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七章 尊皇攘夷

吳淞口那地方肯定是有水師的,此地是太湖的主要出海口,和崇明島隔海相望,魏公公印象中的黃埔江都是其支流。

說白了,就是上海,只不過如今那地方屬松江府。

之所以肯定吳淞口有水師,是因爲魏公公記得嘉靖年間水師名將俞大猷曾在此地和倭寇大戰。

戰後,原先的吳淞守備千戶升級成了總兵,不僅在吳淞口修了炮臺,還設立水師以確保倭寇不可能再由此地登陸。

要不然,再讓倭寇從吳淞寇入,幾十號人大搖大擺跑到南京城下,那真是太他孃的丟人了。

所以,這吳淞總兵又被稱爲江南水師總兵,雖然事實上並沒有這個官職,但性質卻是如此。

別的,魏公公不是太肯定,但確信現在的各地水師還不是太爛。整體上肯定不如大明開國之初,但絕對比陸軍的衛所要強。

事實上,大明水師也是歷經三百餘年無一敗仗的。哪怕到了南明時期,明軍的水師依舊稱霸東亞,不但清軍幹不過,紅毛鬼和倭人更是幹不過。

可惜,水師的強大拯救不了陸地的淪陷。

曾經的世界第一海軍強國,直到魏公公前世方纔得到了復興的機會,開始望向大海,然而距離祖先的榮光依舊很遠,很遠。

此時的大明水師,要說是帝國最後的驕陽,倒也恰當。

魏公公於現在各地的水師情況瞭解不多,不知大明朝都在哪些地方設有水師,領兵的將領又是誰,參加過援朝抗倭之役的將領們又還剩多少人。也不清楚吳淞口那邊現在有多少戰船,有多少能出海的精銳。

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魏公公心中是樂觀的。畢竟,大明如今南北的各支水師在十幾年前可是統一抽調過參與露樑大海戰的。那一戰,徹底粉碎了日本徵朝野心,使之三百多年不敢露出窺伺大陸之心。

才過十多年,遼東都沒爛透,水師這邊更不可能爛透。

就算吳淞這邊再不成樣,弄個幾十條船應該是沒有關係的。

魏公公很有自知之明,他對自己的認知很準確,那便是他老人家其實就是會讀書會寫字的大老粗。

爲啥?

具體到細節方面,他老人家除了兩隻眼珠子會轉,別的動不了。

好在,他老人家見過豬跑。

因而,事情就好辦了。

海戰這玩意嘛,在魏公公看來,就是大船欺負小船,大炮欺負小炮。船多欺負船少,炮多欺負炮少。

往上推一千年,往下推五百年,不都這樣。 шωш▲ ttKan▲ c o

大陰帝國強盛時維多利亞港裡上千條戰船和兩百多年後的十來條破船,不是很能說明問題麼。

管你科技怎麼演變,事情的本質是沒有變化的。

國力強盛,軍力強盛的標準就是多。

對於窮的只剩錢的魏公公而言,他只能學韓信多多益善。

故而,吳淞口水師是必須拿下的,且必須幹出點成績來。

或者說,必須搶點東西回來。

要不然,無錫這個窟窿實在是填不住。

今晚,魏公公原只想開個窗戶,哪曾知騷部下們把房子都給拆了。

這房子都叫拆了,京城裡的東林大佬們還不把桌子給掀了?

人大佬掀桌子,魏公公掀不得噢,所以,只能跑。

………….

除了吳淞口,距離無錫最近的出海口就是太倉,也就是當年鄭和船隊出海所在。只是,魏公公不肯定那裡現在有沒有水師,所以他不敢冒險。

畢竟,他老人家真的就是要出海避風頭,也得有戰船在手才行。要不然,難道跟趙老九一樣在海上飄了玩不成。

趁着東窗沒事發,趕在朝廷拿人聖旨和緹騎到來前,趕在無錫的事情還沒傳遍江南前,趕在江南的駐軍還沒集體來包抄他魏公公前,搶先到吳淞口出海,是唯一也是最有效的避禍手段。

吳淞口,必須拿下!

坑蒙拐騙也好,重金賄賂也好,強勢入營斬了將官奪了兵權也罷,反正不管什麼手段,魏公公都得把水師拿到手。

不爲國,不爲民,先爲他老人家自個。

要不然,百年大計,毀於一旦啊。

計定了,就得善後。

無錫城這個爛攤子,也不是一拍屁股就能走的,總要做些什麼。

說是出海前的準備也行。

………….

