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扒開眼皮子,首先看到的就是籠着一層青黛色的天空。UC小 說 網:萬籟俱是寧謐,就是身下的小舟,也便如躺在母親懷中的嬰孩一般的,靜靜的沉睡着。月亮還掛在西天邊徘徊不去,而封鎖着水面的霧色又那般的深沉,那般的溫暖,一時間,天地之間似乎就只餘下了我和我懷裡的這個人。

從最初到最終,從混沌初開到天地洪荒……

情不自禁的,我湊脣吻了吻懷中人的眉心。懷中的那人現在還在熟睡,呼吸很是均勻,俊秀的臉上也顯出一層瑩潔溫潤的顏色來,便似觸手生溫的上等和田羊脂玉,又像是深海下蚌殼裡散發着淡淡光暈的珍珠。濃長的眼睫也如憩息在花朵上的蝶,一動不動的,掩映着平日裡總是光華流轉的那眸子。

着了魔一樣的,我再探過頭去在那菲薄的粉色脣瓣上碰了碰。

碰着碰着,淺淺的啄吻不覺間就變成了深深的勾纏,廝磨。

擡起眼來,赫然間對上了一雙淺褐色的蒙着一抹浮光的眼瞳。那浮光,綽綽約約的,幾分迷濛,幾絲清明,在粼粼波光的映影下別樣的恬美稚氣,亦別樣的麗色奪人。

胸口就像忽然被調皮的貓兒輕輕的撓了一爪子似也,甜絲絲的癢。那種癢,一直癢到了骨頭縫兒裡,癢到了心尖上最軟的那一塊兒,卻是沒個抓撓,沒個止息。

不容拒絕的,我將舌尖又探進了那猶自微微開啓着、氣息尚未平緩的脣齒間。那脣色在我方纔的一番啃噬之下,現在已由淡轉濃,變成了嫣紅。那樣的紅襯着輕煙籠水霧繞下白的幾近透明的臉孔,我心裡頭的那股子癢非但沒剎住,反倒是愈加的磨人。

那樣的癢,親吻根本就無濟於事,卻更顯出了火上澆油的意味來——身下的那個東西,不知饜足的再次挺立。

抱在懷中的那人身子瞬間的僵硬了,急促的呼吸也是霎那的暫停。

低下頭,我的眼對上了那雙比這周身的水色山光益顯妖嬈情多的眼睛——眼瞼低垂,遮住了眼底糾結的情思,在這青碧色的霧靄的渲染下,一派的脈脈無言,安然自持。纖長的睫毛卻是不安的細微顫動着,比振翅欲飛的蝶多了鮮活,亦比小提琴上震動着的琴絃更添了雅緻。

不動聲色的將攬緊他的臂膀鬆了一些,我迅速的側翻過去,將抵在他腰腹間的東西轉移,乾咳兩聲,“那個,這天兒…”

貼上來的豐潤脣瓣堵住我即將出口的話,滑膩溫軟的胳膊也絲籮一般的纏繞上來,纏住了我的喉頭,叫我透不過氣,一句話也吐不出來,更纏住了我的心魂,讓我溺斃在了那楊花樣柔雪花樣輕的柔情裡。

全身的血都武俠小說裡頭走火入魔似的開始逆流,粗喘一聲,我的手又一次撫上了那手感好的讓人想呻吟的、骨肉勻停的身體。

這次卻不是像昨晚那般,由浪峰至谷底,再由谷底到浪峰,波濤洶涌風高浪急,而是手指扣着手指,脣齒貼着脣齒,彼此交換着滾燙濁重的吐吸,彼此全然的包容着對方的身與心。就好似五月天裡輕送着燻人欲醉的花香的和風,飄散着一股子暖洋洋甜膩膩的況味。

時間和空間都消融在了這毫無掛礙、沒有絲毫阻隔的親暱裡;熙熙攘攘的紅塵間,一時間也空了,靜了;所有介屈聱牙的愛戀,所有錯綜複雜的牽絆,也都泯滅在了我們互相依偎着的姿勢裡。

當金晃晃的日頭毫無窒礙地刺破濃霧的遮擋,慷慨的將陽光送達我們眼裡的那一瞬間,我將扣着蘇景行那隻手的手掌貼在了自己的胸前,攏到了自己的心口上。

“蘇景行,我會對你好,好一輩子。”

