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在外間坐了一晌,又灌了兩杯涼茶,撩了撩袍角,我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躡手躡腳的跟做賊似的摸進裡間,我微微的撥開了牀帳瞄了瞄,牀上的人眉宇間含着一抹鬱色,但面容沉靜,呼吸勻實,顯是已經睡着了。

我心裡稍微寬慰了些,再縮着手腳打開房門,我溜出了房間。

一下樓我就叫小二牽了馬來,翻身上馬,直接回劉府。

這眼看着都已經是晌午了,我再怎麼喝的爛醉如泥這時候也該醒了,再不回去露個臉兒只怕西洋鏡就要拆穿了。況且我昨天出門身上也沒帶幾兩銀子,這不回去補充補充糧草怕是隻能去加入洪七公他老人家的隊伍了。

一路跑馬回到劉府,我這兒剛下馬把個繮繩扔給小看門兒的,那廂身後還跟着倆丫鬟的公主娘就已經捏着汗巾子從大廳裡奔了出來,“我的兒啊,你這剛回來的怎麼就又跟着他們一幫子人在外頭胡混哪你,你叫爲孃的說你什麼好?”

等上的前來,又一把攢住我的手腕子,“我的心肝兒哎,昨天到底是喝了多少啊這是,都不曉得叫人捎句話兒回來,虧得你爹現在上朝去了,要不然少不得又是你一頓家法。”

說着說着,一根纖纖玉指也點到了我腦門兒上。

看這架勢,我忙腆着個臉笑得跟朵油菜花兒一樣的迎上去,反手握住了公主娘戳在我腦瓜兒上的紅酥手,“兒子就知道還是娘您疼我,您看我這不是纔回來嘛,再說他們那幫子人,您又不是不知道。”沈暮謝源我對不起你們,不過朋友是拿來幹什麼的,不就是拿來頂缸的嗎?

“你呀你呀”,公主娘再在我腦袋上點了兩下,“晚上你爹回來了自己去他跟前兒說一聲兒,記得說幾句軟話,啊?”

公主娘都說到這兒了,我自然是諾諾連聲。接下來陪着公主娘用過午飯,飯桌子上再夾幾筷子菜,噓寒問暖幾句,終於把這位給拿下了。

吃過飯,公主娘本來是要我陪她去看戲,被我推說喝多了頭還暈的慌也就作罷了。帶着小六回了東廂,我趕緊的就吩咐小六去給我支點銀子,又喚着小五給我找了一大堆的人身鹿茸什麼的,抖了個包袱皮兒裹了,我就又直接摸出了後門。

懷裡抱着個包袱走在去往客棧的路上,我一邊掛念着客棧裡頭的那位,但一邊也不禁對我dang的敵後武工隊生出了深深的敬意,同志們真是辛苦了,在敵人的眼皮子底下鬧革命不容易啊。

到了客棧,又上樓進了房間,我把手裡頭的包袱一放下,就趕緊的去瞧牀上那位。

一眼瞅過之後,我奔出房門,正宗的一聲少林獅子吼,“小二。”

“哎,來了來了。”小二估計是也感受到了我的殺氣,兔子似的轉眼躥到了跟前兒。

“房裡的那位呢?”

“啊?哦,您說您房裡的那位啊,剛纔那位客官醒了就找我取了馬走了。”

“走了?騎馬走的?”

“哎,哎,客官您…”

我再奔回房裡去,果然,腳凳上最上頭的那一件白色外袍已經沒有了,再翻翻,牀頭我收的蘇景行的身上的玉佩、香囊和玉帶也都沒有了。倒是早上沒抹完的那瓶膏藥還在,我順手塞進了包袱裡。

“他去哪兒了?”我紅着眼睛,滿臉獰色。

小二抖着個嘴皮子,“不,不…”

得,問了也是白問。

二話不說,我拎了包袱火箭筒似的衝出客棧,可剛到客棧門口就又是一個急剎車,回去揪住小二,“藥。”

“什麼藥?”

“你早上抓得藥。”

“噢噢。”小二一陣風兒似的刮過,手裡多了幾個紙包,我一併收在了包袱裡。

“護國公府怎麼走?”

