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剿滅鐵山,中原一方已經策劃了很長時間,公開的藉口正是衛靈妙之死。
衛嵩將仇恨指向北城孟氏,中原卻宣稱幕後的指使者是大頭神,本來這也沒什麼,西域各方勢力經常互相指責,大多停留在口頭上,這一次中原則動了真格的,一面文書往來,一面暗中調兵遣將。
這一年七月下旬,離衛靈妙被殺還不到兩個月,五千名中原官兵開赴戰場,另有十六個西域僕從國提供同樣數量的軍隊支援。
即使到了這個時候,大頭神仍然認爲戰爭打不起來,中原大軍雖有萬人,鐵山一方也有五千餘人,而且給養充分,以逸待勞,其中還包括金鵬堡的殺手與刀手,更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他認爲可以向中原解釋清楚,鐵山與衛靈妙之死無關。
關鍵時刻上官怒背叛了岳父,其中具體情況衆說紛紜,有說翁婿二人大吵了一架,當晚大頭神即遭到暗殺,也有說兩人根本沒有爭吵,白天還一起商量如何共同對敵,好得跟親父子一樣,八少主突然起事,一百名殺手衝進大帳,將大頭神與鐵山頭目全都殺死。
不管怎樣,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大頭神死於女婿之手,或許不是上官怒親自動手,因爲傳言說大頭神勇猛無比,以鐵槍挑殺上百敵人,才被亂刀砍死。
大頭神一死,鐵山大營羣龍無首,不是逃跑就是投降,縱橫西域十幾年的第一大匪幫就這麼煙消雲散了。
細節總是被無限誇大,顧慎爲相信上官怒定是採用最安全的方法暗殺大頭神,或許還會提前下藥。
鐵山覆滅,突然之間,中原大軍已經來到璧玉城邊界,這可是多年以來的第一次,許多人這才恍然明白,原來匪幫竟是本城的守護者。
中原沒有立刻退兵,下一步的目的也沒有公開,璧玉城裡亂成一片,關於大軍屠城的傳言甚囂塵上,甚至有人攜家帶口向西邊的疏勒國逃亡,更多的人則等着金鵬堡的態度。
金鵬堡出人意料地保持着沉默,好像這件事與自己無關,山下的居民成羣結隊來石堡請願、詢問,獨步王就是不開口,一連五天,璧玉城都承受着大難臨頭的感覺。
五天,足夠顧慎爲做很事情,他很早以前就知道上官怒要背叛,中原將剿滅鐵山,對事件後果考慮得足夠長久,所以反應比石堡裡的所有人都要快。
大頭神死亡的消息一得到確認,羅寧茶就陷入歇斯底里的瘋狂狀態,從早哭到晚,摔碎了一切能拿得動的什物,一會鞭打每一個僕人,一會又哀求每一個人保護她。
在給歡奴與荷女帶來諸多麻煩之後,羅寧茶仍將他們兩個看作最信任的人,強迫他們發誓永遠留在她身邊,接着又命令他們立刻前往鐵山大營,尋找可能還活着的大頭神。
第二天,更多消息傳來,大頭神原來是死於上官怒之手,羅寧茶徹底被這個消息擊垮,不鬧也不喊,躲在臥室裡,連說話都要壓低聲音,她琢磨出一個奇怪的想法,認爲整個事件是金鵬堡的陰謀,父親一死,下一個就會輪到她。
羅寧茶不允許石堡配給的僕人與殺手再進後院,將自己從孃家帶來的人全召來,守在屋子外面,幾名貼身丫環與兩名殺手則留在屋內,每隔一會,顧慎爲與荷女就要出門跳上房頂尋查一番,確認沒有刺客的身影,小姐才能安心一會。
其實羅寧茶無需擔心自身的安危,大多數人根本就將她遺忘了,金鵬堡的沉默也不是有意爲之,二少主上官天跟所有人一樣,被這個意外的消息打蒙了,倉惶失措,接連發出多條自相矛盾的命令,一會要宣佈上官怒爲叛徒,一會又想通過八弟與中原談判,殺手們被支來支去,不知目的是什麼,是白衣院的謀士們按下這些可笑的計劃,沒有讓金鵬堡在外人面前露怯。
上官天唯一靠譜的計劃就是等待父親的指示。
獨步王神功尚未恢復,卻不得不親自解決眼前的危機,但他沒有立刻現身,而是冷眼旁觀,暗中進行佈置,就是在他冷旁觀的五天裡,金鵬堡遲遲不肯發聲,顧慎爲則藉機解決了一連串的問題。
他做的第一件事是救出初南屏。
八少主上官怒投靠中原的消息傳來的當天下午,沈諒的刀主位置被剝奪了,他是上官怒的親舅舅,在二少主上官天眼裡無異於中原安插在堡內的內jiān。
在一片混亂中,上官如要到了放人的諭令,與歡奴一塊前往洗心院監牢。
顧慎爲是以巡查安全的名義離開羅寧茶的。
刀主落馬,掌刑人的態度立刻變得不一樣,對十公子諂媚得比最油滑的僕人還要過分。
還沒進入刑室,顧慎爲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喂,今天這是怎麼了,還不來侍候大爺,我全身可都癢癢了,小初,你癢不癢?”