將希言送到國公府的小角門那兒目送着他走進去以後,我這才收回目光,反身踏上了回劉府的路。

沒想到剛來到劉府所在的那條街,迎面就碰上了趕着馬車送靜銘上學的小五。靜銘性子內向,自己又是手腳伶俐,因此我幾次三番地說要給他找個貼身的人伺候着他都被他拒絕了。無奈,我只好交待小五平時多照應着他些,靜銘上下學也都是由小五負責接送。

遠遠見到我,小五就立馬兒停下車殷勤的迎了過來。靜銘估計是覺察到了動靜兒,跟着也打起了簾子,一見是我,頓時貝齒微露梨渦隱現,綻出了一個甜美的笑容。轉眼間人也到了我近前兒。那綻開他臉上的笑靨,雖沒有他身後的朝霞那般絢爛璀璨,但金色的光線紛亂的投射在他臉上,少年白皙的臉頰呈現出金色的暈輪,連臉上細細的茸毛也反射的蘊藉的光芒。甚至額頭上那白色的皮膚掩蓋下的不易覺察的青色的血管,也都折射着一種奇異的色彩——青澀而純淨,卻是比之錦緞般絢麗的朝陽更顯出一種特殊的、不能言喻而又驚心動魄的美感來,也更加得讓人移不開視線。

心跳停了一刻才又恢復了工作,我的腦子裡瞬間也沒頭沒腦的蹦出些莫名其妙的感慨來。有對羸弱的小貓長成如今的俊挺少年的欣慰,也有這樣的孩子竟是我一手帶出來的欣喜,但其間卻也夾雜着一絲不合時宜的惆悵——這麼好的孩子,我一手帶出來的孩子,早晚有一天也要脫離我的羽翼,飛翔在他自己的天空的吧。一回過頭來我再揣摸着我的那心態,估計和人家那婚禮上親自把自己女兒的手交給新郎倌兒六七十歲的老頭兒也差不了多少了,一幅老氣橫秋的樣子。

靠,我幹嗎在這時候想這些有的沒的,爺爺我還年輕着呢,大好的人生還正在等着我去揮霍呢!

大大的呼吸兩口晨間猶帶着幾絲涼意的空氣,我一把扶住了向我撲過來的小身板兒,等穩住了他的身子,才又習慣性的伸手在他發頂摩挲幾下。

“這麼快做什麼,我又不跑。”

“少爺。”手掌底下的小腦袋猛地扎到了我懷裡,細瘦的胳膊也繞到了我的腰上,就像見着老母雞的小雞崽兒似的。

慈祥的在小孩兒肩背上拍了兩把,“行了別耽擱了,趕緊的上學去吧,啊?”從這兒到小孩兒讀書的書院路程還挺遠的。

然埋在我懷裡的人沒了動靜兒了,只靜靜的趴在那兒,像只乖順又黏人的貓咪。手也怯怯的搭在我的身前,揪住了我衣襟的下襬。

“靜銘?”一手攬着他的肩頭,我一手擡起了小孩兒尖削的下顎。可小破孩兒還就目光落在地上不鳥我,跟地上有錢包一樣的。

沒轍,我蹲□去視線與他平行,“又怎麼了這是?嗯?”

“少爺你都四天晚上沒來看我了,也有十來天的功夫沒跟我說過一句話了。”細細軟軟的,小孩兒用平板板的語調陳述道。

小孩兒不說起還好,這一說起我倒真發現我好久都沒和他好好說說話了。前幾天是因爲每次去小孩兒房裡他都在看書,我不忍心打擾他就沒吭氣兒,這幾天純粹是爲了那位的事兒而暈頭轉向,根本沒顧得上。

沒有控訴,沒有指責,但一時間,一種洋蔥一樣嗆人的味道卻堪堪從心底生起,霎那間便瀰漫了整個心肺。

“今天下午放了學我去接你,我帶你去香滿樓吃你最愛吃的點心和清蒸鰣魚,好不好?”兩手握着小孩兒的肩頭,我對着小孩兒的眼睛允諾到。

黑水晶一般的眼球模糊的倒映着我正兒八經的臉,眼瞼撲閃兩下,嘴脣卻是抿得更緊了。

“你要不相信,咱們拉鉤,成不?”我伸出小手指頭,遞到了他的手邊。

再翕動着小巧的鼻翼看我倆眼,小孩兒伸出細白的手指鉤上了我的。

“拉鉤上調,一百年不許變。”

一個清極淡極的笑容,緩緩的,緩緩的,流瀉出小孩兒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