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四界,千秋萬載,無名無分的後宮寵妃,根本沒有資格享受此等尊榮,不過楚靈犀全無榮耀之感,領兵打仗數百年的她,已然習慣萬將軍禮,並不認爲這是多麼了不起的大場面,更重要的是,她對魔族兵將的用詞相當不滿,暗戳戳地在心中破口大罵——
“你才活千歲,你們全家都活千歲!姑奶奶只要樂意,敢向上天再借五萬年,能與日月山河同福同壽,萬年之後,你們魔尊化成了灰渣渣,而老孃依舊是青春美少女!”
魔尊君棠擡手示意,千兵萬將齊刷刷地噤聲,他發表了簡練精悍且振奮人心的祝酒詞,願戰事順利、魔族大勝。
衆人高舉酒杯,再次山呼:“尊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寵妃千歲千歲千千歲!”
真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此言無疑於赤裸裸的詛咒,楚靈犀展露職業尬笑,將吐槽暫時留在心底。
妖族五州的國主與使者隨之共飲,其坐次嚴格按照與魔族的親疏程度與實力高低排列。
魔尊君棠與楚靈犀居主位,柏老將父子與景宇分列兩旁,離其最近的妖族州國,是元州與厲州。
元州雖然國力不強,但自數百年前起,便將邊陲軍鎮租借給魔族,是魔界最爲信任的盟友。
厲州軍事實力強大,其精銳兵將已加入魔族先鋒軍,對於戰事的推進有至爲重要的作用。
潁國主的位置與厲國主相鄰,其年紀在衆位國主之中最小,理應有謙卑之態,主動居於次座,更爲重要的是,魔尊對心機深沉的他不甚信任,故而位次偏後。
坐於其對面的是兗州四皇子,此州皇室生性佛系,兵將戰鬥力不強,軍隊既無法任前鋒,也不能做主力,主要負責後備接應,位次靠後確在情理之中。
妖界五州之中離魔尊最遠的,毫無意外是牆頭草熊州,熊老國主陰沉着一張臉,卻無法講一句抱怨之言,能加入這場慶功宴,至少說明魔族已視熊州爲盟友。
熊衝比父親更爲理智,能在一日之內被魔界接納,當屬萬幸,別無其他非分之想,另外,因楚靈犀先前刻意刁難了他們父子二人,柏老將覺尺度稍顯過火,其後並未再過多爲難熊州,商談結盟事宜時,從始至終都客客氣氣。
但是,心胸狹隘的熊老國主總不免耿耿於懷,他自詡爲妖族資歷最深、威望最高的國主,怎料如今越混越慘,同族晚輩的座次皆排在他之上,旁人也倒罷了,最讓他意難平的就是妖女戰神。
楚靈犀自幼便在妖界興風作浪、作天作地,時常欺負性情忠厚且略顯懦弱的熊衝,愛子如命的熊老國主自對她有諸多不滿,曾在諸多場合斷言,離經叛道、我行我素的妖女戰神遲早有一日會倒大黴。
楚靈犀的確倒了八輩子血黴,投胎失誤,攤上了一個狼心狗肺的渣爹,不過她仍得上蒼眷顧,死裡逃生,借軀重生,傍上了魔界至尊,活的比往昔還要風光,妖族中人都得看她的臉色,若是得罪了這位小姑奶奶,天知道她會向魔尊吹什麼邪門的枕邊風。
身處亂世,循規蹈矩難有前途,敢做敢闖才能出人頭地,與楚靈犀相比,熊衝最缺的就是霸道狼性,莫說是打江山,連守江山都有難度,熊老國主懷恨鐵不成鋼之念,生生爲兒子操碎了心,酸檸檬般的雙眼中盛滿羨慕嫉妒恨,只恨兒子沒有楚靈犀的能力與霸氣。
但是,熊州少國主熊衝真有父親所想的這樣不堪嗎?答案必然是否定的。
如熊老國主這般嘔心瀝血型的傳統嚴父,常常會深深陷入一個典型的心理誤區,那就是過分誇大自我,當孩子成功時,父親是首席功臣,
當孩子失敗時,父親是天下第一苦命人,完全燃燒了自己,卻沒能照亮子女的前途。
殊不知,當父母化身爲子女的柺杖,心懷深深執念,在孩子學會奔跑後,也還不放心讓其獨立,久而久之,孩子的潛能就會被消磨殆盡,淪爲平平無奇的平庸之輩。
熊衝便是如此,成爲少國主已近五百年,可是手中始終沒有實權,朝中大小事務均需得到父親的准許,方纔能夠推行,他所提出的順應時代、革新朝政的想法幾乎全部被守舊的父親否決,因此他對朝政與軍政的態度日漸消極,甘做胸無大志、得過且過、有名無實的熊州少國主。
楚靈犀曾經幫他出過不少與老頑固父親抗爭的好主意,奈何熊衝認爲孝道大過天,寧可自己受委屈,也不會忤逆父親,孝則孝矣,可其中摻雜了三分癡愚。
熊州國主父子,一位專制,一位愚孝,走到今天的地步,終歸是咎由自取。
楚靈犀沒有太多功夫考慮其他,一門心思勸魔族飲酒,以甜言蜜語灌了他一杯又一杯。
蘭陵美酒鬱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嗜酒如命的她只是淺淺沾脣,含笑欣賞魔尊在酒精作用之下漸漸迷離的眼神。
下一場戰事在即,此時不應縱情飲酒,柏老將善意勸阻,還沒等楚靈犀開口,魔尊君棠便仰脖又飲一杯,略顯大舌頭地念叨着:“無須擔心,本尊沒有醉…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越是爛醉的酒鬼,越不肯承認自己喝醉,魔尊君棠完全符合這一特徵,目的達成,楚靈犀心中不禁暗暗竊喜。
賞過劍舞與摔跤比賽之後,魔尊君棠明顯流露醉酒疲憊之色,在柏誠與景宇的攙扶之下,先行回營帳休息。
魔尊躺於塌上,一手搭在額頭上,擋住了半張臉,另一隻手擺了擺,示意衆人退下,並說道:“寵妃留下便好。”
柏誠生怕妖女戰神作妖,離開前特意囑咐了一句:“務必要好好照顧魔尊。”
楚靈犀想騙鐵憨憨承擔照料魔尊的重任,假裝懊惱道:“這可如何是好,我只擅長禍害人,還是你來照顧魔尊更爲穩妥。”
景宇老早就看出妖女戰神有些反常,似乎是想灌醉魔尊後暗搞小動作,於是堅定地替鐵憨憨回絕:“我等需依照尊上的命令行事,除你之外,旁人不得在尊上的寢帳中逗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