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慎爲冷笑三聲。
他很清楚金鵬堡不擇手段的家訓,自己也從中受益不淺,但他還是鄙視眼前的九少主,上官飛提出的交易不僅無恥,而且毫無意義,上官如顯然不是那種能被“給來給去”的女人。
上官飛誤解了龍王的意思,以爲對方不相信自己,“我有辦法讓妹妹跟你走,神不知鬼不覺,只要你能把她藏好就行。”
“你是獨步王之子。”顧慎爲提醒上官飛。
“對,可這不是我的選擇,我寧願當普通人的兒子,安安穩穩,不用爲一個虛幻的王位爭得你死我活,想放棄都不行,因爲沒人相信我。”
“我也不相信你。”顧慎爲直白地告訴上官飛,九少主最擅長的就是假裝軟弱,然後搞突然襲擊,上官雨時的死,顧慎爲一直記得清清楚楚。
“沒關係,我能理解,菩提園地宮裡我騙過你,可這回不一樣,你可以慢慢觀察。作爲開始,我可以先透露一點消息,公主一成親,石國國王就會宣佈退位出家,看到那幾個和尚了嗎?他們就是去給國王剃度的,這事早就定了。”
這件情報在顧慎爲的預料之內,“這對所有娶到公主的人來說,都是一件好事。”
“沒錯,可是娶公主的人一定是我,其實我對公主的確不感興趣,可這是王主的命令,我要是完不成,就有性命之憂,你不一樣,娶不到公主也沒人要殺你。我不妨告訴你,爲了這樁婚事,王主準備了許多年,石國國王絕不敢同意別人的求婚,這是板上釘釘的事。”
或許是看到龍王臉色不善,上官飛忙補充道:“我這不是威脅,只是告訴你一個事實,而且,即使這樣,我也不想跟你競爭。你瞧,事實上你什麼也不會失去,反而平白得到我妹妹,我敢保證,她比公主要強一百倍。”
上官飛的態度看上去很真誠,顧慎爲自然不會相信九少主的把戲,但他覺得這時講和沒什麼壞處,“我也告訴你一個事實,金鵬堡覺得自己已經牢牢抓住了石國國王的把柄,可是握住這把柄的不只是你們一家,或許你不知道,當初解決那件案子的人就是我。”
當初石國二王子指使人暗殺兄長,顧慎爲將罪名安在一名護衛頭上,可是相關各方心裡都很清楚真正的兇手是誰。
就是這件事,成爲懸在二王子,也就是現在的石國國王頭上的利劍,讓他不得安生,任憑金鵬堡擺佈。
上官飛驚恐的表情證明顧慎爲的猜測是正確的。
“不只是這些。”上官飛底氣不太足,像是在虛張聲勢,“我手裡還有其他事,石國從孟家借了許多錢,永遠也還不清,總之,國王不敢把公主嫁給別人。”
“膽量可以逼出來,這一點,你自己最清楚。”
上官飛好像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臉色通紅,雙手一甩,“你到底想要什麼?非要讓我死了才甘心?我又沒殺你父親,我連他是誰都不知道,暗殺發生的時候我纔多大?還在學堂裡讀書呢。龍王,你得講點道理,我連親妹妹都捨得給你,你還想要什麼?儘管說好了。”
“我要的東西很多。”顧慎爲覺得這場談話該結束了,“再想一想,你有什麼東西能抵上石國公主和她的嫁妝。”
“我妹妹……”
顧慎爲搖頭,向門口退去。
上官飛知道龍王想要什麼,一個國家,可那是他給不起的東西,“你隨時都可以來看我妹妹,她一直想着你。”
上官飛仍然抱着最後一線希望,衝着已經消失不見的龍王說道,然後頹然坐下,抱着腦袋一遍遍嘀咕着“我要活下去”,過了一會,他擡起頭,神色木然,好像已經下定了決心,“還要活得很好。”
夜色深沉,幾團孤獨的光亮膽怯地閃爍着,顧慎爲與林小山向租住的客棧走去,兩名和尚突然從一間土房後面走出來,看了龍王一眼,徑直走開,顧慎爲從他們身上感受到一絲戒備。
“你先走。”
林小山知道龍王行事詭秘,不需要自己保護,所以點頭稱是,自己回客棧。
顧慎爲遠遠望着和尚走遠,接着看到上官飛從酒店裡走出來,九少主沒發現自己的跟班鴻公子,跺跺腳,向村外的營地走去。
顧慎爲繞到土屋後面,那裡,兩個人正等着他。
荷女持劍守衛上官鴻,“和尚們剛纔逼問他一些事情,提到龍王的名字。”
上官鴻靠在牆上,好像喝多了酒要嘔吐的樣子,手扶在膝蓋上,瑟瑟發抖,擡起頭看了龍王一眼,“他們要給蓮華和蓮葉報仇。”
和尚們也有仇恨,顧慎爲對此並不意外,“真奇怪,他們這麼晚才動手。”
龍王無所謂的態度激怒了上官鴻,他脫口說道:“和尚們要證據確鑿,而且絕不會放過你。”
“我沒殺和尚。”
“是,可他們覺得那兩個僧人都是因爲你而死,你要爲此負責。”
“不愧是四諦伽藍的僧人,好霸道的仇恨。你呢?都招供了?”
