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王也有喜歡的女人,這讓軍中的戰士們安心不少,個個摩拳擦掌,準備進城大肆搜掠,興奮得幾乎一夜未眠。
顧慎爲也沒有睡,強迫自己暫時忘掉上官如、荷女與木老頭,專心思考該如何處置香積之國。
衆人當中,只有陀能牙說出最重要的理由,香積之國已經無法與世隔絕了,近兩千名大雪山戰士不可能個個守口如瓶,如此容易被征服的國家,像一塊巨大的肥肉,將會引來無數虎狼之徒,其中必有金鵬堡。
仁慈救不了香積之國,只會將它送給獨步王,增強敵力的力量。
顧慎爲希望身邊能有一位指點者,方聞是、鍾衡都能馬上提出最好的建議。
他對兵法懂得不多,只能依靠直覺和小時候對中原軍隊的粗淺瞭解來統率大雪山戰士,但他非常肯定,自己麾下的這支軍隊是要爭霸西域,與金鵬堡和北庭一爭勝負的,絕不能讓它降低到匪幫的層次。
如何對待輕易到手的戰利品,將是一次考驗,決定龍王與大雪山今後的走向。
顧慎爲明白這個道理,卻不知道該怎麼表達。
劍客、刀客、野人,原本就是西域盜匪最重要的三個來源,公平分贓對他們來說乃是天經地義之事,大道理他們聽不懂,也不願意聽,龍王的猶豫不決只會讓人以爲他要獨吞。
派出兩隊人馬分別前去尋找解藥和木老頭之後不久,天就亮了,留在軍營裡的貴族人質已經從戰士們蠢蠢欲動的目光中感受到危機,兩名會說中原話的部族首領,一大早就守在龍王帳前,乞求晉見。
獲准之後,兩人膝行進帳,小雞啄米似地連磕十幾頭,顧慎爲命令起身,兩人卻還是跪着,又磕了十幾下,才勉強站起,其中一個誠惶誠恐地說:“我們一起商量過了,既然奉龍王爲國主,就不能只是口頭上表忠心,還應該做出更實際的表示。香積之國雖然偏遠,各家也還有些富餘,我們願意獻出一半財產,以充軍資。”
顧慎爲聽到這話,反而不吱聲了。
龍王似乎不大滿意,另一個馬上接口道:“還有三千男奴、三千女奴,隨軍服侍全營將士。”
大雪山軍隊人數不到兩千,貴族們光奴隸就奉送六千,顧慎爲怎麼也想不明白,當初香積之國制定國策的時候是怎麼想的,難道真以爲只憑着羣山與森林就能擋住一切外敵?
顧慎爲鄭重地表示收下禮物,以此安撫兩位首領,然後要求兩人去叫來其他人質,跟龍王一起去見營中戰士。
旭日初昇,興奮的戰士們正等着龍王宣佈分配戰利品的方案。
顧慎爲站在一片空地中間,身後是五十多名瑟瑟發抖的貴族人質,他還命人將大雪山僅剩的幾箱金銀也都搬出來,放在他的腳邊。
這更像是要分東西的了,戰士們滿意地互相點頭,人質們則臉色慘白,以爲自己獻出的東西還不夠多。
“大家休息這麼久,我要先看看功夫落下沒有。”龍王開口說的事情卻與分贓無關,“劍客選五十人,刀客與親兵合出五十人,較量高下,敗者無罰,勝者有賞。”
親兵就是野人士兵,他們歸龍王直接指揮,所以被稱爲親兵。
比武是戰士們最喜歡的事情之一,龍王一聲令下,立刻就有數百人擁到各自首領面前要求報名。
很多人對龍王此舉不甚理解,但是看到人質們驚慌失措的神情,他們明白了,龍王這是要給香積之國的貴族一個下馬威啊。
參加較量的戰士很快就選好,共是一百人,分站龍王左右兩邊。
顧慎爲一聲令下,兩隊人大吼大叫着互相沖鋒。
說是敗者無罰,可這些戰士將榮譽看得比什麼都重,光是打敗的名聲,就讓他們忍受不了,何況龍王說過勝者有賞,肯定是待會分配戰利品的時候能多得一份。
因此,雖說是同袍,很多人甚至是生死之交,動起手來卻一點也不含糊,雙方都使出全力。
龍王如果是想威嚇人質的話,那他的目的完全達到了,那些身穿柔軟長袍,腰繫精美環帶的貴族,個個如臨獅虎,嚇得面無人色,不得不互相攙扶着,才能勉強站立。
顧慎爲與幾名族長密切地關注着場上的形勢,受點傷沒什麼,但不能讓這些戰士死掉一個。
勝負剛露出跡象,顧慎爲就叫停了比武。
五十名大雪山劍客是勝者,刀客與龍王親兵本來就不如對方強壯,配合又不熟練,敗得也算理所當然。
大家都熱情洋溢地看着龍王,等他公佈分配方案,給予勝利者獎賞。
顧慎爲讓人將箱子裡的金銀大致分成五十份,然後說道:“來領獎賞吧,一份金銀,一名人質,就是你們的獎賞。”
衆戰士面面相覷,這跟他們想象的獎賞不太一樣,數額不能說少,可這些金銀都是軍中原有的,不是香積之國的財富,至於那些人質,一個個弱不禁風,又都是男人,誰願意要他們?
