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三早晨,郵遞員送來了家裡訂閱的報紙,還有一封信。
信件是定期郵寄的,每個月都會有,來自於蘇外事館。
寫信的人多是莎拉波娃,外事館秘書,信中多有關心李姝的成長狀況,但李學武從未給她回過信。
顧寧就更甭指望給他們寫回信了,連去往金陵的信要不是丈母孃打電話罵人她都不會寫。
每個月隨信寄來的還有20盧布外幣,是當初周干城與他們商定的撫養費,給李姝的。
去年在四合院住的時候,負責此事的莎拉波娃還來看望過孩子。
見到李姝在李家生活的很好,被照顧的很是妥當,便沒有再來過,只是以信件的形式訪問。
20盧布的購買力在這個時候是驚人的,尤其周干城還爲李學武辦理了友誼商店的通行證。
可這本證件被李學武收在了李姝的小箱子裡,跟當初抱她回來時用的小被子和她親母親的筆記本收在了一起,一次都沒用過。
每個月的撫養費20盧布也被收在了其中,信封拆開閱覽信件後,會原封不動地收進箱子裡。
李家不缺少李姝的撫養費,更認定了李姝是李家的人,是被李順登記在族譜上的長孫女。
養育她的所有費用皆由李學武來承擔,這是他作爲父親的責任和義務,用不着別人幫忙。
但是,李學武不能剝奪李姝瞭解自己身世的權利,更不會限制她尋找過去,瞭解過去的權利。
這些錢是屬於李姝的,去商店的證件也是屬於李姝的,包括這些信件,都是李姝瞭解過去的一份見證和時間憑證。
李學武不知道要在什麼時候告知閨女她的身世,更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對未來的選擇。
這些都有待於在未來交由李姝自己決定,尋找親人也好,尋求身世也罷,李學武都支持她。
他對孩子的關愛是真摯的,不帶有選擇和條件的,更不會帶有功利和目的。
所以,當韓建昆將信件和報紙交給李學武的時候,李學武僅僅是看了千篇一律的信件,便收好送去了樓上的書房。
李姝昨晚被弟弟吵醒了兩次,早晨便沒起來,還在懶牀。
顧寧和母親劉茵在給李寧洗臉,收拾昨晚又拉又尿的衛生。
看見李學武上來,劉茵拎着垃圾桶一邊往樓下走,一邊叮囑他叫醒李姝,給孩子洗臉穿衣服。
“我今天給單位說一下,讓通信股的人過來把電話挪下去”
李學武從書房裡走出來,對着顧寧提了一句。
顧寧正抱着李寧餵奶,小傢伙越來越胖乎,可能吃了。
“還是算了吧,又沒多少電話,太麻煩了”。
“不算麻煩”
李學武說了一句,往客房衣櫃裡找了李姝的小衣服出來,又道:“扯個分線,先響樓下的鈴”。
“爸爸——嘩嘩”
“哎!來了”
李學武就跟早先伺候少爺小姐的老媽子一樣,聽見閨女的喊聲還得答應着。
將閨女的衣服放在了牀上,抱着她去了衛生間,同時跟顧寧商量着是不是採購一些營養品郵寄去長安,顧寧大嫂穆鴻雁快到日子了。
這個時候的郵遞速度很慢,尤其是包裹,可能得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到達目的地。
他是想着京城距離長安路途遙遠,等着生了再想着採買郵寄,時間實在是太趕了一些。
顧寧低頭看着懷裡的孩子,回道:“週日去?你有時間嗎?”
“不確定,可能要跟外商見面”李學武抱着閨女從衛生間裡出來,道:“法國外事館文化專員約了我,好像是生態工業區的事”。
看着閨女還要鑽回被窩,李學武笑着咯吱了她,逗她道:“你聽聽,窗外的小鳥都起來了,洗了臉你還要懶牀啊?小心沒蟲吃!”
“咯咯咯——我不吃蟲!”
