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點點流逝,前方捷報頻傳,守城官兵顯然沒料到一場虛張聲勢的夜襲,竟然會遇到三路伏兵,稍做抵抗就被擊潰,混亂之中,將小閼氏騎兵也帶進了城內。
小閼氏臉上卻沒有喜色,施青覺的死令帳內氣氛變得壓抑,龍王與荷女卻一個也沒有出現,門口的那具女屍現在顯得多餘了,被衛兵擡了出去。
小閼氏回想年輕時的美好歲月,那裡沒有老汗王的位置,就連多敦也只是一個形象模糊的可愛少年,所有人是她的襯托:精力旺盛的她,喜歡騎馬馳騁的她,笑聲能傳遍營地的她……
小閼氏臉上重新浮現笑容,在三名客人臉上掃視一遍,問:“殺手是不是最喜歡在凌晨時分動手?據說那時目標最疲憊,警惕性也最低。”
上官成咬着牙,腮幫鼓鼓的,他憎惡施青覺的欺騙,可和尚死了,他的心卻感到空落落的,對小閼氏充滿了仇恨。
方聞是像入定的老僧一樣沉默不語,好像已經認輸,放棄說服小閼氏。
只有上官飛覺得有必要討好小閼氏,而且是迫在眉睫的必要,“不是每個殺手都有這個習慣,不過龍王的確是這樣,他還喜歡冒險,從小就這樣,不守規矩、出其不意,所以沒準他這次會改掉習慣,嗯,反過來想,他也可能是在故佈疑陣,就等小閼氏放鬆警惕……”
小閼氏笑着揮手,制止上官飛的連篇廢話,“嗯,你還真適合當‘教主’。”
“以後還要仰仗小閼氏的支持。”上官飛諂媚地說,心裡卻暗暗叫苦,原以爲混上教主就能稱獨擋一面了。沒想到還是要當別人的傀儡,小閼氏心狠手辣,一點也不比龍王與荷女好應付。
又有一名士兵進來報告前方戰況,“金門關守軍已經投降,萬夫長問是否要將敵軍將領押至軍營。”
“用不着,投降的事讓他自己處理。天亮之後我要進城。”小閼氏聲音威嚴,與她平時笑以待人的態度截然不同,在本族將士面前,她展露的是另一幅面孔。
上官飛望着她,居然有一點心動,但他想的是南宮壞,覺得她更有威嚴的氣度。
士兵剛剛退出,外面傳來一陣爭吵聲,守在門口的女奴探身進來。“是中原人,還帶着一名外人。”
小閼氏點下頭,表示可以讓他們進來,同時也給女奴一個暗示,沒一會,先是進來四名護衛,分守各處,然後才請客人進來。
上官飛看在眼裡。敬佩不已,心想自己一旦掌權。也要訓練這樣一批部下,用眼神就能支使,實在是省事。
苗三問大步走進來,這回沒用別人掀帳簾,在他身後,是一位配劍的中年人。
“小閼氏。讓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中原赫赫有名的大俠,嵩山派姬扶搖。”
小閼氏換上笑臉,“久聞姬大俠之名,今日得見不勝榮幸。”話是這麼說。她可沒有起身迎接的意思。
姬扶搖也不在意,草草地拱手致意,“我來見小閼氏的目的非常簡單,用一條消息交換一件東西。”
這是非常無禮的舉止,上官飛等三人倒不是太意外,他們還記得,施青覺說有幾個人跟着龍王,姬扶搖正是其中之一。
小閼氏仍然微笑,“姬掌門人呢?他怎麼沒來?”
姬扶搖垂下頭,苗三問略帶憤慨地說:“姬掌門不幸遇害,是崆峒派紫鶴真人下的手。”
小閼氏微微睜大雙眼,嘆了口氣,表現出一點意外,卻沒有多少同情,“嗯,這就是江湖吧。”
她沒有問姬扶搖的交換意圖,顯得一點也不在意。
上官成突然插口問道:“龍王呢?他在哪?”
上官飛連使眼色,方聞是不住低聲咳嗽,示意上官成不要亂說話,萬一姬扶搖肩負任務,很可能被這一問所破壞。
姬扶搖衝上官成點點頭,沒有試圖隱藏他與龍王的熟識,“顧慎爲很安全,不用擔心,他會保護你的安全。”
唯有“顧慎爲”這幾個字能觸動小閼氏,她大笑起來,“我現在就殺了這個孩子,龍王能保護他嗎?”
姬扶搖嚴肅地說:“我不是來逞口舌之爭的,我帶來一個事關小閼氏安危的建議。”
小閼氏不笑了,“說來聽聽吧,龍王又有什麼詭計?”
姬扶搖停頓片刻,“小閼氏眼下正處於極度危險之中,我一句話能救你脫離險境,但是你要將御璽交出來。”
小閼氏做出認真思索的樣子,探身向前,“先讓我問你一件事,龍王讓你來要御璽的?這可是他‘送’給我的。”
“顧慎爲讓我來提醒小閼氏,交換御璽是我自己的想法。”姬扶搖說,其實這是他與苗三問等人共同的決定。
小閼氏重重地點頭,轉向方聞是,“龍王還真不把御璽當回事啊。”
方聞是有一會沒說話了,莊重地回道:“顧慎爲非常看重這枚御璽,所以纔會送給小閼氏。”
“哈哈,你聽到了嗎,姬扶搖?龍王希望將御璽留在我這裡,你怎麼敢違揹他的意旨?”
