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間大雪山匯聚了三千多名劍客,其中不少是隻能勉強拿起重劍的婦孺,五名族長挨個檢查,淘汰不少,留下兩千餘人。
大雪山民衆的信心從來沒有如此高漲過,都覺得未來的戰爭將會勢如破竹。
落神峰老族長龍擒鷹改變主意,願意帶着所剩不多的全體族人,跟隨在龍王左右。
顧慎爲還是決定讓他留下坐鎮,當衆宣佈,龍擒鷹將在大雪山代理“羣龍之首、五峰之王”的位置,總管一切事務,此後每隔三個月,都要向前線提供至少一百名劍客,直到金鵬堡滅亡。
顧慎爲赦免了所有幸存的投靠者,命令他們要麼立刻離開,要麼宣誓加入大雪山,並打破原有的匪幫團伙,分散在五峰之內,許多投機者見勢不妙立刻逃跑,剩下百餘人願意留下。
前前後後一共花去三天時間,顧慎爲不能再等了,命令族長們各按比例精選出總共二百名劍客,備四百匹馬,足夠五日的口糧,他要親自帶領這支先鋒營提前殺往璧玉城邊界,佔據有利位置。
恰好,當天晚上,疏勒國與大雪山議和成功的消息傳來,疏勒軍營要求大雪山次日派使者來談借道細節,共同商定具體路線,疏勒軍要全程尾隨監督。
協議一旦籤成,就沒法違反,顧慎爲與二百名劍客在後半夜四更出發,搶在籤協議之前直接衝過封鎖關卡。
疏勒軍以爲雙方的戰爭已經結束,守衛鬆懈,根本沒料到還會有突擊,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一票人馬轟隆隆地疾馳而過。
天亮之後,大雪山派出幾名使者,帶着大批禮物,向疏勒軍主帥解釋說,那是一批逃亡的匪徒。
大雪山先鋒營順着山脈走勢,先是向東進發,兩天之後偏向南方,再兩天繼續東進,一路上盡是莽莽荒野,最後一天,爲了繞過疏勒國東部關卡,他們還翻越了一座崎嶇的山丘。
第七天下午,先鋒營終於到達疏勒國東境地帶,人困馬乏,就是最強悍的劍客坐在馬背上也是搖搖欲墜,四百匹坐騎只剩下不到一半,有些人得共乘一馬。
顧慎爲命令所有人就地休息,然後親自帶着三名劍客前去偵察敵情。
金鵬堡已經集結了一支軍隊,佔據一處位置優秀的山谷。
不過,這支軍隊處處顯出草率與倉促,營地只建了一半,大批的木料還堆在地上,士兵們都是臨時僱用的刀客,握着刀耀武揚威,誰也不願意幹釘木樁的粗活。
顧慎爲一路上沒見着斥候,直到離營地兩三裡的地方,才發現十餘名聚在一堆烤火的刀客。
刀客們抱怨自己分得的苦差事,懷念營地裡喝不完的美酒,然後開始比賽誰更能吹噓。
“斬殺一名大雪山劍客一百兩銀子,我要弄個萬八千兩,給下半輩子攢老本。”
“拉倒吧,憑你的刀法,保住命就不錯了,就算是真給你一萬兩,不出一個月,就得扔給留人巷,你不是說一直喜歡那個誰嗎?”
“哈哈,說得好,要是我,纔不管什麼大雪山小雪山,專找那個殺手,他的人頭可值十萬兩,就算在留人巷,也夠混一年了。”
“殺手楊歡。”
“雪山龍王。”
“魔鳥劍客。”
“羣龍之首,什麼什麼之王。”
“這龜孫,腦袋只有一個,名頭倒是不少。”
衆人鬨笑,不知道“龜孫”就躲在十幾步以外的草叢裡。
顧慎爲衝身後的三名劍客做了幾個手勢,三人茫然不解,他只得小聲說:“不要動,等我的哨聲,殺過去。”
劍客馬上點頭。
顧慎爲繞到對面,拔出鐵匠達伽打造的五峰刀,吹出短促輕微的哨聲。
劍客們沒有立刻衝出來,而是等了一會,好像在統一動作,然後同時躍出草叢,揮起重劍,砍向火堆邊的刀客。
刀客們一聽到哨聲就已經警覺,紛紛拔出刀,不過他們盯着的是顧慎爲這邊,三名劍客吼叫着從身後衝出來,的確嚇了衆人一跳。
劍客極爲勇猛,直接闖進刀客們中間,大砍大劈。
相處了近一年,顧慎爲還是不太能接受這種打法,心中希望劍客們嘴裡的聲音能小一點,相互間也能照應一下。
刀客們揮刀應戰,顧慎爲等的就是這一刻,悄悄躥出草叢,繞在刀客外圍,每邁出三四步即出一招,五峰刀銳不可擋,大多數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砍倒,個別人舉刀抗擊,連兵器帶人都被斬斷。
沒一會,三名劍客才各自殺死一兩個人,殺手已經幹掉八個,只剩一名活口,嚇得腿都軟了,扔掉單刀,撲通跪下,拼命磕頭,“楊爺,楊爺,龍王,饒命,是我,我是蕭寧。”
大雪山劍客最鄙視這種臨陣膽怯投降的人,一起舉起重劍,顧慎爲擡手止住他們,他不記得蕭寧這個名字,但是想詢問口供。
“你認得我?”