李姝歡笑着躲在被子裡,跟爸爸躲貓貓,蛄蛹蛄蛹的好像大蟲子,李寧聽見姐姐的歡笑聲也回頭來看熱鬧。
顧寧扶了兒子的臉,讓他趕緊吃,啥事都好奇。
“你要沒時間,我跟媽媽去啊?我怕孩子到時候撒不開手”。
“你列個單子,到時候叫京茹去採買吧,貴精不貴多”
李學武舉着牀上的兩套小衣服給閨女示意道:“你今天喜歡穿哪套啊?選一個最漂亮的吧!”
“那——左邊的!”
李姝嘴裡說着要選左邊的,可小手指的卻是右邊,真是考驗李學武的理解能力了。
多虧閨女不是領導,要不然下面的幹部還不得腦瓜仁爆炸啊。
“這是右邊”李學武舉着左手的衣服給閨女示意道:“這一套對不對?這是最漂亮的對吧?”
“是——”
李姝笑着點點頭,翻身從被窩裡爬出來,等着爸爸幫忙穿衣服。
小孩子總會有些左右不分,你看他們穿鞋就知道了。
明明左右腳的鞋尖偏向都告訴他們了,可還是會穿反。
即便腳穿進去覺得不舒服也不會換過來,就這麼彆扭的穿着。
李學武也不知道什麼原因,可能跟孩子的視覺器官沒有發育完成有關係,也可能跟大腦認知有關。
一般五六歲的孩子都還有這種狀況,是有些奇怪的,他不懂。
但李學武懂怎麼哄孩子,忽悠單位裡那些老登他都很拿手,哄孩子還不是很輕鬆?
也就是心疼閨女,不然他早哄着閨女自己洗臉刷牙換衣服,甚至還能準備個四菜一湯的早飯呢。
每次母親給李姝穿衣服都要跑兩趟,她不是嫌這套衣服不好看,就是嫌那一套不漂亮。
小孩子到現在是知道漂亮這個詞了,但她並沒有審美的觀念。
她就是純粹的磨人,想要家大人更多的關愛,也是撒嬌的一種。
可大早晨的,一家人都在忙活着,李學武纔不會來回跑呢。
他咋辦,一起拿兩套,讓閨女選最漂亮的,這叫什麼理論?
“你抽空給媽打個電話問問,大嫂有沒有想吃的京貨,或者長安那邊不方便買的,填進單子裡”
李學武一邊給閨女穿衣服,一邊叮囑顧寧道:“再收拾幾套兒子穿過的月科小衣服一併郵寄過去,別嫌麻煩,不佔多少地方”。
給李姝穿了小老虎鞋,抱着她下地,知道顧寧不懂這個,便解釋道:“算是一個講究,我不太清楚,你可以問問媽媽”。
“我知道了,今天吧”
顧寧見兒子不吃了,站起身將他交給了李學武,自己去換衣服。
“我問問媽應該買什麼,興許有顧及不到的,我也想不到”。
“多問問,也可以問問你們同事,隨便聊聊嘛~”
李學武抱着兒子,逗着閨女,給顧寧說道:“你們科室裡不是經常開茶話會的嘛,聊八卦哪有聊孩子有勁頭”。
“你當我們科室是公園啊?”
顧寧換好了衣服走出來,梳理着頭髮道:“行了,這事不用你管了,我跟京茹和媽商量吧”。
她彎腰抱起李姝看了看閨女,道:“看看爸爸怎麼給咱們洗的臉啊,還掛着糊糊呢”。
“看看咋洗的——”
李姝倒是有撐腰的了,這會兒學着媽媽的語氣回過頭對着爸爸說了一句,表情都有些相似。
李學武點了點閨女的腦門道:“要不是你不配合,能洗的半啦柯基的嘛!”
“半啦柯基的——”
李姝學話可準了,現在咬字也清晰,就是啥話都學。
顧寧沒理會兩人的逗鬧,抱着她先往樓下走去。
李學武則是抱着兒子開了樓上書房的窗子,這才下的樓。
——
“領導,於副組長請假了”
剛到單位,彭曉力便從綜合辦得到了消息,走進辦公室跟李學武彙報了一聲。
李學武正在看今天的工作簡報,頭也沒擡地問道:“知道緣由嗎?”
