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山的呼聲沒有傳到璧玉城,羅寧茶一死,普通人對城外匪徒的興趣立刻丟得乾乾淨淨,何況即將開始的這場比武提供了豐富的話題,足以佔據絕大部分口舌。
顧慎爲比往常更早趕到北城,入住龍軍的一處宅院,在百餘名衛兵的保護下,會見了一名特殊的客人。
客人沒有直接去護軍府求見龍王,而是找到許小益的手下,輾轉要求在北城會面,卻不肯透露姓名。
顧慎爲獨自一人走進房間,他只有不到半個時辰的空閒,希望這位客人不會耽擱得太久,“韓菱?”一見面他就認出來了。
韓菱是名曉月堂弟子,還很年輕,剛過二十歲,若不是神情過太嚴肅,還會顯得更年輕,“龍王還記得我。”
顧慎爲當然記得,不久之前,他在菩提園地宮裡接觸到的第一名曉月堂弟子就是她,發現韓菱仍配着長劍,他說: “希望你沒有再練曉月劍法。”
韓菱也看了配劍一眼,冷笑道:“有什麼區別,沒有凝血定腦丸的解藥,我活不過兩年。”
死亡的恐懼正在曉月堂內部漸漸發酵,顧慎爲懷疑荷女快要失去對弟子們的控制了。
“真遺憾。”顧慎爲沒有掩飾敷衍之意,他同意見她,可不是爲了探討死亡。
“我來跟龍王做筆交易。”韓菱也不想多講無用的套話。
“說。”
“我幫龍王探聽御衆師的秘密,龍王想辦法救我一命。”
顧慎爲沉默地盯着韓菱,衡量對方的誠意,然後說:“第一,你所謂的秘密太籠統,我不知道它有沒有價值。第二,我沒有辦法救你。”
韓菱也沉默了一會,同樣用審視的目光盯着龍王看了一會,“第一,龍王沒有辦法救我,龍王的部下孫神醫或許有。可是必須得到龍王的命令,他纔會想辦法。第二,龍王不會以爲曉月堂就這點人吧?御衆師習慣將最信任的弟子派出去執行重要任務,不信任的人反而留在身邊。龍王稍加註意就會發現,留在璧玉城的曉月堂弟子都是韓無仙時代的人,要不就是野馬後來招收的男弟子,我們這些人都不在御衆師的信任範圍之內。御衆人師奪權之後這幾年,曉月堂至少接收了四百名新弟子,就算最後只剩下一成。也有四十人,留在璧玉城的卻不到十個。”
顧慎爲仍然不說話,韓菱說的這些事情他都知道,甚至更詳細一些,曉月堂沒有名冊一類的東西,但各方情報顯示,大概有五十到七十名曉月堂弟子最近兩年來突然消失,迄今未再現身。
韓菱發現自己的話沒有打動龍王。繼續說下去,“曉月堂新收的弟子大都沒有服食凝血定腦丸。可以一直活下去,她們非常忠於御衆師,都跟韓芬差不多,即使御衆師因爲沒有解藥而死,任務也不會取消。”
“什麼任務?”
韓菱眼中一亮,臉上露出微笑。“這就是我想跟龍王做的交易,我會幫你打聽出都有哪些任務,龍王給我解藥作爲交換。”
“還是那句話,我沒有解藥,即使孫神醫能想出辦法。我更願意直接跟御衆師做交易,她也想要解藥,不是嗎?”
韓菱的笑容更明顯了,“龍王還真是會討價還價,不過龍王應該很清楚,御衆師不會跟任何人做交易的,她寧可一死,也不肯讓自己苦心安排的計劃暴露。”
“那你又有什麼辦法探聽到秘密呢?”
“那是我的事,龍王只需向孫神醫下令,讓他配製解藥就好,我這邊肯定沒有問題,只要孫神醫成功,交易就可以進行。”
“你代表自己還是所有曉月堂弟子?”
龍王問得有些突兀,韓菱一愣,“我代表一部分弟子,不是全部,請龍王不要追根問底,所有交易都通過我進行,如果龍王非要繞過我的話,那就一切告吹:曉月堂弟子等死,龍王等着御衆師的計劃一一實現,我敢說,每一件都不比刺殺老汗王更小。”
“好吧。”顧慎爲平淡地說。
“好什麼?龍王同意了嗎?”韓菱不敢確定龍王的真實意思。
“你來得太早了,咱們沒有交意可談,孫神醫手裡沒有解藥,以後能不能發明出來也很難說,你對御衆師的計劃同樣一無所知,所以我說好吧,等咱們手裡都有點東西之之後,再來談交易。”
“可是龍王會向孫神醫下令,是不是?”韓菱一點也不覺得太早,相反她非常急迫,要不是護軍府防衛嚴密,早就衝進去劫持孫神醫。
“我說了,咱們之間還沒有交易,做好你自己的事,然後再來找我。”
韓菱似乎明白了什麼,點點頭,也說了一句“好吧”,她顯然不太擅長談判,總覺得不太踏實,又問道:“木老頭很快會被殺死吧?”
