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秋?誰是採秋?”蘇笑生聽到她的唸叨,狐疑問道。
元墨如沒有理會他,凝目環顧四下,彷彿在搜尋什麼。蘇笑生急形於色的來回看着她和昏迷的趙蘊,就在他差點要去試探趙蘊還有無氣息時,元墨如遲疑的道:“你對這宅子十分熟悉,可知這宅子裡藏了什麼丹藥?”
“丹藥?”蘇笑生不解。
“我聽說嫋陽城的大戶人家都會四處尋求稀世丹藥,用以補身治病!”元墨如說着走向佈滿灰塵的兩頭翹漆木書案,曲指左敲右擊起來,“這宅子原先的主人看來也是個權貴之人,理應會備有一些丹藥的!”
蘇笑生差點翻了個白眼,急聲道:“這宅子已空置了一年有餘,所有的東西都給繳了,豈會還有什麼丹藥在?況且找那丹藥的時間足夠我進宮一趟了,我還是……”
“咦,找到了!”元墨如欣喜的輕嚷聲霎時打斷了蘇笑生的喋喋不休。
蘇笑生張口結舌的瞪住元墨如從左側的書案腿中取出了一隻綠色的玉壺春瓶。
元墨如打開聞了聞,臉上的喜色又添了七分,“果然是好藥!”
不等目瞪口呆的蘇笑生大呼小叫,元墨如已指使他道:“熱水!”
蘇笑生嚥了咽口水,娃娃臉上浮出對她無比的敬仰之情。他雙眼發亮的嚷道:“你怎麼知道那案格下藏有丹藥?”以他對這宅子的瞭解都未曾發現書案的腿柱子裡藏有機關,她卻在眨眼間就發現了其中玄機,實在是難以不讓他刮目相看。
元墨如回頭皺眉道:“儘快燒一盆熱水來!”
“好嘞,立刻奉上!”對她的避不回答,蘇笑生不已爲忤,朝她笑彎起眼,閃身掠了出去。
元墨如把了把趙蘊的脈搏,從玉壺春瓶中取出一粒烏綠的丹藥,以指碾碎後,均勻塗在他駭人的刀傷之上,未料趙蘊猛然睜開了眼,渾濁而狂亂的眼珠死死瞪住她,青筋曝露的手掌則牢不可動的扣住了她的腕脈,染滿血污的嘴吐出嘶啞而焦急的聲音:“帶我走!”
元墨如面不改色的淡淡道:“你若想留一條命,還是留在此處的好!”
趙蘊臉上掠過猙獰,他掙扎着想起身,但一股劇烈的撕痛裹着血氣霎時噴涌而出,傷口頓時震裂。他痛嚎一聲,又無力的倒了下去。
元墨如搖搖頭,將一粒丹藥塞入他嘴裡,嘆息道:“你何需如此?皇上至少會留你一條性命!”他傷成這樣,不肖多想定是其同謀所爲。他已曝露身份,對其同謀而言只會是負累,自當除之以絕後患。若非趙璟命蘇笑生跟蹤他,他這會只怕早已死不見屍了。
趙蘊劇喘着睜大眼瞪住她,表情扭曲而絕望:“趙璟不會放過我!他不會放過我!你帶我走,我將淪波舟①製作圖給你,你帶我走,快帶我走!”
元墨如神色微愕,瞬間已恍然。
據傳,一名隱士曾獻淪波舟製作之術於神宗皇帝,然神宗皇帝卻只顧沉迷於
聲色犬馬中,將此絕世之寶棄如敝履,束之高閣。高宗攻破嫋陽城後,遍尋未穹宮卻未找到此圖。後有傳聞說,宮中尚剩下一半的圖紙,另一半則在宮亂中被人帶走了。
難怪趙璟會饒他這意圖弒君的前皇子不死,原來是因他手中握有一半的淪波舟之圖。
“此物於我有何用?”元墨如攤了攤手,不置可否。
趙蘊一聽她的話,心中血氣一陣翻滾,登時劇咳起來,他急怒交加的喘息着罵道:“無、無知婦人,無知婦人!”
元墨如心疼的看眼中的丹藥,只得又捏碎一顆塞入了他嘴裡。
此時,門外傳來了蘇笑生的呼喝聲:“水來了!”
人隨話至,肩上搭着乾淨布巾的蘇笑生已風風火火的奔了進來,他手中端着一隻純金造的刻花盆,盆內熱水蒸騰卻未灑出半分。
元墨如指使他將水盆放下,也未問他何以能夠這麼快就燒好了水,而且還是用在這宅子絕不會有的金面盆。
蘇笑生見趙蘊已清醒過來,微微鬆了口氣,心中對元墨如愈發佩服起來。
“忍着點,會很痛!”元墨如小心除去趙蘊傷口處的衣物,將布巾纏成一團塞入他嘴裡。
趙蘊瘋狂乞求的眼神仍鎖在她臉上,元墨如視若無睹,雙手握住了他胸口的短匕。
一陣撕心裂肺的沉悶慘嚎在森冷的夜裡未傳多遠,但仍引得隔壁大宅之中的看家犬應聲而吠起來。
元墨如迅速已極的替他上藥止血包紮,柱香時分過後,她拭了拭額際的汗水,轉頭向一直未敢吭聲的蘇笑生道:“此處不甚乾淨,還是將他送到適於安養的地方吧!”
