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老頭在璧玉城成名了,但是遠未達到他的期望,他不能接受自己得到的關注比城主比武還少,於是,鯤社社主與曉月堂御衆師比武前的一夜,木老頭沒有去找孟夫人“相會”,而是選擇向荷女復仇。
那天夜裡,曉月堂附近的許多居民都聽到了飄忽不定的怪叫,附近的鐵匠村罕見地停止工作,一晚上沒有響起叮叮噹噹的錘打聲。
“荷女小丫頭,還記得當初你是怎麼挑斷我的腳筋嗎?哈哈,我回來報仇啦,不要太害怕,我的目標非常簡單,也要挑斷幾根筯,讓曉月堂從此改名斷筋堂,做好準備,怕疼的人吃點麻藥吧,那是你們的絕招!”
在發出一連串嗚呼呦嘿的怪聲之後,木老頭消失了半個時辰,曉月堂嚴陣以待,設置數層警戒圈,明暗結合,等待敵人自投羅網。
木老頭還是出手了,一名最外圍的男弟子首先遭殃,在他附近也有其他弟子埋伏,衆人的反應與行動不可謂不快,但還是慢了一步,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叫之後,中招的弟子已經成爲殘廢:右腿筯被截斷近半尺長。
木老頭的手法比孫神醫還要嫺熟迅捷,黑暗中悄悄靠近,刷刷兩劍,斬斷腿筯,隨後左手點穴右手抽筯,一氣呵成,等到救援者趕到的時候,他已經帶着戰利品消失了。
同樣的手法,木老頭這天晚上重複了十五次,他唯一忌憚的是荷女本人,嘴裡雖然喊得響,每次出手之前都要謹慎觀察,確定荷女不在附近之後才發出快速一擊。
作爲應對之道,曉月堂不得不收縮警戒範圍。
木老頭的行動沒有那麼順利了。於是更多地使用語言挑釁,在他的描述下,曉月堂是一羣徹頭徹尾的瘋子,所作所爲非正常人所能想象,內部**不堪,對外殘忍無情。
可是這招不太好用。周圍的居民聽得膽戰心驚,做好天亮就搬家的決定,曉月堂卻不爲所動,既沒有人出來挑戰,也沒有人開口應聲,只是警戒程度越來越嚴。
四更過後,木老頭使出殺手鐗,大聲叫道:“木老頭知恩圖報,鯤社社主上官如是個好姑娘。我替她打個前陣,今晚比武,荷女一敗塗地,哈哈,曉月堂衆弟子聽好了,趕快安排後路吧。”
就這樣,木老頭一句話將他與曉月堂的私人恩怨,轉變成上官如與荷女之間的爭鬥。雖然荒誕無稽,其中蘊含的愛恨情仇。卻正好符合璧玉城的期望,於是他的這句話在天亮不久就傳遍大街小巷。
陡然之間,當天晚上的比武備受矚目,甚至超出木老頭的預期,因爲他辛辛苦苦多半夜才做成的割筋事蹟,居然悄無聲息地被忽略了。大多數人都把他當成了鯤社的殺手,紛紛挖掘木老頭與鯤社社主從前的經歷,越發證明木老頭所言不虛。
極少有人知道,木老頭的這一番折騰,對上官如的影響更大。
謠言四起的時候。她正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滿臉憔悴,喃喃自語:“都是我的錯。”
顧慎爲站在幾步之外,不想再勸慰了,在他心裡,其實覺得上官如應該自責,雖然他說過泄密的人可能是四諦伽藍的和尚,但最合理的嫌疑人還是上官如。
喝酒誤事,顧慎爲能想象得到她酒後胡言亂語的樣子,木老頭又特別擅長蠱惑人心,從一名心事重重的女酒徒口中探聽秘密,對他來說絕不困難。
與此同時,上官如一個人坐在巨石崖的景象在他腦中揮之不去,顧慎爲真心覺得當初沒有毀掉死人經是個大大的錯誤。
“木老頭很快會落網的,這一回他得不到寬恕。”顧慎爲說。
“接連兩天晚上……木老頭警覺得很。”上官如頹然回道,她與龍王一直在追蹤木老頭的下落,同樣無功而返。
木老頭在公開的叫囂中從來不提好姑娘與龍王,好像他的敵人就只是曉月堂,其實總是離他們遠遠的。
他是一條狡猾無比的魚,熟知捕魚者的一切手段,因此能夠早早避開危險之地。
“你該準備一下今晚的比武。”顧慎爲提醒道。
“比武。”上官如茫然重複,好像早就忘了這件重要的事情,“荷女曾經提醒過我,說木老頭……她是對的,我卻沒有聽她的。”
顧慎爲扭頭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的紅蝠,他儘量避免與上官如單獨相處,現在看來這個決定十分正確,他實在沒有多少勸慰人心的本事。
紅蝠走到上官如身邊,像姐姐一樣輕輕捧起她的右手,放在自己懷中,輕聲說:“木老頭連殺一百個人,總有一個是罪有應得,教頭救人無數,當中總有不該救之人,那不是你的錯。佛祖只給人善念,不給人分辨善惡的能力,因果報應還是交給神靈吧。”
“已經死了那麼多人,都是因爲我一時心軟。”
“你的心本來就是軟的,不是一時。”紅蝠的聲音越發柔和,“別讓木老頭影響你,他就等着你悲傷絕望、無路可走,好將你從好姑娘變成壞姑娘。”
上官如噗嗤笑了,“我不是好姑娘。”
“你是心軟的姑娘,那些冷酷無情的事情……還是交給龍王吧。”紅蝠的目光轉向龍王,示意他出聲。
顧慎爲有點走神,他在想紅蝠的話,心中隱隱生產一絲憤怒,這世上哪來的真正善念?上官如是因爲最好的朋友被親哥哥用計殺死,心懷仇恨卻無處宣泄,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如果雨公子當初死於其他人之手,比如荷女或者野馬,甚至歡奴,上官如肯定會毫不猶豫地報仇雪恨,還會從此無法殺人嗎?