“打這兒出去第一個街口往左拐走到第二個路口再往右拐再…”比北京的外環還繞。

“帶路。”從懷裡摸出一錠銀子塞在小二手裡,我拉起小二往外跑。

“客,客官,我,我跑不動了…”小二拽着我的衣裳,跟得了哮喘病似的。

“跑,跑不動你,你也得給我跑。”我也是上氣兒不接下氣兒,好不到哪兒去。

“客官您自己去吧,我實在是跑不動了,這國公府,這國公府…”

我趕忙又把手伸向了懷裡。

“就在前邊兒。”小二激昂的一手指向前方,指明瞭勝利的方向。

振臂一揮,我撒丫子直往前邊兒衝刺。

到了小二指的那扇莊嚴恢弘的府第門前,我又一腳蹬在地上,滑出一溜腳印兒這才停了下來。乖乖,這慣xing大的,鞋底兒都差點兒給我磨破了。

抱着包袱站在護國公府的大門前,我又沒轍了,你說我這和這家子人既不沾親又不帶故的,你說我該怎麼把個情報搞到手呢?

我還正在那兒苦思冥想呢,沒想到看門兒的大哥就上前來了,“哎哎,你在這兒幹什麼?”

“嗯,那個…”我懷裡摟着包袱,搭不上言。

“又是來打秋風的吧你。”看門兒的一臉瞭然。

“不,不是”,我一臉畏畏縮縮的開口,嘴裡也是一口充滿河南的鄉土氣息的勞動人民話,“這位大哥,俺是小世子身邊伺候的抱琴那娃兒家的表哥的大姑父的二姨媽的三堂姐的男人他後山的隔壁的阿成,俺…”

“行了行了,來找抱琴是吧?”

我再頗是惶恐的點點頭。

“找他幹嘛?”

“回大哥的話,抱琴那娃兒他爹說了,說是給抱琴他娶了一房媳婦兒,就等着他回去拜堂成親呢。”

“嗯?等會兒,抱琴在世子身邊伺候的好好的,怎麼突然的就要成起親來?”

“哎,大哥你不知道俺們這些人,抱琴那娃兒伺候小世子也不能伺候一輩子不是?男人嘛,一輩子不就求個三十畝地一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再塞一塊銀子上去,“大哥你就通融通融,讓俺進去找找抱琴中不?”

面前的這位大哥也是個實在人,居然沒接我的銀子,“兄弟你這話說得地道,那這銀子我也不收了。”

“那抱琴?”不過還是把銀子偷偷塞進了這位大哥的袖筒子裡頭。

“給你說實話吧,抱琴也不在府裡頭,剛出去了。”面前的人不動聲色的攏了攏袖子。

“出去哪兒了?”

“小世子突然說要到城外的別院裡耍耍,就叫了抱琴過去伺候。”

“哦,那請問這別院?”

“出了北城門順着大路走四里地就到了。”

“謝謝,謝謝大哥。”

連說了兩句謝謝,我找到個趕車的立馬又出了北城門。

順着大路走了四里的地兒,果然就看到了一片鬱鬱蔥蔥的竹林,竹林深處,掩映着一座青瓦白牆的宅邸。這樣的竹海,又是這樣素淨的建築,一時間清風劃過葉片帶起的沙沙聲似乎都已開始在耳邊迴響,一團氤氳的水汽也撲面而來。

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又抻了抻衣裳,我順着竹林間的小徑向着林海深處走去。

到得門前,稍作踟躕,我還是勇敢的拍響了門環。

“請問您是?”一個青衣的小婢打開了門。

“你來幹什麼?”還不等我開言,抱琴已經橫眉豎目的從院子裡走了出來。

“我,我來…”我吭吭嘰嘰的,有點兒答不上來。

“哼,真是yin魂不散,躲到這兒都還看得到你。”抱琴撇着個嘴,臉拉的老長。

“我來看看你家世子。”看着抱琴那模樣,我還乾脆就直話直說了。

“你…”看吧,反倒是他無話可說了。

“我看看你家世子,看一眼就走。”好歹我得知道他現在是個什麼情狀不是?

“我家世子不見客。”鼓着腮幫子鼓了半天,他冷冰冰地甩給我一句。

“你又沒問過你家世子,怎麼知道他不見客?”

抱琴的眼珠子在我身上掃了一道,我無所謂的當我的門神,冷哼一聲,他走了進去。

“世子自己親口說了不見客,這下你滿意了吧。”不一會兒,院子裡就又閃出了抱琴的身影,不過神色更冷。

想也是這樣,我點了點頭,“滿意滿意。”隨即往門外退了一步。抱琴伸手就要來關門。

眼見着門都拍到了鼻子上,我又伸手一把擋住了。

“劉少爺你還要幹什麼?”抱琴一臉的不耐煩兼厭惡。

“抱琴我想再問你句話可以嗎?只一句。”我神色十分的誠懇。

“你問吧。”再拿目光順過我一回,抱琴接了口。

“那好,抱琴你說你對你家世子忠不忠心?了不瞭解?是不是你家世子事無鉅細你都瞭解?”

“那是自然。”

“哦?那你知不知道你家世子爲什麼突然要來這別院?你又知不知道…”

“劉蘊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