“於主任的丈人過世了,家裡正在治喪”彭曉力輕聲解釋道:“於主任的愛人是獨生女,所以老人的喪事是由他來主辦的”。
“嗯,是在京城辦,還是在鋼城辦?”
李學武翻看着昨天的大學習工作信息,隨口問道:“於主任全家都搬過來了吧?”
“是,自來京城工作後,於主任便搬了家,老人也是隨着搬來的,住在一起”。
彭曉力見領導手邊的茶杯蓋開着,便拎了暖瓶又給續了熱水。
“工會那邊是要出人給安排喪事的,可於主任說一切從簡,是老人的遺願,不麻煩組織了”。
於德才現在可跟當初剛調來京城時的處境大不一樣了。
當初來的時候,是揹着鋼城那攤子爛事的影響,舉目無親。
就連安置家人都還是李學武給廠後勤打的招呼,這纔在京城給他安排的住房。
現在於德才是保衛組副組長,正兒八經的副處級幹部。
不僅僅工作踏實穩重,就是在李懷德那裡也是有一份好印象的。
工會那些人是有些勢利眼,對工人不敢怎麼着,但對幹部總是要分分級別,看看牌子再說。
對於德才這位保衛組實權副組長不能說巴結吧,總不敢得罪的。
所以說他們主動幫忙治喪李學武並不意外,對於德才謝絕組織的好意,親自治喪也不意外。
來京一年多,別人不知道,可於德才從李學武這裡學到了低調兩個字,萬萬不敢張揚的。
家裡有白事是真的,可他不想借着這件事搞什麼名堂,更不想讓別人搞他的名堂。
活着的人都要謹小慎微,更何況死了的人呢。
這年月還未限制紅白喜事操辦收禮的問題,但實在的,一般低調的幹部都不會搞這些。
李學武結婚那是躲不過去的,就是生孩子這件事沒招待,不少人見面了都要藉故埋怨他幾句。
現在軋鋼廠的形勢看着一片大好,但越是這個時候,越是危機四伏,誰敢跳,誰先死。
所以老人沒了,家裡自己處理了,安安穩穩入土,平平淡淡回來上班,就這個事。
“安排綜合辦去問問,以保衛組同事的名義送副花圈,再以我的名義送一副,輓聯你想就行”。
李學武給彭曉力交代完便不由的想起了昨晚的那通電話。
於德才作爲保衛組副組長,家裡自然也是有資格安裝電話機的。
周瑤把電話打過去,於德才一定知道廠裡昨晚發生了什麼。
之所以沒有接這個工作可能跟老人大限將至有關,也有可能跟這件事的影響太大,他拿不住有關。
在李學武這裡想來,總不能是爲了躲避李懷德的臭事,故意讓他丈人赴死吧,太逗樂子了。
叮鈴鈴——
辦公桌上的電話鈴聲響起,李學武擡手正要去接,同時也見到了正站在門口準備敲門的周瑤。
他先是點點頭,示意了辦公桌對面,這才把電話接了起來。
“嗯,我是李學武”
電話是京城二汽打過來的,副廠長古力同。
“呵呵,我正想聯繫您呢”
聽見古力同的聲音,李學武笑着招呼道:“衛三團那邊催我,說是春耕開始了,這農機再不到位,就要耽誤農時了”。
“事情已經解決了,華北拖拉機廠給的指標,10臺,不多不少,足夠你們使用的了”
電話裡古力同苦笑道:“我也是託了一圈的關係這才聯繫到的,這個時候指標還真難弄”。
他倒也不是故意討要人情,實在是飯上桌子了纔想起咔嗤筷子。
李學武抱歉地說道:“怨我說的晚了,誰能想到我們廠這邊的關係沒能直接聯繫到拖拉機廠呢”。
他笑着給古力同道謝說:“是我欠您個人情,回頭咱們坐一坐,我請您喝酒”。
古力同倒是很乾脆,爽朗地笑着應了,事情說完卻沒有着急掛斷電話,而是問起了Z先生來的事。
這都是見報的,李學武並沒有給他多講,只是說了說廠裡的態度和正在準備做的工作。
古力同其實就等着他說這個呢,提到了21號李懷德帶隊來訪二汽廠的事。
“聽說你們紅星羚羊二代的研發項目已經取得階段性成果了?”
