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木老頭,到底是誰的部下?”龐靖強行壓抑怒火,找不着真正的仇人,更讓他倍感憋悶。
龐靖與駱啓康關係特殊,顧慎爲對此心知肚明,但他對西域都護官的激烈反應還是有點意外,不過情緒再激烈也沒有用,最後仍得屈服於現實:僅憑數百名中原武人和士兵,是不可能“血洗璧玉城”的,城外的兩萬中原大軍,纔是龐靖最堅實的靠山。
偏偏就是這座靠山,沒有完全遵守他的命令。
中原軍隊的確傾巢出動,行進速度卻很慢,等到龍軍和金鵬軍一南一北出營監視的時候,兩支萬人軍隊乾脆停止前進原地不動了,並派快馬向都護官大人送信,聲稱局勢不利,絕不可開戰。
正是在這種情況下,龐靖不得不相信獨步王的解釋:殺死駱啓康的真兇是木老頭,而這個木老頭已經脫離所有人的控制。
這本是栽贓給龍王的大好機會,獨步王卻放棄了,他心裡很清楚,金鵬堡可以指出木老頭是龍王的忠實部下,龍王同樣能證明真兇與金鵬堡早已暗通款曲,互相潑髒水的結果就是兩敗俱傷。
這間屋子不大,空無一物,連張椅子都沒有,三個男人各站一角,相互間的警備與猜疑是這裡的全部裝飾。
“木老頭不是任何人的部下,他假裝投靠龍軍,假裝效忠金鵬堡,都是爲了暫避一時。”顧慎爲回答龐靖的疑惑。
“哈哈。”龐靖忍不住發出譏諷的大笑,“一個是龍王,一個是獨步王,居然誰也沒有看破一個老傢伙的虛情假意?”
沒有看破嗎?顧慎爲與陰沉的獨步王互視一眼,其實他們早就心生懷疑,可是都覺得最後能將木老頭這股禍水引向對方。與此同時,誰也沒有想到木老頭竟會取得整本死人經。
“這種事情總會發生。”上官伐說,他已經花了很長時間安撫中原人,希望對方能夠再多一些理智,“中原多了一個敵人,我與龍王也有了一個共同的敵人。這纔是眼下最大的問題。”
龐靖開始對璧玉城生出深刻的憎惡之情,這裡實在是太偏遠了,以至於中原的權威大打折扣,他竟然會被兩名強盜頭子束縛住手腳。
“爲什麼?”龐靖不解地問,“木老頭爲什麼要殺駱啓康?他們兩個沒有過節,中原跟這個這傢伙也沒有瓜葛。”
這個問題得由龍王回答了,“木老頭在修煉一套特別的武功,需要不停地殺人,尤其是武功高手。另外,木老頭要向所有人證明,他不再是任何一方勢力的部下。”
天山宗的方殊義、曉月堂的上官鴻、龍軍的初南屏、北庭的莫林、中原的駱啓康,木老頭對誰都不留情,龐靖只能相信龍王的說法,可他怎麼都難以相信世上會有這種人,更不相信駱啓康竟然稀裡糊塗地死於一次“練劍”,在他的想象中。駱家劍客應該死於一場蕩氣迴腸、天下皆知的比武。
他更加憎惡璧玉城了,只有在這座無恥的城市裡。人們纔會對暗殺習以爲常,甚至抱有讚賞的態度,駱啓康死得太不值了,得不到同情與悲傷,很可能還會被認爲是繡花枕頭。
龐靖心痛欲絕,但他不像一開始那麼衝動了。“木老頭必須伏法,不管誰奪得城主之位,這都是他的第一件任務。”
顧慎爲與上官伐都沒有開口。
龐靖覺得自己必須再做點什麼,否則的話就是對駱啓康的背叛,“我知道。兩位非常希望公開一戰,現在,駱啓康死了,你們如願了,決戰就在你們中間進行,這場比武無關中原的立場,純粹是你們兩個之間的私人恩怨。但我相信,無論輸贏,比武只限於此,任何一方都不會動用軍隊,是吧?”