“不癢,有點餓。”
“我在嘲笑他們,你就不能配合一下?”
“哦,那我有點癢,可我不想再受刑。”
“難道你要招供?”
“我不招供,也不想捱打。”
許小益竟然也在這裡,顧慎爲馬上明白了,沈諒有意隱藏這個消息,是想等到最後時刻再將他拋出來,沒想到中間發生了變故,自己先被關押。
一對好朋友已經被折磨得不chéng rén樣,許小益的眼睛腫成了一條縫,開始甚至沒認出歡哥,短短几天,初南屏身上的傷疤已經不比殺手少。
許小益認出歡哥的第一句話就是,“我什麼都沒說,小初也沒有。”
“我知道。”顧慎爲要來披風將二人裹好,親自趕車送他們下山,交託給最信任的人。
許小益堅持了幾天,終於鬆懈下來,在車裡就睡着了,睡之前他問初南屏,“咱們是生死之交了,你還要殺我嗎?”
初南屏很認真地想了好一會,“按無情劍法的說法,殺你越痛苦,斷情越徹底,對修練劍法越有好處,要是楊歡願意練劍,我還是得殺你。”
這麼絕情的話,好在許小益沒有聽到,小初還在分析自己的感情,他已經睡着了。
顧慎爲返回石堡裡已是深夜,羅寧茶几個時辰沒見着他,已經快要發瘋,不是懷疑他被敵人暗算,就是以爲他背叛到孟夫人那邊去,當着衆多丫環的面痛哭流涕,斥責歡奴忘恩負義,接着又欣喜若狂地歡迎他回來。
顧慎爲說了許多言不由衷的話安慰她,等她終於安靜下來,示意丫環們都退去,只留下荷女與翠女。
在如此悲痛的時刻,羅寧茶也沒忘了戴着面紗,坐在屏風後面,顧慎爲只能看到一個隱約的身影。
“小姐,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咱們得想辦法自保了。”
“還有什麼辦法?你說過,女人的地位都來自父親與丈夫,可我的丈夫殺死了我的父親,我什麼都沒有了,只能任人宰割。都是你的錯,教我亂七八糟的東西,將堡裡的人都得罪光了,大家都想我死,誰也不會護着我。”羅寧茶還沒有完全恢復理智,聲音中帶着憤怒,準備將身邊最後幾個人也“得罪”。
“所以咱們纔要想辦法。”顧慎爲保持着耐心。
“你想辦法!”羅寧茶几乎是喊着說出這句話,突然站起身,改用前所未有的輕柔口吻繼續說,“你有辦法了,是不是?歡奴,好歡奴,你快告訴我,我將一切財寶都賞給你。”
“當務之急是取得孟夫人的諒解,她手裡掌握大權,能決定小姐的生死。”
“是是,你去跟夫人說,我願意道歉,當衆道歉也行。”
“我可以去說,可小姐先得將那塊木板交出來。”
如果換一個人,總會想到木板是自己手中唯一的籌碼,交出去等於束手待斃,羅寧茶的心思已經全亂了,根本沒有防備,忙不迭地同意,“在老張那,我讓他藏在馬棚裡。”
羅寧茶的心智時高時低,顧慎爲再一次對她感到意外,馬伕老張是石堡裡的僕人,木板交給他誰能想得到?而老張竟然能得到小姐信任,也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我馬上回來。”顧慎爲與荷女互視一眼,讓她留下。
大半夜,老張仍沒有睡,一個人待在馬棚裡,照料僅剩的兩匹馬,其它馬匹都被八少主帶走了,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回來。
“老張,我來取小姐交給你的東西。”老張曾經幫過他的忙,在顧慎爲眼中是石堡裡僅有的幾個好人之一,所以不想用武功逼迫他,儘可能說得客氣些。
老張頭不擡,也不說話,伸手在馬槽裡摸了一會,將最後一塊木板遞過來。
顧慎爲接過木板,說:“謝謝。”
木板被包了好幾層,最外面是黃色絲綢,往裡依次是麻布、軟紙、絹帕,老張對這塊木反保護得可是非常小心。
顧慎爲心中一動,盯着老張看了好一會,將木板放入懷中,幾層絹布還回去,“這些東西我不需要。”
老張一言不發,以極快的速度奪過去,將絹帕收好,其他東西扔在一邊。
“你見過小姐的真面容了?” шшш● ttkan● Сo
“少管閒事。”老張奮力攪拌草料,惡聲惡語,臉卻紅了,連夜色都遮掩不住,“那是意外,少奶奶要騎馬,我……你少管閒事。”
顧慎爲心裡更加有譜了,他不僅替羅寧茶想到了自救之道,也爲自己一直在構思的計劃填補上重要的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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