刀客蕭寧直挺挺地跪着,像只猩猩似地雙手不停往自己胸前拍打,急切地說:“我,蕭寧,龍王您不記得了?我是鯤社的刀手,給十公子當過護衛,跟您打過好幾場硬仗。”
“嗯,可你現在是我的敵人。”
蕭寧想起剛纔刀客們說的大話,嚇得臉都白了,“楊爺,龍王,我是被逼的,金鵬堡徵發全城刀客,我上有老下有小,沒辦法啊,真的,我願意跟着您,您收下我吧。”
刀客們只認錢,所謂徵發全是謊言,顧慎爲也不點破,問道:“營地裡有多少人?”
“六百?八百,肯定有八百,都是城裡的刀客,每個月三百兩銀子僱來的,每天都有人來,沒想到、沒想到龍王您來得這麼快。”
“統帥是誰?”
“統帥?”蕭寧對這個稱呼有點陌生,愣了一下才說,“堡裡的一位刀主,叫、叫上官青旗。”
顧慎爲對上官青旗很熟悉,他算是獨步王的近親,以兄弟相論,擔任煉火院的院主,專管殺手學徒,刀法據說很好,但顧慎爲從來沒有見識過。
由上官青旗掌管刀客,說明金鵬堡對大雪山比較輕視,拿劍客當訓練學徒的對象了。
“今晚還有人來輪值嗎?”
“沒了,就我們這些人,一守一晚上。”說完這句話,蕭寧突然醒悟這會讓自己陷入危險境地,忙又補充道:“會有人來巡查,不一定什麼時候,但肯定有。”
顧慎爲命令三名劍客留下,將屍體都拋進草叢裡隱藏起來,對蕭寧嚴加看管,如果真有巡查者,就讓蕭寧應對。
後方的近二百名劍客還在休息,顧慎爲叫醒幾個人,讓他們去與前方的三名劍客匯合。
他也非常睏倦,但是沒法睡覺,跟往常一樣,腦子裡反覆思考即將開始的戰鬥,這是一次規模更大的暗殺,或許叫偷襲更合適,讓大雪山劍客做這種事有點困難,劍客們個個勇往直前,有時候過於勇猛了,喜歡各自爲戰,很容易陷入重圍。
大約三更左右,顧慎爲叫醒所有人,快速吃飯,然後拋掉包括乾糧清水等一切不必要的東西,勒緊馬肚,輕裝上陣,失去坐騎的五十餘人不參加衝鋒,顧慎爲讓他們提前出發,去指定地點埋伏。
顧慎爲有一名背刀侍者,專職替龍王揹着兩口護法長刀、攜帶個人物品,他按照龍王的指示,拿出那件五位族長共同獻上的黑袍,牢牢綁在一根七尺長的木棍上,充當旗幟。
天還黑着,衆劍客只能隱約看到旗幟晃動的樣子。
“所有人,把馬鞭橫着咬在嘴裡。”
龍王下達的第一道的命令非常奇怪,劍客們莫名其妙,但他們視龍王爲半神,毫不猶豫地執行命令。
“不準亂叫,誰的馬鞭從嘴裡掉出來,奪劍。”
“奪劍”對大雪山劍客來說是一種帶有強烈羞辱性的懲罰,重劍被奪,該人只有赤手空拳殺死一名敵人之後,才能領回武器,在此期間即使備受嘲笑,也不能反擊。
劍客們鄭重地點頭,雖然覺得馬鞭的味道不怎麼樣,仍然咬得緊緊的。
“待會天亮發起衝鋒,我喊‘殺’,你們纔可以吐掉馬鞭,到時有多大聲喊多大聲。”顧慎爲高聲說道:“你們都會看到這面旗,跟着它,殺人不重要,我給你們的命令就是一直跟着它,直到戰鬥結束,我不管你殺了幾個人,掉隊者,斬。”
劍客們齊刷刷地舉起重劍,嘴裡咬着馬鞭,喉嚨裡發出嗚嗚的聲音。
一百四十餘名劍客,在龍王的帶領下,向金鵬堡營地催馬小跑進發。
火堆快要熄滅,刀客蕭寧與幾名劍客還守在那裡,看到黑暗中成羣的大雪山劍客,蕭寧的臉都快綠了,匍匐在地,口稱“龍王”,渾身抖個不停。
他這個樣子可得不到劍客們的同情。
“祭旗。”顧慎爲命令道。
蕭寧沒明白這兩個字的含義,甚至不知道這與自己有關,但他心中的恐懼感突然像洪水一樣上升,堵在喉嚨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背刀侍者跳下馬,嘴裡咬着馬鞭,同樣一句話說不出來,也沒必要說,放下黑旗,平鋪在刀客身前,隨後高高舉起重劍,狠狠砍下。
蕭寧看着整個過程,心裡像是浮起一個氣泡,越來越大,越來越大,最後噗的一聲,碎裂了。
人頭掉落,鮮血噴涌在旗幟上。
與刀客一起守火堆的劍客們,學着同伴的樣子,咬住馬鞭,翻身上馬。
清晨柔弱的陽光散滿大地,躲避着大雪山的戰旗。
黑色戰旗塗着紅色的血,頂端插着懦弱者的頭顱。
大雪山與金鵬堡的第一場大戰即將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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