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劉少爺。

不想剛拐出城牆根兒,迎面就碰上了一個陌生的少年,還伴隨着來人一聲清脆的呼喚。定睛一看,喲,人長得還挺齊整。

走在我一邊兒的人側過臉去,金色的晚霞打在他餘下的半邊兒臉上,勾勒出一個模糊的、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我指指自己的鼻尖兒,頗是疑惑的問道。天地良心,我是姓劉沒錯,可面前這位小哥我是着實確實委實不認識。

那小哥也是個伶俐人兒,見我一臉的迷茫,忙自報家門說明了來意,原來他是跟在謝源身邊兒伺候的小廝書吟,今天在這兒候着我是奉了他家少爺的令,請我和我身旁的這位一道去隨園吃飯,接風洗塵兼之入朝爲官雙喜並作。

這謝源耳目倒是靈通。

去,可我這正是要談正事兒的要緊關頭;但人家特意的派個人在這兒等着,不去那也太不給謝源面子了不是?

我把目光投向了身旁的人。

“你與謝源素來交好,你自己去了就成了,不用管我。”身側的那位很視大體、很大方的說道。

“小世子,俗話說請客不如遇客,您看您與劉少爺這一同回京一同入朝的,與我家少爺也是舊相識,再說要是我家少爺要是知道小的膽敢如此怠慢您沒把您給請過去,小的回去必是少不得要挨一頓排頭。”

書吟嘴皮子很是利索,不但一段話說得有板有眼,到最後竟還使起了哀兵計,一嘴的可憐巴巴的調子。殊不知他居然說中了,爲這他還真捱了一頓排頭——不過不是因爲他沒把我身邊兒的這位爺給請過去,而正是由於他把這位爺給請了過去的緣故。

話說書吟的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推脫不得的世子爺自然也就只好跟着我一同去了隨園。沒料想剛跟着書吟踏進隨園來到謝源定的包間門口,一陣燻人的香風就撲面而來。

“死相。”我還沒來得及躲閃,那陣小香風的發散者已經扭股糖一樣的緊緊纏了上來,捏着一條帕子的小水蔥似的手指頭也親密的戳上了爺爺我的太陽穴,“真是個黑心爛肚的死鬼,回來這麼久都不來看看奴家。”

在聽到“死相”這個稱呼後,我一口涼氣嗆在了心肺裡,而聽到“奴家”二字,我直接間歇性休克——兄弟你被拉泰國給整過啦,還奴家。可照說這時代還沒這技術水平啊?難道你丫也是穿來的?不由自主的,我打了個寒噤。

“你…”還不容有點兒發懵的我推開懷裡的這位,包間裡就又走出一位來,但剛吐出一個字兒,其他的話在瞅見我身後的人之後就全噎在了喉嚨裡,跟打了潮的磁帶似的,刺啦一聲斷了音兒。本來是白裡透紅紅光滿面的臉霎時間也變成了白裡透着青,青裡帶着紫,頗有些長着綠纓子的紅蘿蔔的形容。

出來的這位正是謝源謝同志。

撲在我懷裡的人妖兄弟這時候也望見了站在我身後的小爺,就見他一雙千般韻致萬般情思流溢的狹長桃花眼直勾勾的落在了我身後那位的臉上。

恍過神兒來,我一把推開了樹藤一般繞在身上的這位,後退半步擋住了他的視線。

“瓔珞,還不快點兒見過蘇小世子。”謝源這時候也回了魂兒,頂着個青慘慘的臉哽巴巴地跟着我身後的人打過了招呼,就又急忙忙的向着人妖兄弟使眼色到,最後那四個字兒更是咬得格外的重。

“瓔珞拜見小世子,失禮之處還請小世子見諒。”這個瓔珞也真是個乖覺人,麻利的彎下腰來,恭恭謹謹的行了個大禮。

“這種地方就不用講這些個虛禮了,免了吧。”我頗是心驚肉跳的觀察着世子爺爺的面色,倒是他,一派的波瀾不興面不改色,仍是素日裡那副清冷矜貴的模樣。

右眼皮子相當應景兒的跳了幾跳,算了,都已經這樣兒了,愛咋地咋地吧。

果然,這兩句話話音兒方落,就見那位面容一肅,拱手就是一揖:“對不住,蘇某突然想起府中還有些瑣事要辦,就不奉陪了。”說完就利落的邁開了步子。

“希…”我一個箭步跨上前去,橫在了樓梯口,額頭上也冒出了圓滾滾的汗珠子。

“你今天有故人在此,還能好好敘敘舊。我在怕是有些個比方便吧。”又伸手在我肩上拍了拍,“玩得盡興。”

抽身而去。

脖子往前探出半截子,嘴皮子抖啊抖得,我保持着一個獅身人面像的造型兒,定住了,不動了。

“那個真是蘇景行?”謝源在我背上重重落下一掌,直到這時候他也還是肉的,一對眼珠子也是木呆呆的盯着我,眼裡飛得滿是問號,一副撞見ET的驚悚表情。

揚手在臉上抹了一把,又在眼睛上揉了兩揉,那人早已拐過了樓梯口,眼見着就要一腳邁出了大門。

這時候追過去已是晚了,再說我追過去我能說什麼?我說我跟這位叫瓔珞的兄弟不認識?我說我跟他之間真是童叟無欺一清二白?可鐵證就擺在那兒——人謝源請客別人不叫爲什麼偏偏就叫上了他呢?這兄弟又爲什麼不對我來個比較正常點兒的稱呼而是剛一見面偏偏就“死相”、“死鬼”的叫呢,還親熱的一頭扎進我懷裡,跟叮住鮮血的蚊子似的?

得,啞巴把黃連給吞了,跳大神兒的被鬼給驚了,美國大兵遇上了搞恐怖襲擊的拉登了,這瓔珞兄弟還真是鐵嘴,這下子別說是我跳進黃河,就是我淹死在黃河裡真成了死鬼,我這冤屈怕是也都洗不清了。

“謝源。”雙眼冒着歘歘歘的火星子,我一把掐住了謝源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