“跟哪兒聽說的,我怎麼不知道?”李學武挑了挑眉毛,笑着說道:“你古副廠長人在家中坐,消息耳邊靈啊!”
“甭管我哪聽來的,我可沒有什麼惡意”古力同笑着解釋道:“就是想問問你們廠既然能在吉普車領域打開渠道,有沒有想過客車製造啊?”
“客車?什麼客車?”
李學武的眼睛一眯,都想着把眼睛閉上打電話了,因爲總不能睜着眼睛說瞎話吧?
“沒有,沒有,一定是您搞錯了,我們廠從沒有生產客車的計劃,那太不可能了!”
坐在對面的周瑤聽到這裡忍不住使勁抿住了嘴,差點笑出聲來。
廠裡有沒有生產客車的計劃別人不知道,她可是瞭解的。
因爲車輛工程研究所的保衛和保密工作都有她的佈置和參與。
跟其他工廠相比,李學武更重視實驗技術和科技的保護。
你看一些工廠在保密項目上對安全防衛做的就很好,但在生產技術和研發上就很含糊。
如果不是涉及特殊保密項目的,基本上沒有知識產權的保護意識,更沒有專利保護的意識。
但李學武有,他可以攛掇李懷德去跟其他工廠化緣技術,可對自己工廠研發的技術很摳門。
你就真別覺得是他小氣,就算敞開了科研大門不設防,最多也就是自己兄弟單位模仿借鑑。
知道方便麪的發展歷史嗎?
有人說這玩意是小鬼子搞出來的,也有說是彎那邊搞出來的。
誰搞出來的不爭論,可最早的方便麪油炸過後不方便保存是真的,甚至包裝都不方便。
知道是誰搞出來的解決辦法嗎?
對,就是內地,是這個時候的內地,只是換了一種油而已。
可小鬼咂就學了去,內地的方便麪市場發展緩慢,可對面倒是撿着寶了,幹發了不少企業。
別小看了知識產權保護,李學武多一個心眼,就少一個敵人。
也不知道古力同哪裡得來的消息,電話裡笑罵道:“剛跟我稱兄道弟的,這會兒藏着掖着是吧?”
他點了李學武說道:“你們廠搞回來的那臺豪華客車拆解的怎麼樣了?還沒吃透技術嗎?”
“呦!您還知道這件事啊?”
李學武目光看着周瑤,嘴裡說道:“那車買回來就是改裝的,誰說吃技術的事了”。
周瑤這會兒也變了臉色,這雖然不是什麼機密,但廠裡的保密工作出了問題,總是她的責任。
古力同纔不會信李學武的扯淡呢,在電話裡講了,京城二汽手裡有客車廠的生產和研發資源。
他的意思很明確,軋鋼廠要是真想搞客車工業,他們可以給這個項目提提速,也就是插一腳。
都知道軋鋼廠在鋼城搞了一個好大的汽車製造廠,全套的進口汽車製造流水線,嘎嘎香啊。
流水線上掛吉普車可以,掛轎車可以,掛小型客車也是可以的。
當然了,大型客車是不方便的,這一類的車輛製造目前還是以車間組裝爲基礎。
京城二汽也是從Z先生來的這一趟對紅星廠生態工業區有了信心,更有了參與的決心。
他們不可能跟軋鋼廠一起搞小型貨車的生產,這是他們的主業。
但小型客車和大型客車他們搞了很多年,包括底盤技術等等,是有一些儲備和資源的。
自己用不上,倒不如跟紅星廠合作,以聯合工業的名義也好,以聯合三產的名義也罷。
只要能在生態工業區的項目上遷出一條線到京城二汽,就算是結下了聯絡的渠道。
未來京城二汽是獲得金融支持,還是供應渠道支持,或者銷售渠道的支持,都是方便的。
知道這年代一個單位想要買車得怎麼買嗎?