姬扶搖聲調稍微擡高一點,“我不是顧慎爲的部下,他的意旨與我無關。”
小閼氏隨意地嗯了一聲,還是沒顯出興趣。
“小閼氏同意交換嗎?”姬扶搖問。
“其實我覺得自己挺安全,我怎麼知道你所謂的‘危險’真的是危險呢?”
“很簡單,我透露的消息能讓小閼氏走出這頂帳篷。”
小閼氏終於露出一絲好奇,“有點意思了,好,你能在天亮之前讓我走出帳篷,我就將御璽交給你。”
“一言爲定?”苗三問搶着說。
“我有說謊的工夫,還不如把你們抓起來嚴刑拷問。”小閼氏冷淡地說,目光低垂。她一直沒將中原武林人放在眼裡。
姬扶搖沒那麼多懷疑,擡起頭,輕輕地嗅了兩下,說:“荷女前半夜曾經派來一名殺手?”
“嗯,已經死了,屍體剛纔還擺在你腳邊不遠。”小閼氏指着門口的一塊氈毯。那裡隱約還有一塊凹陷的痕跡。
姬扶搖向旁邊讓了兩步,快速說道:“殺手名叫韓花,是曉月堂弟子,身上有毒,死後散發,此時此刻,這頂帳篷是軍營裡最危險的地方。”
帳中衆人神色皆變,每個人都不由自主屏住呼吸,尤其是苗三問。擡手掩住鼻孔,暗暗埋怨姬扶搖竟然不肯提前警示自己。
小閼氏輕輕拍掌,她的臉色很快恢復正常,“妙計,也只有龍王能想得出來,他跟荷女已經準備好了,就等着我走出帳篷吧?呵呵,不過他應該早點派你來。這都過去好久了,瞧。我沒事,他兒子也沒事,毒在哪裡?”
姬扶搖又瞧了一眼上官成,“就是因爲璧玉王,顧慎爲才讓我來,他說曉月堂擅長用毒。荷女加以改造,令它無色無臭,只是見效會慢一點,小閼氏不會武功,可能感覺不出來。其他人感覺會明顯一些,真氣一點一點地變得滯澀,等到四肢無力的時候,就沒法挽救了。”
臉色蒼白的上官飛立刻運氣查看,“真的哎,完了,我中毒了……”
小閼氏不相信他的話,轉頭看向身邊的女奴,女奴慢慢吸進一口氣,好一會之後,勉強點點頭,她的真氣也有變化,只是一直在警惕刺客,竟然早沒有察覺。
帳篷裡一時間寂靜無聲,每個人都想拔腿跑出帳篷,每個人都在等小閼氏做出決定。
小閼氏臉色漸漸強硬起來,“我不走。”她說,包括幾名護衛在內,所有人大失所望,“你們也不能走,尤其是你。”她指着上官成,“我倒要看看,龍王到底有多在乎你。”
苗三問不想等了,拱手說:“既然如此,那我們告辭了,還是拿荷女的頭顱來換御璽……”
“誰也不能走,自然也包括你。”小閼氏的聲音稍有緩和,可神情卻更加堅決。
姬扶搖嘆息一聲,“好,我留下。”走到施青覺曾經坐過的位置,跪坐在氈毯上,再不說話。
苗三問可不想留下等死,向門口退了一步,“小閼氏,你別弄錯,咱們是朋友,不是對頭,我留在這裡,可沒辦法弄來荷女的人頭。”
“屍體擺在這兒半個晚上我都沒死,你怕什麼?留下來,待會殺龍王的時候只要你肯幫忙,御璽還會給你。”
“龍王不會來的。”苗三問心中忐忑,越來越後悔,剛纔是他堅持要跟來的,沒想到會是自投陷阱。
小閼氏不願浪費口舌了,冷冷地盯着泰山派掌門,只要他敢退出帳篷,護衛們立刻就會動手。
姬扶搖勸道:“苗掌門不妨留下,顧慎爲說這種毒藥爲了掩蓋色味,見效很慢,一時半會沒事。”
苗三問尋思了一會,還是覺得無法接受,堅定地搖搖頭,“這事與我無關,恕不……”
話才說到一半,離他最近的兩名護衛出手了,苗三問早有防備,立即拔劍出鞘,打算拼殺出去。
他忘了這是帳篷,不是中原的磚木房間,他已經退到帳篷門口,與外面只隔着一層氈布。
苗三問大叫一聲,左手捂腰,轉身要向外面發暗器的女奴出招,兩名護衛也不是庸手,衝到面前,雙刀齊下,泰山派掌門撲通倒下。
“別再讓中原人打擾我。”小閼氏揮手命護衛們都出去,這回不留屍體了,她不擔心部下與死人會泄露秘密。
小閼氏做出決定就再也不掛懷了,笑語盈盈,“看看咱們等來的是死亡,還是龍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