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勒國是西域少數幾個能擋住金鵬堡勢力的國家,也難怪,哪個強國都不希望內部有太多殺手存在,顧慎爲將許小益安置在此處,這算是最重要的原因。
他本人從來沒有來過疏勒城,情報都要靠許小益收集。
金鵬堡在城裡有一家打着鏢局旗號的分支,規模不小,共有百餘名鏢師,承接正常的行鏢生意,但是有傳言說,鏢局裡隱藏着不少殺手,許小益對此有確切的情報,他伸出一隻手,“就五名,不多不少,一位大臣告訴我的,絕不會錯,不過,別小瞧這五個人,其中一位是石堡裡的刀主,叫向凱,平時不怎麼露面,其實一切事情都由他作主,總鏢頭只是個擺設。”
許小益相信刺客就是刀主向凱派出來的,“他手下有一幫人專門打探消息,最近幾個月一直盯着我,恐怕這倆人不是來殺你,而是奔我來的。”
不管奔誰來的,只要在附近一打聽,大雪山衆人的行蹤就會曝露,顧慎爲決定馬上轉移。
莊園是許小益託人拐了幾道彎租下的,放棄也不可惜,當晚他親自將十名兒童帶走,培養殺手的地方必須保密,具體地點只有他和顧慎爲知道,其他人連夜住進城外的一家客棧,但是分成兩夥,先後入住,假裝互不相識。
方聞是驚魂未定,對龍王的懼怕多了一份,敬意卻還沒有增加,殺人跟爭霸是兩回事,擅長前者的人未必就適合後者,這名年輕的殺手到底是不是“明主”,方聞是覺得還有待觀察。
所以,當龍王詢問疏勒國情的時候,方聞是的回答簡單扼要,“國王不怎麼管事,朝政都交給弟弟石獻,自己專心享樂,所以,這次遊說的對象與其說是國王,不如說是丞相。萬兩黃金肯定是少不了的,石丞相是隻吞錢的猛虎,不填飽他的肚子,想借道攻打金鵬堡絕無可能。”
“你有把握說服他?”顧慎爲不得不產生懷疑,金鵬堡在西域經營多年,在疏勒國雖然根基不厚,卻有着廣泛的人脈,二少主上官天住進丞相府,已經表明雙方關係密切,顧慎爲還記得,當年孟夫人殺死大少主的時候,有幾位少主也是躲在疏勒國尋求庇護。
方聞是能力受到質疑,好比殺手的刀法不被信任,右手擡起,停在空中,做出一個十分堅定的姿勢,“要說十分把握,那是我吹牛,九分還是可以保證的,我有準備。如今我代表的是大雪山,要是說不服石丞相,立刻就得人頭落地,你說我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嗎?”
顧慎爲微微低頭表示歉意,“方先生說的是,一切盡憑先生作主。”
不過事情沒有那麼簡單,第二天一早,疏勒城內外的氣氛發生了變化。
圍剿大雪山並非傾國之戰,打了幾個月,對普通百姓的生活影響也不大,突然之間,官兵變得緊張起來,到處都有全副武裝的士兵巡視,客店挨家接受檢查,所有外來者都得說明來意與停留時間,還得出示進入國境的通關諜文。
好在許小益早有準備,通關諜文早已準備好,印章等等一應俱全,還帶來幾包貨物,讓顧慎爲等人假冒商賈。
大雪山劍客相貌粗野,惹人注意,都躲在屋子裡,由方聞是出面打點一切,行賄這種事,他當年周遊列國的時候在權貴的大門口做過不少,家當就是這麼敗壞光的,所謂輕車熟路,接連兩撥官兵都被他輕鬆地打發走,沒有引起任何懷疑。
下午,許小益偷偷摸摸地過來一趟,帶來的消息說,這次全城搜捕是丞相直接下達的命令,顯然,金鵬堡的客人已經知道大雪山派人混進疏勒城了。
顧慎爲單獨與許小益談了一會,瞭解石獻石丞相的爲人。
許小益對說法與方聞是不大一樣,他久居疏勒,雖然沒見過石丞相本人,但是與不少大臣有過交往,說的話似乎更加可信,“石丞相是有點貪財,不過也很好施,銀子經過他手,沒幾天就能花光,有個天災**什麼的,丞相府開倉放糧比國庫還快,全城百姓誰沒得過丞相的好處?至於好色,男人嘛,誰不好色,哦,你不好色,可是人家是丞相,養幾十名姬妾再正常不過。”
“聽你這麼一說,石丞相毫無缺點嘍?”
“倒也不是。”許小益沉思一會,“石丞相有個脾氣,你越低賤,他越客氣,你越高貴,他越驕橫,所以,百姓是喜歡他,大臣們可就……不過也沒人敢吱聲,方先生有一句話說得對,疏勒的朝政是把持在丞相手裡的。”
“看來這萬兩黃金不好送啊。”顧慎爲擔憂的是,石丞相心懷大志,既然與金鵬堡結盟,恐怕不會接受大雪山的賄賂。
許小益眼睛一亮,“我也是這個意思。”其實他心疼的是一萬兩黃金,“我認得大將軍手下的一位幕僚,只要花不到一半的錢,就能讓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大雪山經過疏勒國。”
顧慎爲搖頭不語,許小益想得太簡單了,若是沒有疏勒國的官方認可,借道攻打金鵬堡會讓大雪山陷入腹背受敵的境地,方聞是的選擇沒有錯,只是金鵬堡已經搶得先機,事情就難辦多了。
“這位石丞相……膽子怎麼樣?”
