工團組建的那個部門?
這個餅畫的實在是太大,太圓了,讓於海棠不得不激動。
甚至在內心深處都有些忘乎所以了,更沒注意到回到辦公室時袁華的目光和臉色。
當然了,甭管內心有多麼的激動,這都是以後的事了。
當前要緊的是把工作做好,做出成績來,只有工作出成績,才能在未來獲得更高的進步。
三個科級部門組建在一起是什麼級別的單位?
當然不可能是副處級,光聽廠報的發展,以及廣播站未來要組建電視廣播的內容都不可能是副處級單位。
如果她真的能憑藉優秀的工作成績,進步到管理處工作,那最低都是個副處長,更有可能在未來成爲處長,乃至是更高。
不怕進步慢,就怕沒出路。
在軋鋼廠的現階段,從廣播站往上爬,只有宣傳科,從宣傳科再往上纔是坦途。
現在有了更光明的未來,她當然要激動,更要給下一期的訪談節目找一個合適的對象。
“你去見李學武了?”
袁華看着她洋溢激動和幸福的表情,實在忍不住內心深處的煎熬,主動問出了內心的怨氣。
他當然知道於海棠是去見李學武了,他更知道於海棠以前瘋狂地追求過李學武。
“啊?什麼?”於海棠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隨後皺眉提醒道:“你就直呼李副主任的名字?”
“還有,你這是什麼語氣?”
她有些生氣地質問道:“我現在歸你管了?”
“我歸你管行了吧!”
袁華氣呼呼地坐在那,摘了腦袋上的工作帽扔在了桌子上。
他越瞅那頂灰色的工作帽越覺得顏色不對勁,怎麼泛着一股子濃濃的綠光呢。
於海棠看着他發神經,剛想罵他,便聽見桌上的電話鈴震響。
在接起電話後,她便收到了廠宣傳處的通知,這週六的訪談節目要安排給市裡的領導。
於海棠詫異地問道:“可……不是說要安排職工家屬做一期訪談節目的嘛?”
“那個計劃延後”
宣傳科一科長強調道:“市裡的領導要通過廣播給職工以及職工家屬們談一談生態工業區發展的工作”。
“啊?好……好的領導”
於海棠猛地反應了過來,市裡領導在廣播上談生態工業區?
前些天不是還說要搬遷嘛,這麼一來的話,就說明是市裡的那位低頭了,主動來澄清事實,並且挽回局面了?
她也是回來後才聽說市裡來人了,正在跟廠領導會談。
現在來了這麼一齣兒,看來是李主任大獲全勝,大殺四方了!——
“你這是纔回來?餓不餓?”
秦淮茹值班,一直都在等着李學武,卻左等不回來,右等不回來,剛出門想去打聽一下,他的車進院了。
因爲明天的接待工作,廠領導以及各單位負責人全在招待所辦公,會議一直沒斷。
這個領了任務出去了,那個進來彙報工作進度了,過了九點才消停下來。
可天黑前離開的李學武一直都沒回來,聽說是去佈置安全和展銷的工作去了。
迎着李學武走進門廳,她有些關心,又埋怨地說道:“都十點了”。
“嗯嗯,剛佈置完,不看着點我不放心”
李學武將手裡的手電遞給了秦淮茹,脫了身上的外套,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夜裡還是有些涼的,尤其是過了十點以後。
秦淮茹推了他往小餐廳走,嘴裡催促道:“先等等,我去給你打熱水洗把臉,吃了麪條再上樓”。
她早就叮囑值班的廚師準備好了,就等着他回來呢。
先是用有些燙手的熱水洗了臉,又接了她從廚房端出來的熱湯麪。
李學武就坐在餐廳的一角,禿嚕禿嚕地吃了起來。
兩口麪條下肚,一口涼氣纔算是反了上來。
秦淮茹示意了麪湯,道:“特意叫師傅多加的,先喝一口暖一暖胃,不然風太硬了”。
“嗯,你吃了嗎?”
李學武擡起頭看了她一眼,問道:“樓上的會議散了?”
“吃過了,早吃過了”
秦淮茹抱怨道:“就你工作多,人家到點都去睡覺了,誰心疼你啊——”
“呵呵,你心疼我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