“他不只是曉月堂的敵人。”顧慎爲說,仍然不肯做出任何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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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菱勉強接受這種說法,準備告退,突然想到龍王可能感興趣的話題,“御衆師今晚不會手下留情,如果龍王想知道的話,因爲她要向木老頭示威,弟子們也都希望能用這種方法將木老頭逼出來。”
“孫神醫已經在配製解藥了。”顧慎爲說。
韓菱如釋重負,甚至向龍王微微鞠躬,她一直表現得都很正常,在得到想要的回答之後,卻多問了一句只有曉月堂弟子才能宣之於口的問題,“龍王對女色感興趣嗎?這也可以納入交易,只要龍王開口,曉月堂弟子沒人不願意。”
顧慎爲搖搖頭。
“我猜也是。”韓菱略顯失望,告退之前最後說了一句,“十天,十天之後我會再來,希望咱們都能帶來好消息。”
許小益從裡間走出來,望着迅速消失的背影,搖頭說道:“這算是曉月堂最正常的人了吧?其實女色這事,龍王可以考慮一下,龍軍這麼多將士……嘿嘿,算我沒說。”許小益吐了吐舌頭,收回自己的話。
“有木老頭的下落了嗎?”
“有點進展。”許小益正色回道,“龍王猜得沒錯,木老頭並非孤家寡人,有一小撥人暗中替他奔走,大都是強盜出身,最近一年才跑來璧玉城,我已經派最得力的人手監視他們,木老頭藏不了多久。”
木老頭當然不可能一個人混跡於璧玉城,他需要安全的藏身之所,更需要大量情報,暗殺初南屏時,他甚至能動用曉月堂的男弟子、璧玉城的大罩子和得意樓的同情者,更加表明在他背後有一幫手下。
顧慎爲必須儘快解決木老頭這個麻煩,他帶來的損失雖然不大,卻可能破壞龍軍的計劃,璧玉城各方勢力之間的關係本就脆弱不堪,承受不住木老頭的胡作非爲。
前往督城官府邸的路上,顧慎爲考慮了許多事情,邁進大門的一剎那,發現自己最關心的問題其實還是今晚的比武。
街面上擠滿了人,龍王的出現沒有引起多大的反應,大家翹首以待的還是鯤社社主與曉月堂御衆師,“兩個女人……”光是這句開頭,就能讓觀衆的忽略龍王的到來。
府邸之內用作比武場地的前院卻沒有多少人,一共八十多位得到許可的觀衆,來得差不多了,誰也沒敢挾帶外人,爲了避嫌,甚至將隨從都留在了大門以外,他們得到消息,西域都護官的心情非常不好,千萬不要得罪他。
龐靖早就到了,坐在主位上,歪着頭,神情嚴肅而木然,在他身後站着四名護衛,以代替從前的駱啓康。
總在裝睡的墨出今晚沒有出現,據說他得了重病,只怕再也起不來了。
直到龍王走近,龐靖才從沉思中清醒過來,沒有像往常一樣起身熱情歡迎,而是擠出一線嘲弄的笑容,“沒想到大家對這場比武還挺關注,可是誰能比龍王更關注呢?要不要打個賭?我賭……曉月堂會勝,大獲全勝,御衆師會讓場上撒點血,龍王的看法呢?”
顧慎爲走到龐靖面前,“我賭木老頭今晚不會消停,他已經殺上癮了,不會讓比武奪走風頭。”
龐靖發出幾聲空洞的大笑,“他會來暗殺我嗎?歡迎之至,我一直想當面問他,爲什麼?究竟爲什麼他要殺死駱啓康?”
龍王與獨步王都聲稱木老頭殺人是爲了練習劍法,有時則沒有任何目的,可龐靖接受不了,他總想找一個更合理的原因,比如龍王或者獨步王的指使。
“他會告訴你:這裡是璧玉城。”顧慎爲轉身走向自己的座位,沒有接受打賭。
沒多久,上官如先到了,隨行的是十幾名鯤社成員,都留在門口,她一個人走進來,神情稍顯緊張,隨身攜帶的仍然是一柄無鞘的木刀,與龐靖、龍王見禮之後,坐在東邊預留給她的椅子上。
荷女只比她晚了一點,這回沒有大張旗鼓,同樣只有不到二十名隨從,也留在外面。
顧慎爲起身,搶在龐靖前面幾步迎上荷女,低聲說:“你欠我一個人情。”
八十幾名觀衆,數量雖然不多,交頭接耳的聲音卻足以掩蓋龍王的低語。
荷女的目光越過龍王,沒有看任何人,低聲回道:“我自己選擇還人情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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