許小益沒太聽明白歡哥的意思,伸手撓撓頭,臉上幼稚迷惑的表情連脣上的一撇鬍子也遮掩不住,慢慢醒悟,“這個我不太清楚,不過丞相每次出行必然是前呼後擁,衛兵也都是他自己出錢養的,金鵬鏢局裡的刀主向凱據說常常擔任丞相的貼身護衛。”
顧慎爲心中有點數了,又問起昨天的問題,“張楫跟上官天一塊來了嗎?”
“沒有,這個張楫很厲害嗎?”許小益將一份手抄的名單交給顧慎爲,上面一共三十多個名字,果然沒有張楫。
“不好說。”顧慎爲沒有多做解釋,在他心目中,最理想的謀士應該是張楫,並非方聞是,這兩個人相比較,他覺得張楫的勝算更大。
但他現在只能選擇相信方聞是,這個狂妄的書生自稱有辦法說服石丞相,顧慎爲決定在他身上賭一把,留在大雪山終歸是沒有前途的,不管是爭霸還是報仇,都沒有實現的可能。
方聞是留在客房裡越來越焦躁不安,來到疏勒城已經三天,一兩黃金也沒見着,龍王還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只留下一句話,“等我消息,不要亂走。”
什麼消息?等到什麼時候?一概沒說。
身爲軍師,方聞是覺得自己沒有得到完全的信任,關於這一點他倒不怎麼擔心,謀士的命運向來如此,只有等到建立奇功之後,纔會讓所有懷疑者大吃一驚。
想象着龍王與大雪山劍客們大吃一驚的樣子,方聞是心裡稍微安定了一些,又將準備好的說辭在心中重複了一遍,覺得無懈可擊,疏勒國誰聽了這席話還會支持金鵬堡?天下大勢盡在眼前,只是誰也沒有他方聞是洞若觀火。
想到得意的地方,方聞是忍不住放聲大笑,隨後又嘿嘿冷笑,轉過身,發現門口站着一名劍客,正用驚詫的眼神看着他,“龍王要見你。”劍客說。
方聞是心中大爲不滿,這羣劍客總是這樣,沒有規矩,進屋不敲門,說話冷冰冰。
顧慎爲從城裡回來了,一見着軍師就問,“方先生,你膽子夠大嗎?”
“夠大,膽子大乃是謀士的最基本要求,你想,無刀無劍,無權無勢,敢在帝王面前據理力爭,膽子能不大嗎?”
“那就好,我已經替先生打點妥當,你這就出發,前往丞相府,一進城,就會有人將黃金交給你。”
事情的進展有點倉促,不過剛剛自誇膽子夠大,方聞是絕不想顯出猶豫,況且他已經準備了很多天,隨時都可以上場,於是略一拱手,“請龍王在此靜候佳音。”
顧慎爲點點頭,“有勞先生。”
方聞是隻帶一名劍客充當隨從,兩人騎馬進城,許小益果然等在城門口,身後跟着十名大漢,擡着五隻大木箱。
方聞是心動不已,謀士拿到運作資金都是自作主張,按慣例要拿點回扣,他倒好,連黃金什麼樣都見不着。
這是第一步,方聞是想,跟做生意一樣,先得投錢,才能賺錢。
一行人傍晚時分來到丞相府,不用通報,就有人出來迎接,許小益到門止步,沒有跟着進去。
送的錢多果然就是不一樣,方聞是心生感慨,當年他賄賂門房不過是五兩、十兩銀子,常常如石沉大海,不要說權貴,連地位高點的管家都見不着。
這回就不一樣了,先是一名管家出來迎接,隨後是一名總管太監在客廳款待,不到一柱香時間,疏勒國丞相石獻就現身了。
石丞相面貌威嚴,態度卻很親切,說話得體,讓方聞是有如沐春風之感,在他心中,這纔是爭霸西域的梟雄模樣,可惜,他註定只能輔佐一名叛逃的殺手。
不過,石丞相沒給方聞是勸說的機會,而是說會找機會向國王引見大雪山使者,至於什麼時候,就得慢慢等了。
前後不到一刻種,會見結束,萬兩黃金被擡走,甚至沒有留客吃飯,方聞是茫然走出客廳,對石丞相的好印象一掃而空,大有上當受騙之感,心情低落,不知道怎麼向龍王解釋,這種敷衍的承諾他聽得多了,知道十有仈jiǔ永無下文。
方聞是想着心思,向府外走去,剛到大門口,就聽身後有人喊道:“攔住他!”
十餘名衛兵亮出兵器,方聞是嚇了一跳,身邊的劍客挺身而出,可是沒帶重劍,只能赤手空拳迎敵,沒什麼勝算。
總管太監氣急敗壞地追上來,“好大的膽子,給我拿下!”
衛兵一擁而上,方聞是壯起膽子問道:“總管,這事從何說起?有道是兩國交兵不斬……”
“不斬個屁!”總管太監氣得臉通紅,連髒話都說出來了,“你送來的箱子裡怎麼藏着半顆人頭?這是誰斬的?”
方聞是身子一晃,差點摔倒,終於明白龍王問自己膽子大不大是什麼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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