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哲巴等人發動的兵變消失得悄無聲息,軍營裡絕大多數人甚至不知道有這場刺殺行動存在,金剛頭陀帶有威脅性地向龍王宣佈結果之後,很長時間裡再也沒人提起此事。
“將領們希望暫時息事寧人。”帳篷裡又剩下三個人,方聞是猜道,“這下子軍官們連擾亂軍心的作用也沒有了。”
上官如臉色不太好,但是當她擡起頭時,依然笑容滿面,好像已經將問題解決,“好吧,託賽還能得意一個晚上,明天早晨他和聖日王都會大吃一驚,發現最沒可能的人當上了大都尉,咱們接下該怎麼應對?需要我做什麼?”
顧慎爲靜靜地看着上官如,眼神裡裝着審視而不是信任,“我要再問一遍,野馬向你許諾了什麼?”
“沒什麼,我說了,他只是派人表達友好,僅此而已。”上官如生硬地回答。
“好吧,我換一個問題,野馬和聖日王幹嘛要拉攏你?他們好像沒將軍官放在眼裡。”
上官如將龍王的疑惑當成咄咄逼人的質問,緊閉雙脣,漆黑的眸子裡閃過一絲怒意。
方聞是冷眼旁觀,雖然覺得氣氛有些尷尬,但是很高興看到龍王如此強硬與冷靜。
“野馬派來的人沒提原因……”上官如終於開口,語氣間還是不服氣。
“沒提不意味着無知,聖日王比我想象得老jiān巨滑,野馬向來就是聰明人,你心裡應該很清楚他們示好的原因。”
上官如的神情變得越爲越倔強,甚至露出一絲警惕,方聞是察言觀色,咳了兩聲。“我去見日影王……”
“不用,我就幾句話。”上官如制止軍師,目光卻停留在龍王臉上,“有些事情我沒說,因爲它牽扯到不相干的人,對北庭的局勢幾乎沒有影響。野馬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罷,我都不會接受他的拉攏,更不會泄密,我發過誓,就得遵守諾言。”
兩人有一會誰也不說話,方聞是又擔心起來,眼前的場景像極了情侶鬧彆扭,而不是王者與部下的對峙。“呃,我有一個想法,天亮之前上官教頭趕回營地,調集女兵備戰,龍王在路上除掉託賽,日影王派兵進攻,三管齊下,問題就解決了。託賽的部下沒多少忠誠度。王爺一死,他們肯定會放下武器。乖乖交出人質。”
“這樣很好。”顧慎爲對這個計劃沒什麼意見。
“嗯,很好。”上官如也點頭同意。
方聞是暗出一口氣,心想還得找個機會點醒龍王遠離女人,“我真得去見日影王,他還在等我的消息,龍王最好留在這裡。”
帳篷裡剩下兩人面面相對。一個冷漠,一個倔強。
“你真想知道野馬向我許諾過什麼好處?”
“我還以爲他的人只是示好,什麼都沒說。”
“我撒謊了。”
上官如承認得乾脆利落,顧慎爲強按惱怒,“現在你要說實話了?”
上官如保持沉默。深黑的眸子裡閃爍着挑釁的光芒。
木老頭掀簾進來,“白胖子走了,我們可以進來了吧?外面實在沒什麼意思。”
“可以。”顧慎爲說。
上官飛剛一探頭,木老頭不客氣地揮手,“出去。”然後轉身看着龍王,笑得臉上皺紋都在顫抖,“龍王,好姑娘,你們得表揚我,我又立了一功。”
“你沒遵守我的命令。”
顧慎爲要求所有人不準遠離帳篷,木老頭顯然沒閒住。
“嘿嘿,將功補過吧。剛纔我一個人閒逛,覺得這十萬人的軍營真是大,咱們那幾千人比不了啊,而且近侍軍嬌貴,十萬騎兵至少得配五萬奴僕,人就更多了……”
“廢話真多。”上官如打斷道。
“對,好姑娘也得偶爾發發脾氣,省得憋壞了。”上官如還沒做出反應,木老頭極快地補充道:“但也得適可而止、找準對象。咳,這就進入正題,一個傢伙,自稱是骨倫都尉的隨從,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託我給龍王和好姑娘帶幾句話。”
共同的驚訝讓顧慎爲和上官如之間的敵意迅速消失,木老頭矜持地微笑,心想自己再立一功,可惜不能說出口,不知道這兩個人領不領情。
“說下去。”
“先聲明,這人的身份是自稱的,萬一有陷阱什麼的,可別怪我,老頭就是傳幾句話而已。”
顧慎爲和上官如的神情都變得不耐煩了,木老頭沒有要他們做出保證,急忙說下去,“骨倫說他不是內jiān,軍官們誤解了,他手裡有證據,但是現在不能拿出來,得等明天早晨,可是那三十幾名軍官恐怕活不到那個時候,所以他懇請龍王和上官教頭伸出援手。”