“我招供什麼?”
上官鴻還想硬撐,顧慎爲走過去,低聲說:“你對清奴下手太晚,他透露不少事情。”
上官鴻扶着牆,似乎又要吐,再直起身子的時候,臉色蒼白,已經失去了反抗的意志,“你都知道了?”
顧慎爲什麼也沒說,他發現清奴是下毒者時已經太晚,根本來不及問口供,但這些沒必要告訴上官鴻。
“都是張楫的主意。”上官鴻懊喪地說道,開始滔滔不絕起來,“我跟他說,我把秘密告訴了你,他就說得殺人滅口,四諦伽藍勢力龐大,借他們的手除掉你最合適不過。”
“所以你就裝成我的模樣,在北城殺死蓮華法師,還收買清奴事先在和尚飯裡下毒,然後再挑撥離間,讓上官飛一怒之下殺死清奴。”
上官鴻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我真蠢,還以爲張楫的計劃天衣無縫,其實根本不管用。”
“殺蓮葉也是張楫的主意?”
“是,你一提出要見我,張楫就說事情要糟,龍王肯定看出破綻了,他讓我向孟夫人求援,孟夫人派出三名殺手暗中保護我,是他們殺死了蓮葉。”
這些事情,顧慎爲早已猜想得差不多,他從上官鴻身上想知道的是另一件事,“出城之前,張楫跟我見了一面。”
“我知道。”上官鴻對這個消息不以爲意。
“他讓我殺了你,說你身上有一件重要的秘密。”
上官鴻張大了嘴巴,突兀地笑了一聲,“真好笑。”
“有什麼好笑的。”
“因爲臨行前張楫提醒我說,你可能會在我和他之間拔挑離間,沒想到真讓他說對了,這個老東西,算得真準。”
顧慎爲不打算說下去了,無論他說什麼,上官鴻都不會相信,張楫計高一籌,已經將龍王的路都堵死了,他想得到那個“秘密”,就只能按張楫的要求殺死上官鴻。
“信不信由你,但我不打算殺你。”
“當然,我對你還有用處。”上官鴻眨眨眼睛,“龍王想娶公主,我想我能幫上忙。而且,一切順利的話,我也會將張楫所說的秘密交給你,所以,你最好在和尚們想動手的時候,先幫我一把。”
上官鴻躥進黑暗中,返回村外的營地,顧慎爲越來越疑惑張楫到底在玩什麼把戲,甚至連教書先生是否真心想殺上官鴻也拿不準了。
“和尚們的武功不弱。”一旁的荷女說,將顧慎爲從沉思中拉出來。
“你能對付幾個?”
“三個。”
顧慎爲白天一共看到十二名僧人,如果個個都是荷女眼中的高手,將是村子裡僅次於金鵬堡的強大力量。
顧慎爲覺得應該跟和尚們談一談,畢竟他沒有殺蓮華與蓮葉,犯不上無緣無故結仇。
結果,和尚主動來找他了。
一共四名僧人,其中兩人架着一位傷者,另兩人前後護衛。
“這人要見龍王。”一名中年和尚說,語氣有些勉強,看他的樣子,根本不想來這裡。
“我不認識他。”顧慎爲看了一眼傷者,雖然穿着普通人的衣裳,但可以確定他是一名金鵬殺手。
“這個我們管不着,我們在村外發現他,他堅持要來見龍王,我們就把他送來。”中年和尚越來越不耐煩,示意同伴將傷者放在門口,轉身要走,臨了又說了一句,“我叫蓮青,是蓮華、蓮葉的師兄。”
這名僧人看上去比蓮華法師年輕得多,沒想到竟然是師兄。
“我與兩位法師都是朋友。”
“不見得。”蓮青一字一頓地說,邁開大步離去。
顧慎爲低頭看着和尚們送來的傷者,他得確不認識。
傷者處於昏迷狀態,後背上有幾道嚴重的傷口,被和尚們草草包紮,血水這時又滲了出來。
總是躲在暗處的荷女走出來,小聲說:“他是我的人。”
曉月堂在金鵬堡安插了十幾名內線,這名傷者即是其中之一。
兩人將傷者擡進屋,林小山識趣地帶着其他人退下。
荷女麻利地從懷中拿出一粒藥丸,綠色的,正是曉月堂用以控制徒衆的凝血定腦丸。
劇毒常常也是良藥,荷女將藥丸塞入傷者口中,那人很快醒來,可是眼神茫然,似乎已經認不出眼前的人是誰。
“說。”荷女命令道,在這一瞬間,她是曉月堂御衆師,而不是龍王的夥伴與護衛。
傷者眼睛一亮,“不要去……”他說,然後又想到更重要的事情,馬上跳躍到另一條情報,“王主要斬草……”
一股鮮血從口中涌出來,仙丹也挽不回他的生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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