蘇笑生一動不動的盯住她,倏地擡手拭去了她溫潤如玉的臉頰上的血跡。元墨如愣了愣,尚未迴應過來,門邊卻陡然傳來了一記怪異的清咳聲。
二人驚愕望去,赫然驚見一抹玄黑色的頎長身影就站在門扉前,面目冷凝,威儀自現,不是趙璟是誰?他身後則站着位腰繫玉笛、似笑非笑的俊美男子,想來出聲提醒他們也是他了。
元墨如下意識的向後退了一步,避開蘇笑生的手,伏首跪拜:“民婦叩見皇上!”她心中迅疾思量起來,趙璟何似深夜來此?爲了探視趙蘊?還是因爲她就在李家舊宅之中?
蘇笑生看了她一眼,吶吶的放下了手,上前一步,單膝伏地道:“蘇笑生參見皇上!”
趙璟狹長的鳳目牢牢鎖在元墨如臉上,幽黯中透着點點寒茫,低沉的聲音透出莫測的深冷:“朕倒不知你與元夫人相熟已深!”話像是對蘇笑生所說,但他冷厲的目光卻不着痕跡的落在元墨如明顯不屬於她的外裳間。
蘇笑生未聽出異樣,煞有介事的點頭道:“皇上,我與元夫人好歹共過患難,相熟也是自然!”
元墨如聞言差點擡頭狠瞪他一眼,但她未吭聲,仍埋頭盯住灰不溜丟的地面,耳邊聽到趙璟袍袖拂動,走了進來的聲響
。
“平身!”趙璟站在元墨如身側,高高在上。
元墨如起身,心中直嘆氣。曾經盼都盼不來的人,如今卻接連而遇。曾經他不願見她,如今卻是她避他不及。
趙璟立於榻旁,神色冷咧的俯視臉白如紙、昏迷不醒的趙蘊,“他的傷勢如何?”
“回皇上,他多處傷及筋骨,內腑之傷尤重,能保住一命已屬造化!”元墨如又恢復一臉的謹慎惶恐,蘇笑生在旁直揉眼。前不久還囂張的踩着他要剜他眼珠,這會就成了楚楚可憐的小娘子。就算是面對皇上,她這態度也轉變得太大了吧!
“朕似乎沒有看見你帶着藥箱?你是如何救了他一命?”趙璟不揚不抑的問話讓元墨如心中打了個突,背脊浮上了一層冷汗。先前她思及只有蘇笑生在此,裝糊塗敷衍尚可,儘管他會疑慮,但料來也不會多說什麼。然眼下趙璟無端出現,她的做戲如何能瞞過他?
沒等她穩下思緒,蘇笑生已興沖沖的向趙璟稟告,將她一舉找到暗藏在舊宰相府邸內丹藥的事,一字不漏地嚷嚷了出來。
元墨如低垂眼簾,掩下濃濃地無奈。不管先前趙璟對她的懷疑有幾分,經由蘇笑生一翻言辭,必然認定她與李家有所牽繫。
趙璟身後的俊美男子嘖嘖有聲道:“據傳這李宅之中的暗道機關只有李氏家人知曉,外人素不能懂,沒想到元承醫卻能一眼看破,弦境佩服!佩服!”
元墨如暗咬銀牙,只能裝到底了。她擡起頭,滿臉愕然:“咦,小婦人家中原也有這樣的機關,方纔情急之下試探着碰了碰那處機關,沒曾想會歪打正着!”
陽弦境望眼容色無表的趙璟,狡黠的眨眼笑道:“原來只是巧合,在下還道元承醫與這李家人有何血緣牽繫,故而曉得此極密機關呢!”
元墨如吞下奪口欲出的咒罵。無論何時何地,他陽弦境從來只會對她落井下石。
“陽兄,李家人早就死光了,豈會還有什麼後人?”蘇笑生份外不滿陽弦境意圖爲她扣下一頂逆臣親眷的帽子。
“蘇兄,此話差矣。曾經的大炎國第一世家雖是舉家被抄,前諸衛上將軍李映嶽卻是蒙皇上赦免,難道你忘了?”
“哼,難道你也忘了,李將軍一年前就去世了?”
二人的爭吵讓趙璟與元墨如相皆皺起了眉。
趙璟冷沉着臉不怒而威的叱道:“夠了,退下!”
二人話頭一滯,互瞪一眼,伏身道:“是!”
蘇笑生揖畢,不放心的看了眼元墨如,抿着嘴退了出去。
燈光如豆,細弱搖晃。
趙璟氣勢迫人地立於元墨如身前,她立即察覺到他的視線愈來愈冷厲刺骨。她不禁挺直背脊,打起十二分警惕,迅疾思量要如何應對他的質疑。然而,未等她多有準備,她的腰間突然一緊,嬌軀已被趙璟環在了懷中。
元墨如渾身一顫,他又想做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