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脾氣火爆的日逐王竟然主動服軟,取消了賭局,這讓觀衆的期待值大幅下降,結果上官飛給了他們一個驚喜。
他勝了,又是三場。
第一場他還顯得膽戰心驚,繞着圈子與敵人周旋,引來無數鄙視者的噓聲,直到十幾招之後,才壯着膽子還了一招,感覺對手也沒有那麼強,於是慢慢穩定心神,與敵人的距離逐漸縮短,終於在第三十五招一拳中的。
最猶豫的一拳也是威力最大的一拳,對手的半個身子消失了,剩下兩條腿支撐着殘缺不全的身體,僵直地聳立着。
上官飛沒躲開撲面而來的血肉,呆呆地站在原處,嚇得心臟都快迸裂,他沒想到,木老頭教給他的五洞拳訣竅與自身內功結合,竟有如此驚人的威力。
五洞拳原本是一套強身健體的道家功夫,經過木老頭的改造,變成了冷酷無情的殺戮絕技,這套拳法頗爲難練,木老頭花費多年也沒達到最高境界,可是上官飛的內功與衆不同,一陰一陽兩股真氣,正好解決了五洞拳最難修煉的一部分。
時間短暫,木老頭只教給他一點粗淺的拳理,牛刀小試,果然產生奇效。
上官飛臉上的驚疑不定被血烏蓋,在觀衆看來,反而呈現說不出的猙獰之意。
給予死者的沉默只持續了三次呼吸的時間,當那兩條腿委頓倒下,震天響的歡呼聲響徹龍庭西郊,這纔是他們想要看到的場景。不枉他們放下手中的活計,專程跑一趟。
上官飛不是沒得到過肯定,在石堡裡,來自奴僕與親眷的讚美是他生活的一部分,跟隨龍王之後,偶爾也能因爲立下功勞得到表揚。但所有這些加在一起,也不如現在充滿耳中的歡呼來得真實,來得激動人心。
還在很小的時候,他就知道奴僕的讚美並不可信,那是一項工作,即使主人摔了一個跟頭,他們也會先發出一聲讚美,然後再想辦法解釋,被家族拋棄之後。他的成功大都是龍王計劃的一部分,歸根到底,算不到他頭上。
這一次,他很肯定龍王未做任何安排,這一次,來自陌生人的歡呼全是爲他而響起。
上官飛仍然感到恐懼,但是在恐懼之下,似乎產生了一層什麼東西。能將恐懼託舉起來,不讓它墜着全身倒下去。
接下來的兩場比武一場比一場簡潔。上官飛分別在第二十一招和第十二招擊殺對手,他對內功與拳法的控制更加自如,場面因此不再那麼血腥,但觀衆的歡呼還是慷慨地一次比一次高漲。
“這就是殺死誇日王弟弟的人。”
“這就是殺死誇日王弟弟的拳法。”
上官飛平生第一次產生“英雄”的感覺,好比初開酒戒的少年,暈暈乎乎。卻又無比清醒,他彷彿飄在雲端,忽上忽下,俯視着成片的人類,從他們的尊敬、畏懼、喜愛、厭惡等諸多情感當中汲取美味的營養。
他無法描述這種感覺。希望龍王能給出指點,可惜龍王不在,龍軍衛兵都過來跟他親暱地推推搡搡,卻說不出什麼來。
回到香積之國的營地,他終於找到了知音。
木老頭還躺在牀上,津津有味地啃一大塊骨頭,只在上官飛臉上瞥了一眼,就準確描述出他此時的感覺,“你嚐到zì yóu的味道了?”
“這就是zì yóu?”
“哈哈,當然不是,這要是zì yóu,豈不是太容易了?你還差得遠呢,比武場上無高手,在你頭頂,還壓着數不盡的傢伙,想拉屎就拉屎,想撒尿就撒尿,你想獲得真正的zì yóu,就得把他們都打敗。”
木老頭的“zì yóu觀”對上官如毫無影響,在上官飛心中卻造成一場風暴。
“學會五洞拳,就能打敗所有人了?”他的聲音在發顫。
木老頭抓着手裡的骨頭指向上官飛,“從前的我,功力正常,要在你頭上拉屎,你敢反抗嗎?”
上官飛實在不喜歡這種比喻,搖搖頭,“不敢,換成別人也不敢。”
“就是,我靠着五洞拳zì yóu自在,爲什麼你不能?”
上官飛傻笑了幾聲,“我要學拳。”
木老頭不緊不慢地將骨頭上最後一點肉啃光,扔在地上,舉着油汪汪的兩隻手,“知道當初我是怎麼學得一身絕世武功的嗎?”