除了特別的汽車經銷站,只能去廠家自提,還得等着排號。
可紅星廠不一樣,他們有流水線,有完善的工業體系和零部件供應體系,生產效率很高。
汽車銷售完全不靠等,不靠指標,直接在各大城市建立辦事處。
也就是說,現在全國省份內購車的現狀會被紅星廠所打破。
以前想要購車,本省的汽車製造車就是各單位的首選目標,因爲指標也在這裡。
現在紅星廠玩了個新花樣,車送到你家門口,還不用等,還不要指標,現金提車,你說牛不牛。
京城二汽從軋鋼廠與京城第二機械廠合作的項目裡拿到了輕型貨車生產流水線設備。
這套設備是仿照鋼城在建的那套流水線而製造的。
也就是說,即便達不到紅星汽車製造廠那種變態的生產效率,可他們的車輛下線也不會太慢。
京城的運輸市場早晚有一天是要飽和的,最多兩年,兩年後怎麼辦?
所以,要藉助軋鋼廠汽車經銷的能力,古力同打得一手好算盤。
李學武並沒有直接答應他,而是說會跟領導彙報,研究研究。
“對不起,領導,我……”
看着領導撂下電話,周瑤便要開口道歉,可話剛說了一半,便被李學武擡手示意止住了。
“幫我要衛三團,我是李學武”
他重新要了電話,看着周瑤說道:“別一出事就想着承擔責任,道歉解決不了問題,想想辦法”。
“是,領導,我回去就想辦法”
周瑤看着領導在等電話,可還是忍不住說:“我會跟研究所那邊商量一下,給科研人員做一下保密宣傳,再加強安保力量”。
“喂?哪裡,我是趙振華”
電話裡傳來了應答聲音,是李學武要的政委電話。
“振華同志,我是李學武”
他將電話從耳邊挪了挪,趙振華說話聲音有些大。
“拖拉機的事搞定了,華北拖拉機制造廠的指標,已經下給咱們團了,你安排人去接收一下”。
“太好了!我正愁這件事呢!還想着要不要給你打電話問一下”
趙振華爽朗的笑聲從電話裡傳了出來,道:“齊團等不及了,帶着戰士們先清理邊邊角角呢”。
“這件事繞了幾道彎,回頭再跟你說,你先安排接收的事”
李學武在電話裡沒有跟他多講,拖拉機搞到手了,農用機械跟經常機械廠就能買到。
至於說指標,現在是什麼時期,衛三團想要買幾套農機還不是很方便?
掛斷電話後,李學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熱茶,解了嗓子的幹,這纔給周瑤說道:“怎麼做是你的事,我只看結果”。
“不過跟科研人員打交道,你得掌握一定的尺寸和火候”
李學武點了點自己的腦袋,提醒她道:“他們的心思和熱情都用在了科研事業上,對人情世故瞭解的不是很透徹”。
“我明白,我會注意這一點的”周瑤理解領導的意思,自信地說道:“消防和安全宣傳上我們已經積累了一定的經驗”。
“嗯,你做事,我放心”
李學武點點頭,挪開茶杯,翻看着手裡的文件問道:“昨晚的事處理好了?”