東林書院的大火還在燒着,無錫城還在恐慌之中。

但是,再也沒有銃聲響起,也不再聽到誰再喊殺人了。

一切好像恢復如初,除了熊熊烈火外,無錫城中再也沒有了騷動。

縣衙中,魏公公的一道道命令快馬傳了出去。

真個就是快馬,因爲除了東林書院那邊還聚集着人羣,無錫城中大多數地方都是空無一人的。

隨着魏公公的一道道命令,縣前街駐滿了軍士,縣衙前後成了一座軍營。

沒有人敢在這附近活動,也沒有人敢接觸那些視人命爲草芥的強盜官兵。

傷亡結果很快出來,這傷亡自不是魏公公這邊,而是無錫百姓。

總計一百三十餘人被射殺,死者八十餘,傷者四十餘。

內中,經過無錫縣衙差役的辨認,有三十餘東林書院的學生。

最有名的當屬東林教習劉元珍和趙敷教了。

二位進士出身的君子屍體早已冰冷,魏公公在下令救治傷者後,命人將死者統一送至義莊,待天亮後張榜通知東林書院和死者家屬前來認領。

同時,又“威逼”代無錫知縣主薄周鐵心以縣衙名義張榜,榜上赫然說要參與鬧事百姓主動至縣衙投案自首,如此可減輕罪責,或可免於刑罰。又要周鐵心行文常州府,講明夜間之事,要常州府火速派員前來處置。

當然,這行文通篇充斥“幕後兇手”、“無視法紀”、“聚衆衝擊”、“暴徒”、“十萬火急”等字眼。至於知縣和縣丞的死,肯定是死於亂民之手了。畢竟,十萬火急時,那衝進衙門的亂民可是見官就殺,見人就打的。迫不得已之下,魏公公只能以霹靂手段行菩薩心腸了。

這就是個定性了,魏公公聯同無錫縣官方的定性,至於府裡和南京以及北京那邊怎麼看,認可不認可這個定性,則是後面的事。

除了按規矩上報的公文,魏公公自個肯定要往宮裡遞條子。這條子自然是大白話,說了一番自己如何委屈,莫名其妙就叫東林黨人栽贓陷害,鼓動全城百姓來誅他,欲置之死地云云。最後,魏公公就差發誓說東林書院絕不是他燒的,皇爺要不信,大可叫人來查。另外還說幸得自己命大,不然出海大計必半道而夭,愧對皇爺。

寫完後,魏公公悲憤莫名的將道君皇帝的野雞圖連同條子一道交由訊兵。

這野雞圖,都沒捂熱呢。

好在,還有一幅。

魏公公尋思着,得趕緊找人脫手。

………..

天亮之前,魏公公又帶人看望了傷者,見着那些被火銃打的不成樣子的百姓,不住唏噓“何苦來哉,何苦來哉”,又於百姓說什麼你們都是都被矇騙的,那真兇躲在後面不出頭,徒的叫你們來鬧官府,如今出了事,那真兇怎的不來等等。未幾,讓郎中一定用心救治,不管花多少錢,用多少藥,都要救。

臨走時,更是發出“百姓何苦,要你等如此相欺”的咒罵聲。

天亮之後,在無錫城的百姓怔怔看着燒成廢墟的東林書院時,在一衆君子和大儒們尚未從這場驚變中回過神時,魏公公在縣衙犒賞了三軍。

除了留守運河船隊的輜重營一個標,其餘的人馬都拉進城了。

在周主薄的“操心操力”下,將士們大碗喝酒,大碗吃肉,氣氛好不熱烈。

“叭”的一聲,魏公公敲開了酒罈上的泥封,給自己的酒碗中倒了滿滿一大碗,然後舉至齊腰處於衆部下說道:“這老話說咧,救命之恩,沒齒難忘!諸位於全城大亂之中奮不顧身來救咱家,咱家也沒別的話與各位說,就一句,今兒吃好喝好,完事都來領錢花!”

衆部下端着酒碗,聞着肉香,又聽公公賞錢,自是精神大好,鬨然叫好。

魏公公擺擺手,示意大傢伙先安靜,他略微有些激動道:“昨夜之事,終叫咱家明白件事,這世上最親最愛之人,就是你們咧!”說完,感慨一句,“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衆將不大聽的明白啊,因而沒人配合。

魏公公臉頰抽了抽,把酒碗一捧,喊了聲:“行了,說那多做什麼咧。從今天起,各位與咱家就是生死與共的一家人,有咱家一口飯吃,就絕不會讓大家喝粥,有咱家的屋子住,就不會讓大家淋雨,有咱家的女人玩,大夥就得有女人玩!”

