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瓔珞那裡,那裡…”

就在我站在花木扶蘇蜂忙蝶亂的前院兒迴廊邊兒幽幽的從丹田裡吐出今天的第一百零八口長嘆的時候,後花園兒裡頭的小憩終於圓滿的結束了。UC 小說 網:瓔珞的臉上依舊是先前那般笑意盈盈的,也看不出個什麼來。倒是小憩前還是一副風刀霜劍的形容的那人,現在儼然已經是楊柳春風吹面不寒了。緊抿着的脣角彎起了些許,褐色的眼瞳裡也泛起了兩分融融的暖意——春天,打開了它動人的封面。

惴惴了半天的小心肝兒終於稍稍安分了些,再是一番常規的客套挽留之後,我跟着身邊的這位出了大門,又出了巷子,當然是在瓔珞的殷勤相送之下。到了街口,瓔珞總算不再送下去了,反身踏上了歸程。

瓔珞的背影一消失在我的視線裡,我就迫不及待的捱了過去想探探深淺,然等我張開了嘴卻又立馬兒的哽在了那裡,不知道該怎麼問能怎麼問好了。支支唔唔半天,纔算憋出了這幾個詞兒。

“先找個地方吃飯再說吧。”什麼明話兒都沒說,身邊兒的人僅慢條斯理的吐出這句話來。

吃飯?身邊兒的這位要和我一起吃飯?

好現象,有門兒!

男人之間真摯樸素的情誼是怎麼培養的,不就是在飯局上培養的?

男人之間質樸純潔的感情是怎麼昇華的,不就是在酒桌上升華的?

這種時候他居然主動提出要和我吃飯,這是不是在暗示着我,我們之間的革命友情已經到了從萌芽培養階段到昇華結晶階段的重大轉折點?

忙不恃的喜滋滋應了,我拉着身邊兒的那位爺進了附近最大最好的館子天府坊要了個雅間兒,又氣貫山河的點了一大桌子的菜。

有佳餚當然不能沒有美酒,再說現在這是個什麼意境?良辰美景,花枝酒杯,燭影搖紅,花將酒催的意境,九十日春光容易過,爭忍花前不醉歸?這樣融洽的氣氛不能白白辜負過,因此我又特特的點了一壺陳年的竹葉青。

酒過了三旬,窗口外璧玉般的一輪滿月也升到了中天之上,推開杯盞,我們同時起了身。

“小二,結賬。”對着門外我就是一嗓子。

“來了來了。”小二堆着滿臉的笑,眨眼間就已到了跟前兒。

剛要揚手探向懷裡,卻被身邊兒人一雙溫軟裡帶着絲涼意的手按住了,“今天這頓就由我來付吧。”

“還是…”

按住我的那隻手未收,臉上的神情也未動,單單一雙大睜的杏仁兒眼定定的看着我。高燭之下,好一段寶光流轉欲語還休的風流態。

五迷三道暈頭暈腦的,我擡起的手又收了回去。

出了天府坊的大門,身邊兒的那位對瓔珞的事兒還是隻字未提,只信步向着城南邊兒踱去。這夜涼如水清風習習的,他不提這茬兒,我當然也不會沒事兒找抽還上去撩他,於是也就惟他馬首是瞻,老老實實默默無言的跟在了後頭。

約莫一炷香功夫,我跟在那位的身後來到了城南的莫愁湖邊兒上。

白日裡這莫愁湖尚算得上是畫舫朱顏遊人如織,但此刻已是深夜,滴粉搓酥血色羅裙的浮華業已散去,嬉鬧調笑吳儂軟語也早已被這清泠泠的水響滌盪殆盡。唯只那岸邊的垂柳,在一泓水銀似也的月輝下嫋嫋婷婷的站立着,便如晨起梳妝的女子那般披散着一頭濃密的秀髮,千絛萬絛的烏絲垂落地下,倒是爲這冷清的莫愁湖添了一分婉轉丰姿,幾絲飄逸情致。

身邊兒的人當風而立,正正站在一株垂柳之側。水聲采采,月色溶溶,柳絲如煙似霧旖旎不盡,而那人挺拔如竹勁節秀逸,卻又窈窕恬然淡不可收,一時間我竟不知自己是在天上,還是在這人間了。

“劉蘊晟。” 身邊人驀地出聲叫出了我的名字,已經不知蕩悠到哪朵雲彩上的小心魂兒瞬時被拉了回來。

“哎。”趕忙的答了,但答話的聲音裡明顯的還放着飄。

“我們,就走到這裡吧。”一字一頓的,身邊的人靜靜吐出這幾個字來。

是啊,前面已經沒路了,我們當然就只能走到這裡。

“你是不是走累了,那我送你回去吧。”很是溫存體貼的,我湊過去徵詢到。

“我說,我們就走到這裡吧。”身邊人再說一遍,語氣裡有了一點兒崩潰。

“對啊,前面都沒路了嘛。”我一臉的理所當然。

從出了天府坊開始就沒再對着我的臉孔倏地轉了過來,一雙本是秋潭般波瀾不興的眼瞳此時也灼灼的落在了我身上,便似要將我燒出個窟窿來。

“不是,你到底什麼意思?”對着那雙皎潔的月光怕是都比不上的清澈剔透的眼睛,不由自主的,打從我嘴裡蹦出了這個問句。

“我們就走到這裡,就是這個意思。”

“我TM聽得懂人話。”頗是煩躁的大吼出聲,而後驚覺自己的失控,我又連忙穩了穩語調,“我這人不會玩兒虛的,有什麼話你就當着我的面兒給我說清楚了,別這麼拐彎抹角的成嗎?”