“正要跟您彙報這件事呢”
周瑤認真地講道:“按照您的指示,昨晚我們對案件涉及到的人員都做了筆錄,包括服務員”。
“而在調查過程中也瞭解到了一些情況,是關於紀律監察方面的,今天早晨我跟孟科長對接了一下,他將負責接下來的調查工作”
她有些顧忌地彙報道:“據劉嵐留下的遺書和在牆上塗抹的文字表述,她跟李主任是有過特殊關係的,且通過委辦的師弱翁副主任向李主任送過重禮……”
“嗯,這個廠裡已經處理了”
李學武頭也沒擡地說道:“是上次市裡的那個案子牽扯出來的,師弱翁現在還在鋼城勞動改造”。
“是,我們瞭解到了這一狀況,也跟李主任做了覈實”
周瑤彙報道:“李主任說他從未收到過什麼手錶,上次是師副主任搞誤會了,他也對這件事做了處理”。
“劉嵐當時是什麼訴求?”
李學武擡頭看了她一眼,道:“她去招待所找李主任是獨立事件,還是有人指使的?”
“就我們調查,應該是獨立事件,可能跟她的工作遭遇到了挫折有關係”。
周瑤回答道:“因爲受那個案子的影響,劉嵐的機關食堂主任職務被撤掉,安排在了衛生服務隊”
“最近應該是跟同事之間鬧了矛盾,引起了某些她特別在意的話題,這才激化了她的極端思想”。
周瑤的工作做的很仔細,不僅當晚的衝突矛盾做了調查,就連劉嵐的同事關係矛盾也做了調查。
甚至連她的家庭矛盾關係也做了瞭解,儘量給這個案子以全面的解釋和說明。
“柴永樹伏法後,劉嵐獨自撫養三個孩子,又沒有了以前的待遇,現在的壓力很大”。
周瑤講到這裡的時候頓了頓,看向李學武說道:“她找李主任的訴求是想回食堂,無論哪個”。
李學武正在批示意見的筆頓了頓,他已經知道劉嵐的想法了。
無非是重新回到食堂,回到熟悉的環境,也是想給家裡的孩子謀一口額外的吃食。
周瑤也正是感想於此,一個母親爲了孩子,就算是她做錯了,要求的過火了,也罪不至死。
劉嵐說曾經跟李主任有過特殊關係,周瑤知道這種事追究起來沒頭沒腦,沒法查。
劉嵐已經死了,李主任會坦白說這件事?玩笑嘛!
就是送禮的事也都被師弱翁一力承擔了下來,去找誰查。
真要是劉嵐親手把手錶交到了李主任的手裡也行啊。
雖然這件事沒法查,可週瑤已經信了,尤其是昨晚舞蹈隊的隊長周苗苗在那。
在電話裡,在文件上她做的彙報當然不至於那麼露骨,可現場的情況還是有些不堪入目的。
劉嵐之所以那樣激動,也有周苗苗對她言語上的刺激,以及李懷德態度上的冷漠造成的。
保衛處在招待所的人員並沒有對任何一方做偏頗處理。
但劉嵐把事情鬧開了,知道李懷德不會放過她,這麼多人看着,就有了魚死網破的心思。
要不說這個女人傻到家了呢。
當初手錶的事是一件,跟李懷德本身只爲了那點剩菜剩飯也是一件,這一次以命搏命又是一件。
想想吧,她死了那三個孩子怎麼辦?誰能養活去!
她既然跟李懷德有那樣的關係,送手錶出了錯,惱了李懷德也沒什麼,老李不敢不照顧她。
本身也不是她想把那樣的手錶送上去,是好心辦了壞事。
現在安排她去服務隊也是方便消弭這件事的影響,不然她在食堂總有人說起這件事。
就算她想找李懷德調崗位,也不用當着那麼多人,還堵到了招待所去,這件事能談成?
老李就算是再下三濫也不會當着那麼多人的面承認跟她有關係,給她調動崗位啊。
真要是她說什麼就是什麼,那不成了掩耳盜鈴了嘛。
哪怕是她直接去他辦公室找他,他也不至於冷着臉拒絕她。
所以說啊,劉嵐玩命,不是在跟李懷德玩命,而是跟她自己過不去,跟自己的命運過不去。
不甘心丟了金飯碗!
可丟了這金飯碗怎麼了?
就像金耀輝那樣,至於死嗎?