“是。”上官伐說。
“當然。”顧慎爲說。
龍王與獨步王的確如願了。
三天一場比武,龐靖覺得太慢了,他恨不得現在就讓這兩個人打得你死我活,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加快進程,“下一場比武可以取消了,我會立刻再安排一場,兩位都不用上場。”
荷女將要對陣上官如,顧慎爲與上官伐都沒有提出異議。
一場毀滅性的災難悄然結束,北城的居民聽說之後無不長出一口氣,又等了一個時辰才走出家門,加入到街談巷議的隊伍中,南城等着看熱鬧的人卻感到失望,對中原人的敬畏立刻少了幾分。
在昨晚的混亂中,顧慎爲實現了最重要的目的——殺死駱啓康,爲他與獨步王的決戰掃清障礙,可是損失也不小,羅寧茶與韓無仙公認是龍王一方的人,莫林也被看作是龍王的傀儡,全都慘死於北城,木老頭更是公開背叛,這一切都讓龍王的威望大受打擊,僅次於中原人。
或許正是因爲這個原因,龐靖在對昨晚的事情得到更多信息之後,主動派人邀請龍王。
顧慎爲這時還沒有離開北城,於是調轉方向去菩提園,這回他帶着衛兵。
相隔不到半個時辰,龐靖顯得冷靜多了,片刻的獨處比上官伐的勸說似乎更有效果,熱情的笑容又回到他的臉上,只是稍顯僵硬而已,他不僅親自到大門口迎接龍王,還在去往書房的路上委婉地表達了歉意。
“一切都亂了。”他說,“如果這就是那個木老頭的目的,我得說非常成功,我差點就掉入他設下的圈套。”
木老頭不是曉月堂,他到底有沒有遠大的目標,顧慎爲非常懷疑,但這沒有必要解釋。
進到書房裡,龐靖遣走隨從,坐在椅子上,臉上露出疲態,顯然還沒有從悲傷中掙脫出來,“我想通了。”他低着頭說,好像在自言自語。“私人恩怨不應該跟公事摻在一起,我跟龍王之間的誤解全在於此,今天我想說個明白。”
“我也正有此意。”顧慎爲說。
“孟家的黃金在我手裡,龍王隨時可以帶走。”
“不用,把它當成禮物吧。”
龐靖笑了一聲,這本來就是禮物。只是送禮的人越來越模糊不清,“還有城主比武,朝廷希望龍王能取得城主之位,萬一失敗,也會給予補償。”龐靖擡起頭,似乎有些不太情願,“皇帝會下詔承認龍王的稱號以及龍王對逍遙海和香積之國的統治權,至於疏勒國、璧玉城,暫時就讓它們處於待定地位。可好?”
這是典型的中原策略,用一道詔書換取對方的讓步,不費吹灰之力奪取更大的利益,顧慎爲點頭說“好”,不想在這種事情上糾纏。
“這是朝廷的策略,我只能執行,無力改變,與私人恩怨無關。”
“我明白。如果敗的人是上官伐呢?中原打算給予什麼補償?”
“朝廷將會允許獨步王以千騎關爲起點,向北向西擴張領土。建立一個新國家,同時封他爲王。”
龐靖居然真的實話實說,跟方聞是得到的情報幾乎一樣,顧慎爲想了想,說:“看來我跟上官伐得搶着打敗了,但是中原的補償可不太公平。”
“我明白龍王的意思。給龍王的補償都是已經到手的領土,獨步王卻能得到一塊全新的地盤,但這就是朝廷的想法,大臣們不瞭解西域的真實情況,在地圖比比劃劃。就得出這樣的結果,龍王可以反對,但我無能爲力。”
龐靖嘆了口氣,大概是覺得自己的話顯得太生硬,繼續說道:“我說過了,朝廷更希望龍王能贏,雖然龍王將城主讓給部下,但璧玉城畢竟就此歸於龍王,只是承認王號的事情會因此拖延一陣。”
“對公事我沒有意見,咱們還是說說私人恩怨吧。”顧慎爲不想爭論,中原有中原的策略,他也有自己的應對計劃,犯不着說出來。
龐靖又嘆了一口氣,“龍王見過法奉住持,應該從他那裡知道得差不多了,我只想說一句,與顧氏有仇的是華平公主,不是龐家。”
“法奉沒有說仇恨的來源。”
“或許他真的不知道。”龐靖皺起眉頭,有點不知道從何說起,“公主化名紅蝠女在宮內盜竊的事情,龍王知道了吧?”
“嗯。”
“最後是顧將軍帶兵圍困,紅蝠女被逼‘自殺’。”
“可她並沒有死。”
“公主沒有死,死的是她師父。”龐靖停頓片刻,猜測龍王對此並不知情,“先帝寵愛公主,但也不能毫無懲罰,因此將責任全都推給向公主傳授武功的宮女身上,逼她代替紅蝠女自殺。”
“這跟我父親有什麼關係?”
“據說是顧將軍向先帝提出的建議,關鍵是公主不可能向先帝尋仇,所以……”
老皇帝與妹妹都將罪責推給別人,以保證他們之間的關係不會受到影響,顧慎爲難以相信,就因爲這點小小的原因,華平公主非要殺盡顧氏全家,這比皇帝將私生子寄存顧家還要匪夷所思。
龐靖看出龍王的疑惑,解釋道:“公主就是這個脾氣,從來沒人敢得罪她違逆她,顧將軍是唯一的一個。唉,你瞧,我跟公主同牀異夢,可是她要求我將龍王的人頭帶回去,我也只能同意。”
“真抱歉,我就這一顆腦袋,不想交給任何人。”
“所以龍王最好殺死獨步王,因爲他已經同意幫我取你的頭顱。”龐靖神情突變,咬牙切齒地說。
龐靖不得不承認一個現實,在璧玉城他是弱者,想要報仇就只能挑撥離間。
他仍然堅信,出手殺死駱啓康的是木老頭,可幕後的主使者必是龍王與獨步王當中的一個,他不想浪費精力調查真相,只想讓所有可能的仇人同歸於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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