顧慎爲對此抱有深深的懷疑。
他不知不覺在凝視着上官如,許許多多被他埋藏的畫面涌現出來,怒意漸漸消失,只能苦澀地想,天意給每個人安排不同的道路,而路與路之間是不平等的,有好有壞。
“你打算如何迎戰荷女?”
龍王的語氣很生硬,沒有一個字的安慰,紅蝠暗自嘆息,不過龍王的詢問總算是一種關心。
“我……法延和尚傳給我須彌芥功力,我已經吸收得差不多了。”上官如強迫自己的心事轉到比武上來。
法延功力深厚,顧慎爲是有了解的,這又是不平等的一件事,上官如白揀了一個便宜,不過顧慎爲懷疑她無法發揮全部功力,“光有內功不行,你還得應對死人經劍法,尤其是荷女的劍氣。”
上官如略顯茫然,“你希望我打敗她嗎?”
顧慎爲搖搖頭,“我希望你能活下來,荷女未必想殺你,可是死人經劍法從來就不是收放自如的武功,你不能等着她手下留情。”
“我沒有。”上官如小聲說,看了一眼紅蝠,低下頭,“我學了一套武功,本來是要用來……”
“用來對付我。”
“嗯,四諦伽藍一直在向中原人建議,希望能讓將咱們兩個先安排在同一場,龐靖本來答應了,可是駱啓康一死,他改變了主意,說是得讓我先過荷女這一關。我想你們兩個的武功差不多,我準備的刀法或許還能用得上吧。”
“你想打敗荷女?”顧慎爲感到有點不可思議。
“我會試一試,這套武功不會傷人性命……”
顧慎爲搖搖頭,“我建議你專心自保。”
上官如咬着嘴脣,突然擡起頭說:“我得阻止你,你說過,比武結束之後就會接受須彌芥神功,法沖和尚會幫助你,沒有了無道神功……”
“我依然是我,你忘了,我很久之後纔得到無道神功。”顧慎爲不願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問道:“誰教你的武功,四諦伽藍的和尚,還是木老頭?”
上官如臉紅了,“都教過我一些,還有一些是我自己想出來的。”
“你自創了一套刀法?”
上官如臉更紅了,“我不想再用金鵬堡的刀法,就想學一套適合木刀的武功,琢磨了好久,木老頭在香積之國的時候給了我一些指點,法沖和尚也提供了許多幫助,大概一個多月前吧,我想出幾招來,覺得……覺得正好可以剋制死人經劍法。”
顧慎爲無話可說,上官如從小就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這不是她第一次嘗試自創武功了,可是自稱能夠剋制死人經,而且要用在荷女身上,實在有點異想天開。
“教頭可以施展出來,讓龍王看一看。”紅蝠提出建議,她的武功都是跟上官如學的,真心實意相信教頭能創出與衆不同的武功來。
顧慎爲搖搖頭,他不想給她虛幻的希望,也不願打擊她的信心,“不用了,讓荷女來試吧。”
紅蝠很失望,突然像是想起什麼,“哎呀,我忘了給龍翻雲換藥了。”說罷拋下上官如的手,急匆匆地跑出去。
“她……”上官如先是愕然,隨後明白紅蝠的用意,笑着搖搖頭,她與龍王已經決絕,不會因爲一次單獨相處而改變。
她覺得龍王也是這麼想的,可龍王的臉色卻有點變化,好像懷着什麼想法。
她的心突地一跳,立刻站起身,關切地問:“走火入魔又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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