不至於的,就是一時想不開。
“李主任那邊怎麼說?”
李學武看着她問道:“事情報給人事和宣傳那邊了?”
“是,人事和宣傳那邊聯繫了工會,會處理後事”
周瑤聽見李學武的話就知道這件事的結果如何了。
其實她也明白,這個案子不是李懷德的主要原因,是劉嵐自己。
“李主任要求妥善處理後事,儘快消除不良影響”。
“那就照領導的意思辦”
李學武的目光重新落回到了文件上,講道:“跟工會那邊說清楚領導的意見,那三個孩子”。
“明白了,領導,我這就去”
周瑤聽懂了,這個案子糾纏李主任是沒有結果的,倒不如藉着李主任的話,給劉嵐的三個孩子爭取更好的待遇。
至於說李主任到底是不是這個意思,她傳達了,工會那邊會再去找李主任問?
現在就這個案子,恐怕李懷德只願意聽她的彙報,其他人誰敢去碰這個雷。
就算是以後有人彙報到李主任那裡,說她照顧了劉嵐的三個孩子,李主任還能追究她責任咋地?
妥善處理後事,消除不良影響,她是按照領導的意思辦的。
——
說是儘快消除不良影響,可影響還是產生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機關食堂裡的氣氛就有些詭異,竊竊私語聲不斷,流言蜚語亂飛。
李學武誰都沒去找,更沒去二樓包間,就在一樓找了張桌子坐了,安安穩穩地吃飯。
可也怪了,他進來的時候聲音還有呢,打飯的時候身後的討論聲四起,可眼瞅着他坐下,什麼聲音都沒有了。
食堂裡副科級以上的幹部們低着頭吃着飯,雖然眼神還有交流,可話語上知道謹慎小心了。
“一個人?今天怎麼了?”
雨水端着飯盒坐在了他的對面,一邊說着,一邊夾了他飯盒裡的燒肉塞進了嘴裡。
“你怎麼沒上二樓?”
“你飯盒裡有肉,爲啥搶我的?我飯盒裡的肉香啊?”
李學武扯了扯嘴角,瞪了她一眼,心想道,我倒是想上二樓了!你給我按啊?!
雨水瞧見他的小氣樣,故意翻着白眼從自己飯盒裡給他夾了好幾塊燒肉過去,像是等着他不滿一樣,好有理由給他肉吃。
“給給給!吃你一塊肉跟吃唐僧肉似的,咋這麼小氣呢!”
“唐僧肉上哪找去,可我的燒肉就這麼幾塊!”
李學武跟她相處倒像是幼兒園的小孩似的斤斤計較:“你當我哥是廚子啊,就這麼兩塊肉!”
“嘿!指桑罵槐呢是吧!”
雨水挑了挑眉毛道:“我就不信我哥能給你少打了肉!”
“呵——你哥今天除了跟你,其餘人都不在狀態!”
李學武嘰咕嘰咕眼睛,提醒道:“別惹你哥啊,小心他跟你發火”。
“跟他有什麼關係?劉嵐?”
雨水皺眉探着身子輕聲問道:“我哥跟劉嵐有那種關係?”
“快別糟踐你哥了,不是親哥啊咋地?”
李學武用筷子尖點了點飯盒,道:“老同事之間關心不行啊,你這思想需要加強學習了啊!”
“怯——!親哥我才瞭解他呢,以前劉嵐來找過他!”
雨水撇着嘴角道:“我回家正撞見兩人跟屋裡說話,說什麼我不知道,但準不是正經事”。
“不是我亂傳瞎話啊——”
雨水探着腦袋小聲說道:“他們都傳,劉嵐送給李主任的那塊手錶犯邪性,要人命呢”。
“誰說的,這不胡說八道嘛!”李學武撇嘴道:“辦案的時候拿物證的人多了,都死了?”