貴族們的想法則完全相反,他們是國中地位最高的一羣人,都擁有龐大的家業,分給野蠻人當奴隸,豈不是連全家的人與物,都要交出?於是一起跪下,哭喊着懇請龍王開恩,開出的贖身價格越來越高,最後甚至超出本人身家數倍。
獲勝的劍客們恍然大悟,一窩蜂地去搶人質,對龍王腳邊的小堆金銀反而看不上眼了。
不管人質們如何哀求,龍王無動於衷,等到五十名劍客領畢人質與金銀,他發出一道讓所有人都感驚訝的命令,“獲勝者,背上你們的奴隸,拎起你們的金銀。”
這可有點古怪了,奴隸是侍候主人的,怎麼能讓主人揹負他們呢?至於金銀倒還好說,五十名劍客已經將它們打包提在手裡。
龍王的命令是不能違背的,劍客們雖然疑惑,還是一個接一個地遵命執行,只是那些趴在背上哭哭啼啼的男人,實在讓他們心煩意亂,狠不得馬上甩掉,一劍砍過去。
“你們有人願意放棄自己的獎賞嗎?”龍王大聲問道。
劍客們全都笑着搖頭,誰也不肯放棄到手的好東西。
“好,帶着你們的獎賞,準備第二場較量吧。”
龍王的這道命令讓所有人都呆住了。
五十名獲勝的劍客,身上揹着累贅,一手拎着金銀,只剩另一隻手可用,雖說單手揮劍不在話下,可對手也不是軟弱可欺的烏合之衆,這個樣子上場,劍客必輸無疑。
滿營將士鴉雀無聲,就連悲悽的貴族人質,也停止哭泣,對龍王的用意茫然不解。
“開戰,人質與金銀落地,即算放棄。”
一部分人已經隱約明白龍王的用意,可還有人不服氣,單手揮劍,衝向對手。
勝負顯而易見,沒有一名劍客能揹着人質提着金銀與對手抗衡,不是半途扔掉獎賞,就是節節敗退,最終還是得扔掉沒用的東西。
“瞧。”顧慎爲覺得是時候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了,“這就是奴隸與金錢對戰士的意義,要麼成爲致命的累贅,要麼轉眼就被奪走。”
這一大盆涼水將戰士的興奮勁全給澆滅了,顧慎爲還得鼓舞士氣,因此繼續說下去,“我們的敵人是獨步王,我向蒼天立過誓,要在三年之內攻破金鵬堡,現在一年已經過去,你們告訴我,金鵬堡被攻下了嗎?”
“沒有。”人羣中傳來稀稀拉拉的回答。
“你們是要就此認輸,永遠躲藏,還是準備好了再向獨步王挑戰?”
“挑戰。”回答的人更多了一些。
“你們是要揹負奴隸手拖金銀上戰場,還是要輕裝上陣,憑刀劍爭取勝利?”
“輕裝上陣!”所有人都明白了龍王的意思,齊聲喊道。
金銀留在地上,再也無人理睬。
香積之國的貴族們絕處逢生,卻一點也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龍王的話令他們費解,戰士們的反應是更是讓他們覺得不可思議,在奴隸金錢與慷慨赴死之間,這些野蠻人竟然興高采烈地選擇後者。
一名刀客,膽子稍大一些,對龍王也不如劍客與野人那樣視若神明,因此在人羣中提出質疑,“打仗就要死人,難道咱們不能在死之前享受一下嗎?”
一開始只是上戰場之前的享受與放鬆,可沒有多少戰士能長久抵抗女人與金錢帶來的愉悅,用不了多久,必死之志即會動搖,就是最勇猛的大雪山劍客在衝鋒的時候也會心生猶豫,從而失去他們作爲戰士最寶貴的品質。
顧慎爲對此看得清清楚楚,但他說出口的是另一番話,“問的好,每個人都可能死在戰場上,你會,他會,我也會,偶爾的享受能讓你放鬆,可這放鬆是虛假的,金鵬堡的刀永遠都在頭上懸着,你能踏踏實實地享受嗎?現在有一個機會,我們將贏得戰爭,打敗獨步王,佔領望不到邊際的土地,統治難以計數的人口,到時候,你可以盡情享受,並且將這享受留給子孫後代。咱們這是以命做賭注,輸,戰死沙場,贏,永享太平,你們願意嗎?”
“願意、願意”的喊聲響起來,此時此刻,顧慎爲說服了自己的士兵。
喊聲停歇,彈多峰獨眼族長龍嘯士指着癱在地上的一羣人質說:“他們呢?就這麼拋下不管了?”
顧慎爲不想要奴隸,但也不能將奴隸留給別人。
“香積之國的男子,不分主奴,十五歲以上五十歲以下,一律加入軍隊,學習使用刀劍。”
這就是顧慎爲對香積之國的處置方案:將順從的弱者全都變成能殺能拼的戰士,由累贅轉化爲有生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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