“他是副都尉,我是一名外族客人,能幫什麼忙?”顧慎爲與方聞是已經制定完整的計劃,不願節外生枝,也不覺得這筆交易能有多大好處。
“我不知道,只是傳話。”木老頭聳聳肩膀,再也不提“功勞”兩個字,“有什麼疑問,最好去問骨倫。”
“聽上去這像是一個陷阱。”
上官如竟然變得多疑,顧慎爲略感驚訝,但是非常同意這個判斷,“沒錯,或許是聖日王等不及想要提前動手。”
“我早就說這可能是陷阱,我可是忠心耿耿絕沒背叛啊。”木老頭先將自己撇清。
沒人指責他,上官如似乎轉眼就將這件事忘在腦後,倔強表情無影無蹤,“龍王還要練拳嗎?我也手癢癢了。”
顧慎爲沒開口,上官如大聲招呼外面的人進來,宣佈自己要跟龍王比武。
“小心我的定心指,你可不能第二次敗給它。”
這句話激起顧慎爲的好勝心,木老頭卻一驚,自己創立的絕招要是被龍王剋制住,那可是一大損失,不由自主在腦門一拍,隨後狠狠地瞪了身邊的上官飛一眼,一指戮在他大腿上。
上官飛早有準備,沒敢躲避,但是運起無道神功,御掉大部分勁力,只是臉上還得做出疼痛與冤屈的表情。
上官如很少顯露武功,在香積之國傳授的也只是粗淺的套路,她要下場比武,紅蝠最高興。
眼前的場景像極了兩人的第一次見面,只是身份地位截然不同,心境也發生重大變化。
上官如首先出手。
金鵬堡向來輕視拳腳功夫,視之爲入門之前的基本功,上官如使出一套顧慎爲前所未見的拳法。
只有木老頭和紅蝠對此拳眼熟,尤其是前者,“花魂拳,好拳法,香積之國的大祭司只會紙上談兵,經我木老頭稍一點撥,立刻變廢爲寶,這套拳法講究的就是飄逸,配合‘暗香浮影’的輕功,加上一招定心指的點穴術……”
木老頭滔滔不絕,將這套拳法的老底全給揭穿了。
顧慎爲曾經在上官如的書信中瞭解過一點花魂拳,原以爲這是她無聊時的突發奇想,此時親自領教,幾招過後,不禁大感敬佩。
香積之國大祭司留存不少籍,基本都被顧慎爲帶走,交給鞠王后拼湊出無道神功第八、九章,大祭司的弟子卻都留在本國。
上官如最初是想將這些少年培養成真正的武者,可是又不想傳授金鵬堡那一套專事殺人的刀法,於是要求少年們將自己學過的武功一一道出,希望從中挖掘一兩套有價值的武功。
她在武學上的造詣太粗淺,改造工作進展甚慢,直到木老頭重現出現,她終於得到巨大的幫助。
木老頭居功至偉,顧慎爲仍在花魂拳上看出強烈的上官如特色,作爲一套極難抵擋的拳法,它卻沒多少殺傷力,總是避開要害部位,最終目的是點穴,而不是殺傷性命。
七轉七竅定心指共有七招,效力各不相同,上官如只融合定身那一招,其餘殺招全都棄之不用。
顧慎爲的掌法正好相反,質樸無化,全靠寒冰勁氣克敵,掌風所至,上官如只能避開。
兩人你來我往鬥了數十招,上官如看上去大佔上風,若干次擊中龍王,輸入的勁力卻都被卸掉,沒能封住穴道。
木老頭仍在誇誇其談,吹噓自己在花魂拳中的重要作用,結果惹惱了一位觀戰者。
蓮青跳進戰團,大吼一聲:“我來!”
蓮青的掌法又是一種風格,質樸而不失技巧,精巧而不顯繁複,大開大闔,每一掌都像是要劈開巨石。
十幾招之後,顧慎爲胸前捱了一掌。
剎那間,蓮青怒目圓睜,似乎又想起了殺兄之仇,轉眼收束心神,沒有繼續追擊,合什行禮,退回原處。
顧慎爲氣血翻涌,好一會才喘氣均勻,“這是什麼掌法?”
“非相般若掌。”蓮青回道。
顧慎爲不知道該怎麼開口,這正是他想要的掌法,它比木老頭所有的武功都更適合自己的寒冰勁氣。
上官如被擠到一邊,似乎不太服氣,再次走出來,“拳掌比過了,咱們再比輕功,龍王,我可提醒你,今天你已經連敗兩次了。”
上官如伸出兩根手指晃了晃,臉上突然顯露出她小時候常有的調皮笑容,轉身躍出帳篷。
顧慎爲緊跟其後,心裡知道她今晚非要冒這個險不可。
木老頭展開兩隻短短的手臂,擋在門口,“咱們接着比武,上官飛,你跟和尚打一場。”
衆人當中,只有他知道這兩個人的真正目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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