“反正不是我說的,我聽來的,你愛信不信”。
雨水吃着米飯,道:“他們說劉嵐送表的時候金耀輝跟師弱翁在一起,結果一連串的人都出事了”
她點數道:“拿表的柴永樹死了,碰表的金耀輝死了,師弱翁遭殃了,現在劉嵐也死了”。
“無稽之談,太荒謬了”
李學武搖了搖頭,強調道:“柴永樹死是因爲他殺人了,金耀輝死是畏罪自殺,師弱翁則是咎由自取,至於劉嵐……”
他講到這裡的時候頓了頓,嘆了口氣說道:“意氣用事罷了”。
“跟李主任沒關係?”
她倒是看熱鬧的不嫌事兒大,挑眉道:“你們不會沒查清楚吧,劉嵐可都在牆上……”
“嗯,案子給你,你去查”
李學武瞥了她一眼,道:“你要查清真相,我退位讓賢,這保衛處自此以後你來當家”。
“怯——!說說嘛——!”
雨水見他說的不像是假的,扯了扯嘴角,道:“突然一個大活人沒了,廠裡總得有個說法吧?”
“這件事跟你沒關係,少跟他們說閒話,聽也不要聽”
李學武瞅了她一眼,道:“你聽了,到時候傳出去,也會把你帶上,說你有這個嫌疑”。
“知道了——”
雨水這個時候還是聽勸的,分得清好賴話,更知道李學武在紅星廠裡說話的份量。
李學武掃了一眼餐廳裡的氣氛,最後落在了雨水的臉上,問道:“相親的事咋樣了?”
“管得着嘛你!”
剛剛還順毛驢似的雨水這會兒好像炸毛雞,被李學武一句話問得好像要跳起來咬人似的。
她目光幽怨地瞪了李學武一眼,道:“別跟我說相親兩個字啊,我煩着呢”。
“慣着你,你說不說就不說啊?”
李學武就着燒肉吃着米飯,幸災樂禍地問道:“你沒看上人家,還是人家沒看上你啊?”
“你是不是肉吃多了?”
雨水瞪了瞪他,伸着筷子從李學武的飯盒裡把剛剛夾過去的肉又夾了回來。
李學武挑眉打量了她,道:“嗯,看樣子不像是你沒看上人家,那就是人家沒看上你啊”。
說完,也不顧雨水橫眉瞪眼的,點點頭安慰道:“彆着急,慢慢找,你這麼優秀,必然會找到合適的對象”。
“你幫我找啊?”雨水眯着眼睛說道:“你這麼懂我,有合適的就沒想着給我找一個?”
“我哪有合適的,再說了!”
李學武強調道:“我根本不懂處對象,更不知道怎麼教人處對象,怎麼幫你找”。
“你嘴裡還有沒有一句實話了?連我你都騙?”
雨水翻了翻白眼,道:“我不管,既然你問了,粘包賴,這個月之內,幫我找個對象”。
“我兒子咋樣?”李學武撇嘴道:“我認識的,年輕的,還沒成家的,就我兒子一個了”。
“去你的!你願意,你兒子願意嘛!”雨水被他逗的嘟起嘴,橫了他一眼道:“想佔我便宜!”
“沒關係,童養媳嘛,女大三,抱金磚,女大三十送江山”
李學武壞笑道:“趕明個我跟你哥說一聲,回頭兒就上家裡伺候我兒子去吧”。
“呸——你才大三十呢!”
“趕明兒幹啥啊,我哥就在那呢,你直接說去唄!”
雨水梗着脖子道:“你要敢說,我就敢去,回頭我就跟你改口叫公公”。
“公公,還嬤嬤呢——!”
李學武歪嘴道:“你怎麼不直接說叫爸爸呢,更好聽”。
“行啊,我都無所謂!”
雨水真是豁得出去了,看着李學武說道:“你別後悔啊,我要跟你叫爸爸了,回頭兒你要不認,我就找李叔說理去!”
李學武夾了一筷子她飯盒裡的燒肉,笑道:“找李姝沒用,她管不着弟妹的事!”
“氣死我了——!你怎麼那麼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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