“我的意思就是我們從今後橋歸橋路歸路,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這麼說,你懂了嗎?”

也許是先前已有了一絲預感,所以到了這一刻我基本上也鎮定下來了,或者可以說是麻木了。這就好比三九天兒臥在雪裡凍得快要死的人,這時節你再兜頭給他一盆冰碴子水還是再使勁兒的砸他一悶棍,他也都是所謂了。反正全身都凍僵了,沒感覺,就是沒感覺。

“你先前跟我吃的,是散夥飯?”自己都覺得自己挺逗的,這都什麼節骨眼兒上了居然還有心思關心這個。可張開嘴這句話就這麼鬼使神差的冒了出來。

對着我的那人垂下嘴角閉上嘴巴,不吱聲兒了。

現在我明白爲什麼面前這位的眼裡眉間微風欲薰輕柔溫軟了——那是他融在骨血裡的書香門第豪庭之家的教養,是他打小兒就遵從的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的禮儀。原來,他早已在拿着對陌生人的那副面孔來對着我了,而我卻是恍然未覺,還傻X樣的一個人在那兒樂顛顛的,跟偷到油的老鼠似的。現在想想,我剛纔一路上的表情一定特猥瑣特可笑吧。

“蘇景行,你給我一個理由好嗎?隨便什麼理由都行。”

儘管軟弱,儘管膿包,但不知不覺間,我還是很沒出息不顧臉面的把懇求的話說了出來。

那個人走的時候什麼說辭都沒留下,甚至連個照面兒都沒打,我不想這位也是那樣兒,那樣兒的一個由頭都不給我就把我甩在了原地,讓我連個說服自己坦然接受的藉口都沒有,甚至連傷心的話,都不知該從何說起。就算當真說起來,也就不過就是一個笑話,一浮春夢,曲終了,人散了,而我還沉醉未醒而已。

“沒有理由,你很好,很坦誠。真的,坦誠的,都讓我覺得害怕。”

對着我的臉龐又別了過去,面向了浮着碎金的湖面。濛濛的水汽遊蕩在周身,甚至連那話裡頭,似乎也都沾染上了幾分。

“是嗎?可是兩個人之間,不就是應該坦誠相待嗎?我…”這麼做只是想給你一份沒有雜質純潔透明的感情,難道這也錯了嗎?

但後面的話,我沒說出來。這時候再搬弄這些有的沒的,還有個什麼意思?

“你知不知道,你每次對我坦誠的時候,也就是我要再做一次抉擇的時候。你從來都只是站在原地等,等我的答案。這讓我覺得你只是被我拖着走。”側向一邊的杏仁兒眼再次對上了我的,那人用淡然到沒有情緒的口吻說出這番話來。

“還有,你每次對着我時那副拘手拘腳的模樣,我看着都替你難受。”

他的話說得很平靜,甚至可以說是平淡,但一字一句卻都如尖利的匕首一般的,正正戳在了我的心尖兒上。

不敢再看面前人的眼,我啞口無言的低下頭去。

“你實在是不用這樣的勉強自己的。”

末了末了,似嘆似怨的一句話低低的在我耳邊響起。

一頭小獸正趴在我胸口用它尖利的爪牙在我化膿的傷口處狠狠的撕扯啃噬着,五臟六腑都扭絞在一起的疼痛讓我止不住的戰慄;嘴裡則像是塞了滿嘴的黃連,那份苦澀從舌尖一路蔓延直到心頭。

而我,卻是無能爲力。

輕輕的,他走了,便如他輕輕的來。

幾句閒話:

好遲鈍的小劉劉啊,搞的小蘇想跟他分個手都這麼困難,不把話挑明不行,太可愛了。一斤染一邊寫一邊笑,真的好有喜感啊。但寫到後頭,心裡又酸起來了,可阿墨是小劉劉心裡頭的一根刺——掏心挖肺的對人好,最後得到的卻是毫無緣故的背棄,還有撕心裂肺的痛。小劉劉只是神經粗,但並不代表他不會痛,所以他面對小蘇這份突如其來措手不及的感情時顯得懦弱,被動,沒有主張。阿墨這根刺不拔出來他也就不可能真正的全身心的去直視小蘇的選擇,小蘇的付出,他面對小蘇時,永遠都只是敬與怕,還有一分濃濃的虧欠,而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愛。小蘇這麼伶俐這麼要強的一個人,不可能對這一點毫無所覺,當然更不可能對這一點做到視而不見充耳不聞。所以爲了能讓兩人的感情良性健康發展,這個關口小劉劉必須過。

琢磨了半天,一斤染還是覺得這段情節對有些親來說也許有點兒突兀,所以就在這裡閒話兩句,稍稍解釋了一下。好了,閒話完了,有不同看法的親們歡迎你們多多拍磚不吝賜教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