“不知道。”
“給師父端屎端尿、跑東跑西,師父想什麼,一個眼神你就得領悟,師父要什麼,拼命也得到手,回來之後還得裝着輕而易舉。想zì yóu,你得先從不zì yóu開始,說白了,你得比最下賤的奴才還要下賤,比最無恥的婊子還要無恥。”
上官飛的臉白了,他要是能受得了這種苦,也不至於被父親拋棄,“非得這麼慘嗎?”
木老頭嚴肅地看着他,好像受到了污辱,“我舔過師父的腳丫子,替他擦過屁股,你做好準備了嗎?”
上官飛乾嘔幾聲,臉色越發蒼白,“我、我……能不能循序漸進,不要一開始就做這麼噁心的事情?”
木老頭從牀上蹦起來,指着上官飛哈哈大笑,“笨蛋,我當初一無所有,只能拋棄尊嚴討好師父,你如今身負奇功,拿來交換就得了,咱們是交易,不是師徒,當然,你要是捨不得奇功,願意當徒弟也可以。”
“捨得捨得。”上官飛喜出望外,只要別跟木老頭的屎尿沾邊,他什麼都捨得,“就有一點,三功合一我只學到入門階段,還有不少內容,龍王跟荷女都沒教過,可不是我有意隱瞞。”
“嘿,這功夫龍王自己也才摸着一點皮毛,還是他太笨。”木老頭緊張地左右望了望,確定沒有第三者,繼續吹噓道:“換了上我,早將所有漏洞都堵上。”
這正是上官飛最想聽的話,他只有一點擔心,“千萬別讓龍王知道,他肯定不高興。”
“你瞧我像是和你一樣愚蠢嗎?”
上官飛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勉強搖搖頭。
“放心吧,龍王現在根本沒時間管咱們的事,爲了找你妹妹,他都快要瘋啦,要不了多久,他就會在龍庭大開殺戒,到時候更沒工夫看着你了。”
“是啊,可我妹妹到底在誰手裡呢?”
“你也想救她?”
上官飛立刻搖頭,“等我天下無敵……不不,等我僅次於木老頭的時候再說吧。”
“嗯,這纔像話,好了,把你學過的三功合一都說給我聽吧。”
“呃……您不先教我更多五洞拳嗎?”
“現在教不了,等晚上再說。”
“爲什麼要等晚上?”上官飛立刻警惕起來,對黑夜,他從來沒有好感。
“想練我的拳法,就得殺人,殺很多人,你今天已經殺了三個,還不夠,每天最少得湊夠十個,可咱倆現在都不是天下無敵,所以只能晚上出去偷偷殺人,如今龍庭擠滿二三流高手,能省下不少找靶子的時間。”
木老頭說得平平淡淡,好像殺十個人就跟打十次沙袋一樣簡單,上官飛可有點受不了,剛剛結束的比武,若不是有觀衆的歡呼聲撐腰,他早就崩潰了,“我先練熟拳法,再去……”
“笨蛋!”木老頭疾言厲色,“殺人不只是練拳,還是修心,不把你的恐懼從心底連根挖出來,練到死你也成不了氣候。”
上官飛的恐懼現在就已經瀰漫全身了,他聽妹妹講述過大荒門與曉月堂訓練弟子的方式,“木老頭,你這招……是從韓無仙那學來的吧?”
木老頭愣了一會,撓撓頭,“好像還真是,別管我從哪學的,反正怕什麼就得接觸什麼,你怕血,以後就得讓你天天喝血。”
上官飛終於吐了起來,“我……我要找龍王。”
顧慎爲忙得很,上官飛一時半會找不到他。
許小益在龍庭留下三處據點,第一處已經被破壞,荷女成功逃離,轉移到另一處據點,小閼氏認爲荷女處境危險,有點低估了這位女殺手。
顧慎爲不喜歡白天行動,這一次算是例外,他帶着一隊衛兵,公開前往賤民區。
果然,剩下的兩處據點都已被摧毀,許小益的部下無一倖免。
可荷女沒有落網,她留下標記,顯示她已經帶着韓萱和上官少敏安全轉移。
荷女很少讓他失望,僅有的一次卻讓他終生難忘。
顧慎爲趕回龍軍營地,正碰上北庭官吏前來要人,“一場誤會,道念真人已經受聘爲龍庭法師,龍王可能不知情……”
這是一場標準的官方交涉,顧慎爲沒有參與,軍師方聞是全權代表,在經過一番冗長的交談,雙方都撇清自己的責任以後,道念獲得zì yóu。
玉清派長老神情肅穆,沒人看到袍袖中的斷指,也沒人能瞭解他心中的恐慌,zì yóu的代價十分高昂,他先後吞下五枚藥丸,只有在成功安排龍王與老汗王會面之後,才能拿到解藥。
龍庭是一座堅固的城堡,顧慎爲在外圍觀察巡視得夠久了,他要直奔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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