衆部下聽了這話,先是集體一怔,然後鬨笑起來。

七舅姥爺郭癩子笑的最厲害,就差眼淚笑出來了。

只親姐夫王有福好不心酸,自家這舅子怕是這輩子都不知女人啥味咧。

“笑啥咧,有啥好笑咧?”魏公公拿眼一瞪,繼而展顏哈哈一笑,笑罵這幫部下,“怎的,你們能有婆娘,咱家就不能有了?”

“不是不是…”曹文耀連忙搖頭。

伍福銘在那乾笑。

“我說二呆…咳咳,公公咧,你昨個玩女人?”說話的是郭七癩子,他老人家真想的開,淨往外甥孫傷口撒鹽。

魏公公也不惱,嘿嘿一笑:“舅姥爺,孫兒怎個弄女人,難道還要脫了褲子告訴你咧?不成不成的,您老是長輩,孫兒是晚輩,這事咱們說不到一頭去,要不叫人笑話咧…”

說完,魏公公也不再說笑,把臉色一正,對衆部下道:“咱家讀書少,不喜歡那些彎彎繞繞的,說話就說大白話,明白話,咱家話放這了,有咱家一天好日子過,大夥就都有好日子過!要是誰讓大夥過不好,咱家就讓那王八操的不好過!”言畢,喝了一聲:“來,幹了!”

當真是說幹就幹,這一大碗少說也有半斤,魏公公是眉頭都不皺就給“咕嚕”下肚了,完事拿袖子一抹嘴,看着像個有鳥的漢子,渾然不像個太監。

“公公好酒量!”

衆部下見狀,自都是一乾而盡,然後恭維了下魏公公。

魏公公這會胃子裡卻跟火燒似的,臉倒不紅,拿着空碗笑眯眯的看着大傢伙。

幾個降倭喝酒時真個是恭敬的不得了,他們聽明白了主公大人的意思,所以都很感動,想着主公大人真是這世間最好的大名啊!

主公大人也在看大島、山本他們,他也很感動,因爲他老人家後面這段日子要靠人家咧。

“喝酒,吃肉!”

魏公公把手一揮,小田上來又給他倒了一碗,與衆部下再幹一碗後,便叫他們隨意。自個卻是對小田耳語幾句,後者忙帶來一人。卻是那第一個開銃射殺東林黨人趙敷教的麻生大郎。

麻生被從外面叫進來,見着裡面這麼多軍官,上頭還有主公大名坐着,不由很是惶恐。

“你的,到咱家這邊來!”

魏公公擡手叫麻生到近前來,滿面微笑的看着對方。這讓麻生大郎頗有些摸不着頭腦,不知主公大名這麼看他做什麼。想到是自己走火導致整標開銃,頓時一慌,臉色有些難看。

“莫害怕,莫害怕。”

魏公公擺擺手,示意麻生不要太拘束,也不要害怕,然後朝小田點了點頭,後者忙挺腰大聲說道:“公公有令,麻生大郎,勇於殺賊,膽氣可嘉,特提升爲小隊長,賞銀二十兩!”

唔?

屋中正喝酒的軍官們一陣安靜,那麻生也不知所措的站在那裡,邊上的小田已經拿了兩塊十兩的大銀錠子用木盤端了上來,遞到了麻生手中。

麻生有些激動的拿過那兩塊銀錠,雖說他自打跟隨大島他們歸隨眼前這位年輕的大名,月月都有餉銀拿,但到現在也不過才積了八兩銀子。今天主公大名卻一下就賞他二十兩,如何能不叫他驚喜交加。

“謝…謝主公!”

麻生大郎已經口不擇言了,激動的跪在地上,軍官們見了他這樣頓時鬨笑起來。

“好好跟咱家幹,不管你是什麼人,跟了咱家就是咱家的人!死了,咱家給你埋,傷了,咱家給你治!老了,咱家給你養!將來,咱家還要帶着你們衣錦還鄉去咧。”

魏公公扶起麻生時,目光滿是殷切。

他老人家真的打算帶麻生他們衣錦還鄉,尊皇攘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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